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

    次日刚及寅时,乌柏芫便被一宫女喊醒。

    她昨夜睡在贵妃殿中一间偏房中,此刻天光尚未大亮,整个殿内寂静无声。

    她睡眼朦胧披好衣服上了轿辇,不由在心内吐槽宫规森严,贵人谨慎,自己如同块石头哪儿需要往哪里搬,连顿早食都吃不上。

    乌柏芫坐的是一顶软轿,两个轿夫腿脚快而稳。她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窥,见轿外高墙耸立,沉闷厚重,脑袋渐渐清醒。

    她不敢发出声响,微微侧着身子观察。

    昨日进宫只见道路宽阔威严,不过半个时辰便从宫门到达玥贵妃殿内。可现在走了许久,道路不见宽阔,反而愈加逼仄。

    她心中生疑,心中作出最坏猜测——莫不是玥贵妃放心不下,想要悄无声息杀她灭口?

    乌柏芫思绪飞转。

    若是逃跑,自己必定跑不过这两个身强力壮的轿夫。可若是假寐不知,等轿撵真的走到无人偏角,自己也怕是会立即毙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整理思绪,又觉或许自己想太多。

    玥贵妃腹中死胎肯定不保,即使杀了她也迟早会败露。况且她被邀进宫虽有意避开耳目,但有心之人稍微打听便可得知。

    此举把柄太多,实在不像玥贵妃会做出的事。

    她掀起一角车帘,手中摸索着温热的金锭。

    况且若是真要杀她,昨夜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赏她这金锭?

    图个死前安慰么?

    乌柏芫心中琢磨不定,又不敢直问轿夫这是要去哪儿,眼见轿子行至阴暗狭窄处,心中不安更甚。

    若真是玥贵妃要杀她呢?

    她在轿内正一筹莫展,忽而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疾响。

    这个时辰,谁人敢在宫中纵马疾行?

    乌柏芫心中一惊。

    莫不是!

    转瞬间乌柏芫想起一人,心道生路未绝!

    她深知这一线生机转瞬即逝,在轿辇停下避让时果断双手一撑钻出轿外,跑出两步大喊道:“草女拜见王爷!请王爷救人一命!”

    她动作实在太快,胡未没想到一直在轿中闭目装死的乌柏芫会突行此举,在她连喊两遍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去捂她的嘴。

    那马蹄由远及近,胡未怕动作太大引起那人注意,只能一手捂她嘴一边强按着她跪地行礼。

    同时心中暗骂这鬼精女子,额角冒出冷汗,祈祷这草包王爷不要有心多管闲事。

    那人纵马而来,在路过他们时并未停留,只是马速稍慢,迎面扑鼻而来一股浓烈酒气。

    来人正是京中享有“盛名”的草包王爷——百部王代赭石。

    京中传闻他爱好美酒挥金如土,多年来不学无术。虽经常被上奏,但因颇具圣宠,并未受过什么处罚。常人见了他也只敢绕道走,以免冲撞这瘟神。

    关于这草包王爷,还有一场“著名”战役至今为人所乐。

    那便是丑三年的武常山一战。

    这场战役并非有多凶险或艰难,之所以能让他一战成名,则完全是因为他败得啼笑皆非,一塌糊涂。

    据说他十七岁时非要带兵打仗,结果自己不通战术盲目指挥,导致几百人的小队全军覆没。

    只有他一个“将军”苟活下来逃回京中。

    闹出这么场笑话,皇帝无奈罚他去佛堂跪了五个月。

    此后这王爷便认清了自己的能力,专心沉浸在乱力怪神中,终日鬼混,再不提打仗带兵一事。

    民间也就戏称他为“草包王爷”,延续至今。

    胡未心里已有打算,心知这草包王爷多是夜半吃多了酒,神志不清在宫中纵马,只能尽量伏低身子不惹他注意。

    王爷悠悠架马而过并未注意他们,胡未悄松口气,忽觉掌心一痛!

    乌柏芫使劲全力咬痛他的手挣扎开,仰头仓促喊道:“草女有一独方可生死人!王爷救我一命!”

    胡未恼怒不已,顾不得许多一掌劈在她后颈!

    乌柏芫软绵绵倒下,他见百部王头也不回,不由冷笑:“还生死人,这话说给鬼也不信,亏你为了活命能编的出来!”

    他扛起乌柏芫扔进轿辇,对另一个被这突生变故吓傻的侍卫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走,别误了正事!”

    两人起轿欲走,忽听那阵马蹄疾返而来,绕至前方拦住他们去路。

    代赭石的脸匿在天色中,只露出一道锋利英挺的轮廓。

    他在马上居高临下道:“轿内是何人?我只问一次”。

    胡未硬着头皮道:“得了癔症的宫女,胡言乱语怕冲撞了王爷”。

    “铮”的一声轻响,胡未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脖子的温热,颓然倒地。

    代赭石眯起眼睛:“宫女还用得着大费周章用轿子抬出去?”

    言罢用沾血的剑锋一指:“你说”。

    另一名轿夫急忙伏地喊道:“轿内是个民间女医,奴才只是奉令抬轿,不关奴才的事啊!”

