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韦和孔季他们知道了凌飞双回来的消息，自然是把他叫出来一起聚会。
顾及着他的病情，这几个公子哥没叫多少人来。孔艾好奇凌飞双如今的状况，跟孔季说自己也想去看看，被对方拒绝了。
他觉得凌飞双目前的状况和李夏的死脱不开关系，自家妹妹又跟李夏不和，最好是别让她去凑这个热闹。
凌飞双其实对自己的病情也没什么隐瞒的心思，他不像凌家其他人一样对此事讳莫如深，简单地说了自己偶尔会出现幻觉。
因为他在服药，其他人干脆也不喝酒之类的刺激性饮料了，几个人点了果汁气泡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然后啊，我姐就真的被那个女生给揍了！”王韦说着自家的八卦，“啧啧，你们是不知道她平时欺负我的时候有多厉害，居然也会有那么惨的样子……”
“哈哈，你姐王薇蕊？我记得她以前好像还追过凌少？”
“就是啊，还好我们凌少一口回绝了。”王韦一讲到这件事就激动，“我那时候还真怕凌少一个不小心答应她呢！”
“你姐不是大众女神吗？其实我倒觉得……”那个人想说王薇蕊比李夏那个怪人更适合凌飞双，话到嘴边又赶紧咽回去。
“得了，什么女神，你不记得她追凌少的时候做过什么了？”王韦摆摆手，“本来凌少玩游戏还输的起的，自从她那次提出惩罚是和她接吻之后……”
其他的人都没忍住笑了。凌飞双掩唇轻咳一声：“我也没有输不起。”
“就是啊，我们凌哥只是要借位作弊完成惩罚，被王薇蕊拆穿之后气得砸了杯子而已。”许扬笑嘻嘻补充。
“我姐太任性了。还起了个坏头，害的我们凌少每次都不得不忍辱负重借位拍吻戏。”王韦也笑了。
“难道你还要我真亲上去？凑近一点意思一下就够了。”凌飞双想起那些追求者五花八门的要求就头疼，还好他输的少。
“不过凌少最近也没再受到那种惩罚了，哈哈。自从孔艾那次之后……”那个人忽然不说话了。
孔艾很善解人意，非常配合凌飞双借位的要求，但两个人连贴面的距离都没能做到。
因为李夏摔了杯子。
其他人想起这回事，都头皮一麻，不约而同地注意起凌飞双的神色。
凌飞双倒是没什么反应：“那次之后，确实没再收到那种无理要求了。”
“哈哈哈，是呢……”王韦打着哈哈。
“可能是因为我和李夏交往了的原因吧。”凌飞双又补上一句。
王韦也不敢说话了。
一片寂静中，凌飞双慢慢地又开口了：“不过，李夏现在死了，以后我可能又会受到那种惩罚了。”
许扬眨了眨眼，实在忍不住震惊：“凌哥，你说李夏死了？”
他的精神病好了？
“嗯，死了。”
众人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又好奇起来。
“凌……凌少，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在生日宴的时候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脑子不清楚。”凌飞双喝了口水，“最近在吃药，感觉清醒了很多。”
这话其实有隐瞒，他虽然自己是觉得能认清现实了，好像清醒了些，那些幻觉却又没断过。
“凌哥，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许扬做泪眼汪汪状。
凌飞双知道他爱装，笑了笑。
“所以这是康复了？”孔季也关心道，“挺好的，早知道我们也不用这么紧张了。”
“应该还不算完全好了，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凌飞双哼了一声，“真以为我没发现你们那态度？”
“不是啊凌哥，我还听孔艾说你找到李夏以前读的大学去了呢……”许扬一脸八卦。
凌飞双愣了愣，想起那晚的幻觉，以及自己捧起的那些药片，忽然一阵恍惚。
他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思维开始混乱，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上午才吃过药，怎么又开始发作了……
“不能去看吗？想去就去了。”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开口回答。
没等许扬他们反应过来，凌飞双又立刻起身：“我出去一下，头晕。”
走到门口的时候，孔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凌少，没事吧？需不需要……”
“别跟过来，我出去抽一根就回来。”凌飞双推开门。
“……”孔季没说话。
门关上之后，许扬才撇嘴：“凌哥不是又傻了吧？他不是不抽烟的吗？”
凌飞双眼前已经开始发花了，他有点踉跄地走出来，靠在墙上，在夹克的口袋里摸索着。李夏的烟盒还被他留在里面，他抽出一只女士香烟，放在鼻尖嗅闻，那上面独特的、熟悉的烟草气味让他多少安定下来。
凌飞双收起那根烟，深呼吸几口准备回去，猝不及防就被旁边飘来的烟味呛得咳嗽。
“咳、咳……！”那烟味还越来越大，他的眼眶也开始发酸。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愤怒地低头，看向烟味的来源。
门口蹲着一个女人，浑身上下穿着长衣长裤，包裹得严实，就连手上也带着手套。她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眼睛微眯，像是在等人。
