两肘用力，喘着粗气匍匐前行，傅惊梅使劲推了把前面的猫屁股，成功将身子又拖动了十厘米。

    漫长而狭窄的墓道，仅看着都呼吸不畅，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患上幽闭恐惧症。

    比黑暗更糟糕的，是看不到头的黑暗，而他们已经在这样的黑暗里爬行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座死亡的宫殿中失去了意义，与他们为伴的唯有某些啮齿类动物。

    工匠留下的墓道是安全的，这大概是唯一的好处。大虎在前方带路，碧绿的猫眼在黑暗中如萤火虫，令人不至崩溃。

    “点会蜡烛吧！”魏锦绡抖着声音乞求。

    长久的黑暗可以将人的心神摧垮，何况他们才死里逃生不久。一根蜡烛而已，傅惊梅还不至于吝啬至此，摸黑前行主要还是怕氧气不够。

    温暖的火苗跳动着亮起，照亮几个人疲惫的脸。裴柔之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傅惊梅虽不知道她和左今有着怎样的过往，也能猜出那并不适宜问起。

    “再爬个三十分钟吧，差不多到地宫了。”大虎说。

    来古代这么久，也只有它还和自己说现代的计时单位。傅惊梅拿出干粮和水，众人一个传一个，保持着爬伏的姿势艰难吞咽。

    “感觉到麒麟的气息了吗？”傅惊梅悄悄问大虎。

    大虎依旧是摇头，赶在失望蔓延开之前补充道，“但是有另一种气息。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想很有可能是装麒麟胆的盒子有问题。”

    吹灭蜡烛后傅惊梅继续向前爬动，在脑中询问大虎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总说那盒子是红木制的，我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那盒子大概率只是质地像木头而已。”

    大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奋力向前蠕动着。

    “那你觉得它是用什么做的？”傅惊梅问。

    “这我哪知道？天下奇物多了去了，能掩盖麒麟气息的更是数不胜数。总之你知道那八成是个好东西就对了。”

    说了等于没说，傅惊梅语塞，不再追问下去了，闷头专心向前爬行。

    不知爬了多久，额头忽有阴冷的空气拂过，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点燃烛火一举，前方赫然出现个黑漆漆的洞口。大虎探头瞧了半天，从洞口一跃而下。

    “下来吧！”

    这是座极大的冥殿，他们落下的位置正是左侧门神的头上。前方两侧精美的铜鎏金灯笼排开，其上雕刻的瑞兽意态安详舒展，折射出金色微光。

    众人为此行多加准备，历经艰险总算全须全尾地到了地方，个个迫不及待地取出自己家伙什。经过大虎的探查，这里既没有僵尸鬼怪，也没有咒术怪物。只入口处的几个机关有些棘手，对于出身彩门的魏锦绡和精通锁器的田三手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二人提了工具，在霍伯彦的带领下前去破门，傅惊梅则仔细打量起这座冥殿的装饰和壁画来。

    “好消息是麒麟胆一定在附近。”大虎肯定道，“这里有股很奇特的力量。”

    “那坏消息呢？”

    “唔，位置可能得你自己找了。”大虎难得有点不好意思，“那股力量有很强的干扰性，无法定位。”

    “柔之，你怎么想？”傅惊梅也没多失望，这个结果也算意料之中，“我们之中只有你最了解你外祖父。”

    从撞破左今身份开始，裴柔之一路都很沉默。换个时间地点，傅惊梅定然给足她个人空间，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裴柔之容色沉肃：“这里记述得都是先帝生平政绩，还有不少升仙极乐的画，取个好意头罢了。”

    “你觉得东西有没可能在主棺里？”大虎问。

    “不会。”裴柔之想都没想，“以外祖对先帝的感情，绝不会打扰他的。”

    “那同样，因为敬重先帝，麒麟胆也定然在主殿。”傅惊梅说。

    拿定主意，她对蛛娘招了招手，“等进了殿，你和伯彦一起到棚顶看看。”

    如果不在棺里，极有可能在其他不易察觉的地方。地面上可供搜寻的空间有限，大虎的感知能力在此处被大幅度削弱，不能全都依赖它，还是要全部排查一遍才能放心。

    那边魏锦绡得了手，听得铜插销吱嘎一声弹开，墓门无声无息地洞开，露出后面那个幽深的空间。

    主殿正中央放着口彩漆大椁，上面描绘的是传说中仙界的瑰丽景象。四周立柱皆为飞龙样式，撑起个形如倒扣海碗的穹顶来。内部空荡荡一片，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翻找的地方。