    代赭石一身酒气却不见醉态,重复道:“女医?”

    他翻身下马,掀起轿帘审视片刻,一弯腰扛起软着身子昏迷不醒的乌柏芫丢上马背。

    他也坐回马上,冷眼瞧着轿夫,寒声道:“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舌头”。

    说罢轻喝:“驾”。

    枣红骏马便带着两人飞速疾跑,转眼就消失在宫角。

    那轿夫在原地僵手僵脚缓了片刻,抱起死不瞑目血流满地的胡未丢进一口废井——原本是给轿内女医准备的地方,再行半柱香就能到。

    又打了桶水折回来擦洗地面。

    天光大亮时,那地除了微微湿痕,与平日再无半点不同。

    小厮早早将药材尽数晾出,整理好店内账本,便在店中等乌柏芫归来。

    日上三竿,已过巳时,乌柏芫却仍未归店。

    小厮面色凝重,记着乌柏芫的嘱咐,从柜屉里找出那封龙飞凤舞的信,直奔街西寻木杳娘。

    乌柏芫陡而睁眼,几缕日光透过窗隙打在她脸上,晒得她微微灼痛。

    她想起昏迷前远去的马背和像阎罗般大力掐着她的手,脑中怔怔,盯着眼前贵气雅致的被褥,心中慨叹:我居然没死?

    还未来得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忽听不远处一道低哑磁声响起:“醒了?”

    乌柏芫心中清明,瞬间反应过来,她起身恭敬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奉承语还未说完,就见面前飞来一沓纸。

    代赭石懒得听她废话,只道:“方子”。

    糟糕!

    乌柏芫想起自己情急之下胡乱吹说有一“可生死人”的方子——原本只是为了引起他注意。当时喊完自己也觉荒唐。

    天下怎可能有药能使死者复活?

    可这王爷居然信了!

    不仅信,还为此出手救下了她!

    乌柏芫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强装镇定捡起纸笔,脑中转的飞快:怎么办?随便写几个能糊弄过吗?

    随即又在心中快速否定:不可,王府里定有不少制药高医。且不说一眼就能被看穿,就是自己随便写几个稀世难得的药材,让其难以采摘无从验证,也定会被他们发现。

    “可还有疑惑?”代赭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

    乌柏芫声音温和,细听之下还有些轻颤:“没有,只是此方颇为繁锁,尚有一二味药材有待考究,不知王爷何时需要?”

    代赭石望向窗外,思绪游离半晌,道:“你细细考究好便是,只要真能生死人,多等几日也无妨”。

    乌柏芫心中似有千斤重鼎,刚放下几寸,又听他道:“就三日罢,三日内,给我拿出方子”。

    乌柏芫两眼一黑。

    吩咐完后他很快又出了府,留下几名看视她的护卫便再未出现,只留乌柏芫这方困笼中等死。

    代赭石给她的条件很宽裕,书房可随意进出,浩大书室内所有古籍任她翻阅,此外衣食上有何要求尽管提,方子写成后还有百金赏赐。

    百金乌柏芫不敢奢求,只望自己三日后尸身不要被分成百块。

    如今刀架脖颈逃跑无望,她细细思索,还真让她想起一方。

    传闻汉代医书《羌活》有载:取“禾”“草”“芝”“甘露”“地骨皮”“金水”“三地丁”七种药材,辅以百铁,乌鸡眼,孤桑叶等三味辅药,放入高温器皿烘烧够七十二个时辰可制得一丸,服之可令假死之人活。

    此“假死”不是指假装死亡的人。而是古籍认为,人死后一段时间内□□已无知觉,但三魂六魄暂未消散,此阶段称为“假死”。

    在此期间若服下药丸便可吊回魂魄,“起死回生”。

    若没有及时救回,等人的魂魄散尽,五感归于虚无,此时便是“真死”。此刻人已彻底堕入轮回,服下药丸也自是没用。

    且制得此丸中的每样药材都非常类,要想全部取得难度极大。

    乌柏芫在书房中查古籍查的头晕眼花,写好又撕,不断更改补充,即使夜半也沉浸其中挑灯夜读。

    几名看守的护卫见这架势不由咋舌,自是一字不差地禀报。

    三日后代赭石回到府中,果然见乌柏芫眼下两道乌黑,发丝蓬乱,一副阳气被吸干的模样。但一见到他,又双眼一亮顾盼神飞,使整个人显得灵动不已。

    乌柏芫双手奉上写了满满五页的纸,龙飞凤舞的大字让代赭石头晕目眩不堪拜读,转手将药房递给一旁侍候的老医师,道:“你们看看。”

    几名白发老医围在一起,张牙舞爪的大字颇具攻击性,他们看一会儿就揉一揉眼,七嘴八舌讨论道:“人由阴阳二气构成,阳气凝魂阴气凝魄,所谓‘起死回生’便是将人丢失的魂魄追回,我看此方补阳调阴有番说法,只是......”

    一位老医捋了捋胡须,道:“老夫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真能使人起死回生的药方,此方你从何而来?”

    乌柏芫恭谨有礼道:“是我自己研制而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