“怎么了？”李夏察觉到他的目光，起身走过来，“呀，布偶猫，聚会结束了？”
“……没结束，我出来抽一根。”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李夏略带轻蔑地笑了一声，掐灭了手中的烟，“感觉无聊了？我们回去吧。”
她牵凌飞双的手，后者却站着一动不动。
凌飞双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她穿得严实，他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伤，但至少这次看起来，四肢都是完好的。
他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她受伤的样子了。
凌飞双几乎是哀求道：“李夏，你这次不会再吓我了，……对吧？”
“哼哼。”李夏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带着香烟味道的吻，“走啦，回家。”
直到坐进车里，凌飞双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宛如在梦中一般。
不对，这应该就是幻觉。
他转头，主驾驶座上的李夏正在低头整理安全带。她的侧脸带着某种让人冷静的魔力，凌飞双目不转睛地盯着，伸手帮她整理耳边滑落的碎发。
他的内心也平静下来。
只是幻觉的话……由着自己的心意也没什么不好。
李夏将安全带系紧，又调整了下坐姿，忽然转过头：“布偶猫，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
“热？”现在可是秋末的晚上。虽说如此，凌飞双还是打开了冷气，调到最低。
“是的。”李夏点点头，表情也渐渐痛苦起来，“座位好烫……”
凌飞双摸了摸她的座椅，只感到皮质的冰凉。
他猛然抬头看向李夏，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
李夏正拼命地拉扯着安全带，声音升了几个调，几乎是在尖叫：“呀啊啊啊啊啊！好烫，为什么安全带打不开了？！”
她又去开车门，然而那侧的车门也紧紧地闭着，纹丝不动。她绝望地用身体去撞门，但是毫无作用。
李夏很快就开始咳嗽，渐渐地发不出声音。她痛苦地在座位上蜷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凌飞双头皮发麻，他感觉车内的空气似乎显得稀薄起来。他看着李夏挣扎的样子，理所当然地想到了火灾现场。
是的，在李夏的车坠落山崖后，她的车自燃了。就算侥幸没有摔死，受重伤的李夏也很难打开车门逃出去。更别说车门是电子锁，坠崖过后很大概率会失灵……
凌飞双打了个冷颤。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了李夏的安全带，撑起身打开主驾驶的车门，她依旧蜷着身体在座位上发抖。
于是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李夏……”凌飞双浑身发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靠过去半抱住她。
即使她此刻感到是被烈火灼烧的痛苦，他也只能感受到怀中近乎冰冷的体温。
李夏颤抖了好久，才慢慢不动了。
凌飞双没有动作，双目空洞地盯着窗外。他不想看自己怀中的尸体，无非就是未烧尽的焦炭，这根本不是李夏。
如果能维持这个姿势，两个人一起被烧死，那也不错……
凌飞双这么想着，很快也感受到了身上的热度。他回头看了一眼，火舌正顺着他的小腿爬上来。
“咚咚咚！”
白萱看见车内的人没反应，又大力拍打着车窗：“喂，凌飞双，醒醒！”
被她叫喊的人睫毛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把车门打开！”
凌飞双默默照做。
白萱拉住车门：“凌少，许扬他们说你失踪了，都在找你呢！原来你是睡在车里……嘶，冷气怎么开这么低啊。”
凌飞双揉了揉眉心：“告诉许扬他们不用担心我。”
“他们说你半路走了，问了凌阿姨说你还没回家，许曜去李……去公寓那里看了，你也不在。没想到是在车里。”
凌飞双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凌晨，社交软件上一排鲜红的消息提示。他挑了几个重要的回复，放下手机盖住眼睛：“抱歉，我太累了。”
白萱正在给许扬发消息告诉他人已经找到，闻言看了凌飞双一眼，也有些不忍：“你的病……好点了吗？”
“我之前以为好点了。”凌飞双深吸了口气，“我现在开不了车，麻烦你把我送回去。”
白萱点点头。
坐上主驾驶座的时候，她有点心虚，想起自己以前开凌飞双的车结果出了车祸。还好他不计较这事，不然她根本赔不起他的豪车。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她，那山路的弯弯绕绕那么难开，李夏都直接出车祸死在那里了，她还算幸运的……
凌晨的马路上车辆很少，白萱开着车一路畅通无阻。
凌飞双靠在车窗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萱。”
“嗯？凌少，怎么了？”
