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宫中侍卫赶到时赵明和躺在血泊里只剩下一口气。

    小心翼翼的将人抬到最近的林芳阁后才开始诊治,他伤的太重,太医们除了清理伤口外只能不住的灌补药吊命,但满太医院的人忙了半天,也只有第一碗的参汤喂了进去。

    太后寿辰之日,太子在宫中遇刺,命悬一线,来赴宴的公卿大臣们纷纷候在林芳阁外等消息,能进殿的只有陛下和禹王靖王。陛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之后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即出去向太医问:“太子伤的,还能救吗?”

    “臣等定当竭力而为。”太医院院首回答

    “太子妃呢?”

    陛下这才想起来,这种场合下太子的正妃是一定要在场的,若真的不好了,有些事总得由他的妻子出面才成。

    “不是说太子妃是随太子一起来的吗?去哪儿了?还不派人去找!”

    陛下虽然不会像太后那样处处刁难,但其实也不满意荀梅韧这个太子妃,贵妃曾给赵明和挑选过许多端庄得体品性柔顺的世家女子,但这个太子娇纵太甚,不将长辈的慈惠放在心上,偏偏要自己娶一个从小野着长大的一把年纪的武将之女。

    现在出事了,她果然不能独当一面。

    陛下体恤的让内侍将守在门外的大臣们请到林芳阁附近的永安殿等候消息,并赐了热茶和手炉,又着人去告知太后寿宴推迟的消息,这才腾出手来过问太子遇刺的经过,吩咐人去搜查真凶。

    而荀梅韧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陛下身边的女官从御花园里找回的。

    她情绪一向调整的很快,此刻除了一路狂奔跑的头发有些乱,脸色有些差,并看不出什么异样,不算失礼。

    “去看看太子,太医在照顾他。”陛下头也不抬的对她说。

    荀梅韧点头,穿过屏风后蹲在赵明和床前去搭他脉,一触之后却又慌乱的拿来。

    她看着安静苍白的躺在床上的赵明和一言不发,早该流干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砸在褥枕上,她泣不成声埋首在赵明和臂旁,一颗心好像在这一刻,被他侵蚀占据。

    她从没想过,有她守在身边的赵明和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第一次体会到命悬一线这四个字的意义。

    她不知道躺在床上的赵明和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她的心为他纠成一团,欲破碎,又藕断丝连,欲聚和,却难以收拢。

    她清楚的意识到,她的郎君是那样脆弱的凡俗之人,一把兵刃,一支羽箭,都会轻而易举的让他离开她。

    原本所谓白头到老,并非唾手可得的一件事。

    原来他们这些时日的平安相守是那么难得。

    她打发走守在里面的太医,颤抖着手给赵明和输送灵力,将摆在床边的参汤灵药一点点喂给他。

    “活下去,殿下,不要在我之前离开。”

    红尘太冷漠,七情六欲她不能一个人面对。

    她在愧疚吗?

    在后悔吗?

    她明知道朝堂权利之争从来是九死一生,却永远选择置身事外,她认为天道有常,所以生死祸福从不插手,却一次次,出于自己的私心,救下了他的政敌。

    原来这就是红尘中人的七情六欲死生离别。

    不只有快乐沉迷,更有煎熬悲哀。

    荀梅韧想,若今日她晚来一步,若今日她赶不及给他度灵力,那么这世上是不是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是不是再也不能快乐了?

    群臣在宫门下钥前匆匆去寿康宫请过安后离开,陛下也被贵妃请去休息,门外是太医,荀梅韧在门内拉着赵明和的手神情专注的看他,寸步不离,直到赵明和呼吸平稳,彻底缓了过来。

    “天佑大燮!天佑太子!”

    荀梅韧在太医们的欢呼声中喜极而泣,而后默默的退出林芳阁。

    她想,有些事情该有个了结了,她想要赵明和陪她白首到老,就不能再全然不管不顾了。

    荀梅韧径直去皇城边上的国师府,敲开齐逢玉的房门后说:“借观星台一用。”

    齐逢玉睡眼惺忪的拒绝她:“不借,要观星去太常里,那里也有观星台,且太常寺卿每天巴不得你去借呢。”

    “我知道国师府的观星台是当年你师父仿照蓬莱山上的观星台所建,台心还嵌了一枚向星海真人讨来的玉魂。”

    “你观星,可是要从天道中窥探些什么?”齐逢玉说:“我劝你不要,太常里的观星台足够你卜算红尘推演万象,至于其他的,不是你我这种凡人能涉足的。”

    “若我偏要呢?”