    确认过没有机关，蛛娘二话不说抛出飞虎瓜钩住龙头，几下爬了上去。霍伯彦则飞身猱上另一端，利用□□将绳子射向蛛娘，在空中撑起几根”钢丝“来。

    “上面交给他俩就行。田三手、小毒蜂，你俩去查柱子和壁画；水里亮，你带着锦绡看看那些随葬品……”

    给众人一一分派了活计，傅惊梅带着大虎，开始一块一块地排查起地砖。尽管她觉得能从其中找到线索的可能微乎其微，还是得试试才能放心。

    为了找这东西，众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个个心里都憋了股无名火，恨不得将地皮掘开三尺瞧个究竟。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傅惊梅的双腿都有些发颤，汗珠顺着发丝摔在地上，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难道在其他配殿吗？”连裴柔之也不得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了。

    傅惊梅用袖子擦了把脸，扶着膝盖喘气：“也没别的法子了，都看看吧！”

    其他人得了命令，各自收起东西，向通往后殿的路上走去。那路修得平而直，没用多久就见到出口。大虎兴奋地抢先跑了进去，随即发出惊疑不定的喵声。

    傅惊梅以为它遇到了危险，想都没想冲了进去。见大虎安然无恙，毛都没少一根，不禁有些埋怨它一惊一乍。

    “别乱喊啊！吓我一跳！”

    大虎没反驳，事实上它根本没听见傅惊梅说的话，碧绿的猫眼一眨不眨盯着前方，声音发抖，“老老老傅，咱是不是又走回来了啊？”

    前方赫然是那具彩漆大椁，和方才主殿中一模一样。

    “鬼打墙？”傅惊梅瞳仁一缩，“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大虎平日自诩神兽辟邪，尤其热爱灵异故事，什么吓人看什么，看完还喜欢给别人讲。没想到今日真遇上故事里看到的恐怖情节，登时?了。

    “会不会是迷宫？” 裴柔之对鬼神一类的说法向来不屑一顾，连大虎的种种神异也未能动摇她分毫。

    “刚才的路又平又直，不像是兜圈子的迷宫。”霍伯彦说。

    “管他是个什么，既然撞上来了，躲也躲不过，不如看个明白。”

    傅惊梅说完，当先走在前面查看。殿中景象与方才一般无二，不仅柱上的雕刻分毫不差，就连几处不平整的砖石都一样。唯独没有半点众人留下的痕迹。

    刚才离开时，众人多少留下了些探查的痕迹，还有些小工具放在地上。然此处哪有半点痕迹？所有的物件都如露水蒸发了。

    “哪个孙子跟你爷爷弄鬼？”小毒蜂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没准是有人跟踪他们，躲在后面干的呢。

    地上的东西没了，半空的呢？傅惊梅想起蛛娘等人在上面牵的绳，连忙让霍伯彦挑高竹竿，用灯笼去照。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出浑身寒意。那棚顶哪里还有半根绳索影子？反而是那些宝相庄严的神仙原本是闭目安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光线晃动下，正齐齐望向众人。

    “啊！”

    背后一声惊叫，魏锦绡吓得咕咚坐在地上，浑身打着摆子。

    这全怪她平时喜欢拉着大虎听鬼故事，见了鬼打墙的怪事本就心中惴惴，又吃了这一吓，哪里还忍得住？

    “没事，有我在呢。”傅惊梅将她拉起来，安慰道，“那些壁画的眼睛上都嵌了琉璃珠，这才吓人了些。”

    裴柔之已经进了殿中，正仔细打量着那具棺椁：“不错，的确和刚才的棺材一模一样。”

    霍伯彦不信邪，拉着大虎重新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走。过了半天，众人却见门口处，两人再次出现。哪怕是裴柔之也不得不承认，这下真是遇见鬼打墙了。

    “鬼打墙想困住一个人容易，困住一群人难。我们最不缺炸药，逼急了炸开通道，照样出去。”

    裴柔之并不慌张，还有心情去研究那些画像的眼睛。

    那些琉璃珠不知是怎么烧制的，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仿佛被盯着一般。饶是众人在心中不断自我催眠，可一举一动被上面的画像盯着，还是心里发毛。

    大虎最按耐不住：“我看这些破玻璃球子最有问题，本大爷这就把它们扣下来！”

    说罢不等傅惊梅劝阻，就窜上棚顶，用爪子去扣那最近的眼珠。怎料爪子从中抓了个空，身子失去重心，狼狈地摔在地上。

    目睹此景，傅惊梅心中宛如划开雪亮闪电：“是幻境！”

    她反应极快，立即去取专门克制幻觉的刺激性药物。怎知还是慢了一步，眼前天地倒转，白光大作，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