“李夏有欺负过你吗？”
“这……倒是没有。”白萱听说过，李夏有时会恐吓离凌飞双太近的追求者，“虽然我确实有点怕她。”
凌飞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那你觉得她死的时候，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白萱犹豫几秒，“大概是在生气的。”
她想起自己见李夏的最后一面时，李夏还和凌飞双因为生日宴的事情吵了一架。
“我过分吗？”
白萱实在是按捺不住了，直接实话实说：“凌少，李夏去参加她家族给她办的生日宴，这很正常。我听到你们还说什么结婚之类的事，是吧？人还没娶就逼她站在凌家的立场上，确实是……”
“而且啊。”白萱自顾自说了下去，“虽然看起来是李夏高攀了你，但是凌少你的性格真的还挺差的……每次你来找我做戏的时候，我是能感觉到李夏很难过的。凌少你也有这种感觉吧？还是说这样能让你更加清楚地感受到李夏对你的爱？”
“……我当然知道她也爱我。”凌飞双艰涩道，“但是我需要更多的安全感……”
“李夏都爱你爱到想把你当成猫关在家里了，这还不够有安全感吗？”白萱没忍住吐槽。
“你不懂。”凌飞双烦躁。
“我是不懂，所以你们两个要多沟通才好。”白萱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后炮，李夏死都死了还沟通什么。
她叹了口气：“李夏也需要安全感的啊。凌少你追求者那么多，还动不动和我假亲密一下，李夏绝对很难受吧。”
“她才不会呢。她觉得我爱惨她了，非她不可。”
“也许真是这样。”白萱把车稳稳停进车库，解开安全带。她想起凌飞双的精神病，又劝了一句，“所以啊，凌少，清醒一点，可千万别傻傻像罗密欧那样跟茱丽叶殉情，结果人家女方还没死呢。”
“……”
“说起来，李夏知道我之前出车祸的事吗？如果她知道，可能开那段路的时候就会小心一点的。”
“李夏知道。”凌飞双下了车，“那晚我过来看你的情况，她也跟了过来。”
白萱惊讶地瞪大眼。
凌飞双回了家，打开灯，疲惫地陷进沙发。
抱着李夏留下的抱枕，他大脑放空，呆呆地盯着沙发上的猫耳发夹看。
白萱给自己接了杯水，靠在桌旁慢慢喝着。她没来过几次李夏的公寓，但这次一来，看见李夏的东西都还被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心下不禁感慨。
不过，李夏收集的关于猫的东西也太多了……她又不养猫。
白萱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凌飞双：“听说你在服药，记得按时吃，注意身体。”
她准备离开，又看见凌飞双起身吃药，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留会儿，看看他的情况。
凌飞双随便倒了点药片出来，就着水一口吞下。
“不数一下？”白萱刚想拦，他已经咽下去了。
“不用，我知道有多少粒。”
白萱看着他这昏沉的样子，有点担忧。
她刚想再劝，自己的肚子却先响了。
白萱尴尬地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刚下夜班就看到许扬的消息，就过来找你了。”
“冰箱里有吃的。”凌飞双说完，又回到沙发上蜷缩着。
白萱看他躺的好好的，去冰箱里翻了翻。出乎意料里面备着不少食材，凌飞双居然会自己做饭吗？其他的速食都过期了大半，算算日子也就是李夏死的那前后几天买的，难怪他没心思吃。
冰冻层还冻着些鱼，像是吃剩了冻起来的。
“凌少，你居然还会吃剩菜吗？”白萱觉得稀奇。
“……那是李夏做的。”
白萱不说话了，专心啃巧克力。
她在商场见过这个巧克力牌子，不过太贵了没敢买。
“白萱……李夏出事的那晚，你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李夏对你比对我的其他追求者要包容？”
凌飞双沉默了会儿，忽然问到。
“嗯，我是说过这话。”虽然她觉得李夏应该知道两个人只是做戏，但李夏的对她的容忍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那大概是因为你在她眼中，也是猫吧。”
“所以她才叫我白色英短猫？”白萱没听懂，“那只是外号吧？就像李夏给凌少你的爱称一样？”
“不只是爱称或者外号。”
凌飞双没头没尾地说完，就不再接话了。白萱没懂他的意思，也不敢继续追问，继续安静地吃巧克力。
待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反应，应该是没问题。
白萱看了眼手机：“凌少，现在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凌飞双闻言也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喂，怎么了，没事吧？！”
凌飞双听得到她说话，却没办法回复。他倒在地上，头部异常晕眩，身体还因方才的撞击而阵阵发疼。
他想说自己只是又头晕了，站不稳才摔倒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然而他的意识却像是被拖进了深海一般，渐渐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