    齐逢玉苦笑,“你为何总是这样?你以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人给你撑腰,给你兜底吗?你以为你师父……”

    “不然呢?”荀梅韧也回敬了齐逢玉一个苦涩的笑:“我师父,当然会管我到底。”

    荀梅韧到底还是借到了国师府的观星台,她一盏一盏的点亮七星灯,焚香,点符,悦神,而后借观星台上的玉魂,以神魂入天河。

    不同于寻常观天象占卜吉凶天命,荀梅韧这样的观星术是她从长曦的藏书楼里翻到的,以神魂入天河窥天道是大不敬,大不祥,这样的典籍放在蓬莱也是无可争议的禁忌之书,好像只有长曦不会让她避讳。

    他会告诉她这样的禁术有违天道,但却不会禁止她翻看,甚至有时会听听她翻阅后的见解,为她答疑解惑。

    那时长曦大概觉得,她是永远用不到这类法术的吧?

    神魂穿梭天河,逐渐靠近最北的那颗明星紫薇,而星河的排斥之力也愈加强盛,荀梅韧觉得她的每一缕魂魄都在疼,像是被满天星辰撕裂了一般。

    可是,她终究还是靠近了那颗紫微帝星。

    那颗夜以继日拱卫着人间帝王的帝星。

    当今天子已经迟暮,荀梅韧拿着罗盘推演紫薇星移动的轨迹,再沿着那条现在并不存在的线寻去。

    一步,一步。

    一生,一世。

    一红尘,一枯木。

    她看到了未来的某一天,这颗象征着天命所归的帝星与赵明和的命星擦肩而过。

    “不要!”

    她伸手去抓,可手心只余一场空。

    她抓不到未来,抓不到虚妄。

    只能看着赵明和的命星在与紫薇星错过之后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黯淡,直到寂灭。

    这就是天道给她的结果。

    命中注定,赵明和的一生不会得到紫薇星的庇佑。

    而没有帝星庇佑的太子,又怎么能成为天下共主的皇帝呢?

    她望向紫薇星离开的方向沉思,所以这颗星从她身边划过之后又会去向哪里?是燮朝的哪位皇子,还是未来的某位开国立业的新君呢?

    一步错,步步错,荀梅韧受不了天道的蛊惑,一步步沿着紫薇星远去的方向追去,那里星海浩瀚,弥彰丛生。

    观星台下,一直守着她的齐逢玉奋力攻向她设的结界,拼命的朝着荀梅韧吼:“梁盛秋,你想死吗!快醒醒!快出来!”

    结界里的人置若罔闻,神色痛苦的七窍渗出血来。

    荀梅韧没有停,尽管她的神魂就要被天河碾碎了,仍像是失去痛觉的往天河深处走去。

    天河繁星在蛊惑她,她知道她动了私心恶念,这一刻,她手提木樨剑逼向天道。

    她想要窥探那不该为凡人洞悉的秘辛,沿着帝星离开的痕迹找到那个天命所归的人。天子殒命,帝星就会重新择主,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尽管邪恶无比。

    “轰!”

    耳边猛然想起一声惊雷。

    她抬头看着天河暮夜里一片泛黄的沾着落雪的树叶落下来,飘飘然停在她的履尖。

    视线交错间,再向前时那条紫薇星留下的线已经消失不见,满河星辰闪耀如初,河水荡漾,她嗅到水面上漂浮的孤山落叶的味道,有些冰冷,有些萧索,但幕天席地,壮阔的覆盖了整片天河。

    于是她俯身去拂履上的落叶,指尖触上的那是瞬间,她觉得灵台一片清明,与天河抗衡时神魂所受到的损伤也复原如初,她就那么轻柔的,被天河以一叶扁舟送离。

    再睁开眼时天河不再,入目的只有焦急的扶住她的齐逢玉。

    “作死吗?你究竟要从天河里找什么?把我的国师府都毁了!”

    观星台之下一片赤红,天雷击中了台下的桃木与松柏,亭台楼阁都猛烈的燃烧起一片火海,荀梅韧状态疯癫的大笑起来。

    “看啊!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为我兜底!”她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

    千里之外,蓬莱仙山,大雪下了三日三夜方才停歇,长曦拿发带随意绑着头发,拾起被他竖在竹栏上的扫帚继续扫雪,雪驻风未歇,时不时卷起飞扬的落叶,和雪绒一起,在空中旋一个花。

    竹楼覆雪,是那样的空旷清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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