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胎

    老叟和那妇人走后已接近傍晚,围观路人一哄而散,店内难得清闲。

    小厮手脚麻利收拾完东西,见乌柏芫在柜台后沉思不语,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小姐?”

    乌柏芫手中拨弄着个小坛,闻言摇摇头:“树大招风。”

    小厮无所谓道:“这不正是您想要的?”

    乌柏芫瞧他一眼,玩笑道:“话虽如此……你不如去打听打听,这妇人是谁喊来的?咱们也好有个应对法子。”

    小厮毫不犹豫认真道:“行,我要怎么打听?”

    乌柏芫一手托腮,最后一道斜阳侧打在她白皙脸颊上,显得整个人灵动不已。她懒洋洋道:“我倒看你很会哄一些大娘,不如……”

    小厮脸瞬间通红,急忙道:“没有的事!我是怕她影响你……”

    话未说完,门帘忽然被打开。

    一身穿鸦青长袍的高大男子入店,只一扫便将目光凝在乌柏芫脸上:“乌小娘子,借一步说话?”

    此时天色已晚,再不过半个时辰药铺便要落锁关店。

    但乌柏芫并未多言,放下小坛微微颔首,请对方到里间坐。

    一进里屋,男子开门见山:“我家娘娘有请,劳烦乌小娘子随我进宫一趟!”

    宫里的人?

    乌柏芫心中一紧,面上露出微微讶异:“敢问是哪位娘娘?”

    宫里娘娘诊脉都有太医专责,这娘娘专程派人出宫请她,莫不是有什么怪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可她一介民医,虽在京中刚有一点名气,却无论如何也不该惊动宫中贵人专程邀她。

    就算要请她,也不该是现在。

    男子却是不容置疑:“去了便知,还请娘子不要耽误时间,让娘娘久等。”

    乌柏芫心思流转,不由想到什么,温和道:“好,还请让我知会一声店内小厮。”

    男子面露不悦,但也没有阻拦,只道:“车轿在外候着。”

    乌柏芫点头后男子便出门等候,她对小厮低声道:“宫里的人,告诉黄老今晚不必等我用膳。若是明早我没回来,柜屉里的信交给木杳娘。”

    小厮面露担忧:“宫里水深,早早淌进去……”

    乌柏芫竖起食指:“谨言”。又莞尔道:“莫怕,瞧个病而已,宫中贵人给钱必定不会小气!”

    小厮无奈:“小姐多加小心。”

    乌柏芫坐上马轿,男子便驾车直奔宫内,一路无话。到殿后男子低声嘱咐:“从侧门进,不要让人瞧见”。

    乌柏芫不由暗想,自己趁夜行医,又不是偷鸡摸枣,怎么还不能给人瞧了?

    不过宫中忌讳一向甚多,她对此早有耳闻,因此并未多言。

    思及此处,乌柏芫寻到偏门进去,一侍女早已在此等候,见了她便道:“娘娘在殿中等您多时了,随我来”。

    乌柏芫忍不住问道:“劳驾,你可知娘娘找我是所为何事?”

    宫女专心带路,态度恭敬道:“娘娘怀胎数月,应该是想请您把脉安胎吧。”

    乌柏芫道完谢,心中更加谨慎。

    放着太医不用,专程从宫外请她来把脉安胎?

    还非要这个时辰?

    思索间她们已至寝殿。乌柏芫嗅出殿内烧着艾草,不由微微疑惑。

    按理说身怀六甲的夫人可以适当烧艾草,对安胎宁神有很大功效。

    可这殿内艾草不仅有被烧的味道,还有被煮泡过后的潮涩之味,明显是用来熬药内服的。

    内服艾草有止痛止血的功效,可什么样的孕妇需要内服艾草?

    乌柏芫微微皱眉,看向帷帘后躺卧的妃子。

    “大胆!见到玥贵妃也不行礼!”

    床边的侍女不知她的来头,只看她穿着打扮不像新贵,容貌又直逼贵妃娘娘,下意识便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乌柏芫反应过来,立刻俯身行礼:“民女乌柏芫参见贵妃娘娘”。

    说起这个玥贵妃,店中往来顾客也偶尔谈起过。说这玥贵妃进宫不过数月便身怀龙胎,深受皇帝喜爱。一朝新晋得宠,风头正盛。

    帷帘后的贵妃听到她来,声音虚弱道:“起来罢,辛苦乌娘子深更霜寒跑一趟,只是本宫的身子最近实在乏力”。

    可如今来看,这贵妃似乎也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顺意。

    她被侍女扶着坐起来些,道:“宫中人多眼杂,请太医未免落人非议,你我同为女子,很多知己话可与你说,你来给本宫瞧瞧”。

    乌柏芫依言靠近床帷,只看一眼便觉心惊。

    玥贵妃姿色容丽,锋眉柳眼美艳逼人,即使夜半匆匆没有精心打扮也难掩迤逦。都说相由心生,可这玥贵妃言语间并未表露半分娇纵自傲,而是言语款款,温婉动人。

    但她心惊的不是对方容貌,而是玥贵妃眼下乌青泛泛,额上冒有麦尖大小的红疹,还时不时以帕捂口轻咳,咳声也有气无力。

    这症状看起来无大碍,却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一个有孕女子身上。

    乌柏芫见状直接问道:“娘娘,您近来可是睡不稳,半夜总心悸惊醒?”

    侍女答:“正是,娘娘最近梦魇频发,多梦难眠”。

    乌柏芫:“那您近来可有腹痛难忍,呕吐乏力?”

    玥贵妃点点头,侍女道:“娘娘最近确实有这种情况,你可有什么法子?”

    乌柏芫轻轻皱眉,并未急着回答,道:“待我切脉象一观”。

    玥贵妃伸出手腕让她诊,乌柏芫细长的手指在她腕上轻点,半晌凝眉道:“娘娘,您这胎定是保不住的”。

    她预料玥贵妃这胎多半不稳,但没想到她腹中竟是个死胎!

    玥贵妃并未露出太多意外,只轻轻皱起眉。

    侍女尖声道:“大胆!一介草流居然敢出言冒犯贵妃娘娘!”

    玥贵妃挥手制止了侍女,不悦道:“我请人家进宫,用得着你多嘴?再叫的我脑袋疼就滚出去。”

    侍女悻悻闭嘴,乌柏芫静看她们一唱一和,等待下文。

    果然,立威够了,玥贵妃才淡淡问:“如何保不住?”

    乌柏芫诚实道:“您腹中是死胎。”

    玥贵妃忽然咳嗽起来,似是惊吓不小。侍女急忙端来药碗,边喂边刻薄道:“哪里来的草野村妇,太医都说我们娘娘只是胎象不稳,怎么你一看就成……了!”

    她含糊过那二字,面上忿忿不平,乌柏芫平静道:“若是娘娘信太医,我如今也不会身在这儿了。”

    玥贵妃深深看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直看得乌柏芫后背发凉。半晌,玥贵妃缓过来后,面容恳切道:“你可有法子让这胎儿在我腹中多留几日?”

    乌柏芫摇摇头:“您怀他六月,胎儿已经成形,如今死于腹中,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风险。”

    她说的真诚,见玥贵妃面露犹豫,继续道:“我有一方可使您服后三天内流出死胎,还不会伤到根本。”

    玥贵妃忽然咬牙道:“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里还能翻的了身!我只要你,无论用什么办法,让这胎儿在我腹中再呆两个月!”

    乌柏芫皱眉,她早听闻宫人为争宠勾心斗角,却没想到即使身为贵妃,为求出路也要如此不择手段。

    她是医者,最无法理解世间之人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别说把这死胎留在腹中两个月,就是两天都有极大风险。

    现在玥贵妃只是腹痛乏力,再过几天,下身就会流血不止,若用药力强行将瘀血堵在体内,日积月累,不仅她会生不如死,即使侥幸活下也会元气大伤。

    因此她只是一言不发,看着玥贵妃,俯身行了个大礼:“娘娘还请以千金身体为重!”

    玥贵妃见她不肯也不再强求,疲惫地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再想想,今晚夜深,你在我宫中歇下,明早再走吧。”

    乌柏芫正要退下,又听玥贵妃道:“赏赐十金,望娘子不要声张。”

    乌柏芫领赏退下。侍女低声问:“娘娘此事不可为外人知晓,当真要放她出宫?”

    玥贵妃神色平静:“我看她不像个多嘴的。也罢,若我的孩儿当真保不住,放她出去也无妨。”

    侍女忍不住道:“可她毕竟不是宫里人,若是此事外传,怕是对娘娘声誉不利。”

    玥贵妃重新躺下,淡淡道:“宫外声誉不重要,你可知道此人师从何人?”

    侍女摇头。

    玥贵妃美目半眯:“黄毕方。”

    侍女睁大双眼:“可是丑三年名震中原的那位......”

    玥贵妃勾起唇角:“正是。我还听说黄毕方曾在子四年收养了个女童,算算年岁,今年正和乌娘子一般大。”

    侍女惊道:“您说她是黄毕方的养女!可......她和咱们这事有何关联?”

    玥贵妃揉揉眉心:“她是没有,可黄毕方......”

    沉思片刻,她话题倏而一转:“好好看顾着她,卉妃腹中的孩子,还要她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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