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赵明和这次伤风足足病了小半个月,病好时手臂上的划伤也早就痊愈,整个人生龙活虎,第二天就带着荀梅韧和陈小碗去游湖赏雪。

    大雪初霁,万籁俱寂,拥毳衣炉火,游玉带桥下,云湖一渺。

    赵明和与荀梅韧一人持一支桨划往湖心竹亭,陈小碗则一边背书一边往暖炉里添碳火,炉中时不时添一把晒干的松针,窜出一串漂亮的火焰,将小舟也熏的暖烘烘的。

    “小碗,出来玩不用这么刻苦的,你老师很严吗?”

    陈小碗不说话,赵明和就替他回答荀梅韧,“小裴大人前两日还来找过我,小碗十分专注学业,每每授课时总是缠着他问题到三更。”

    荀梅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他们是来玩的,他们住在东宫,能出来游玩的机会本就不多,她知道她的郎君为了这次出游计划了多久,也知道今日之后他会在朝堂上收到多少弹劾太子耽于享乐不顾礼法的奏折。

    到湖心亭后赵明和先上岸,再反身去拉陈小碗和荀梅韧,荀梅韧轻轻将手搭给赵明和,然后仰着头说:“殿下,快看!”

    天上一群乌鸦倏忽飞过,将上下一白的湖光雪色点缀的格外清列雅致,像一副信手拈来的水墨丹青。

    赵明和没觉得这种不吉利的鸟儿有什么好看的,台阶上满是结冰的雪,滑溜难走,他细心的叮嘱荀梅韧慢一些,可话未出口就将小舟晃了一下,打翻了烧的正旺的炉火,火苗燎过盛松针的箩筐,腾的一下就着了,正好烧着她的裘衣。

    赵明和眼疾手快的将她着火的衣裳脱下来扔进水里,但松针烧着的火势太大难以扑灭,只能静等着烧完所有东西再将小舟烧个透底才被湖水扑灭。

    白日见乌鸦,果然很不吉利。

    他们三个人围着竹亭坐了一圈,酒水没了,香茶没了,糕点没了,暖炉也没了,真倒霉,最倒霉的当然是陈小碗,赵明和将他的大氅披给荀梅韧之后就开始正襟危坐的考校他功课,考校完之后又开始让他以雪景为题写诗。

    科举应试时是有这么一科,听闻他舅舅陈升当年所作之诗被主考官评为上品,事后各个钻研科举的书局都有刊印。

    荀梅韧闲的无聊就拿帕子从烧的四体不全的小舟上捡了一块烧的碳灰的木块,蹲在湖边誊写陈小碗的诗作和赵明和的点评。

    他们三个在湖心熬了三个时辰,直到整个人都冻僵了,赵明和从水里捡了一块烧焦的木板竖在亭子里挡风,和荀梅韧一起将陈小碗围起来。

    他搓了搓荀梅韧的手安慰她:“别怕,孤傍晚前不回去的话一定会有人找的。”

    荀梅韧点头,她怀疑着风雪大寒能将人活活冻死。

    但东宫里最得力的两个人都不在,白祁被赵明和派出去办事,那事想来多半就是刺杀新安公主,而姜桡呢?姜桡这两天正忙着谈情说爱,得知赵明和今天外出不用他陪时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的跑去找魏细云。

    将近黄昏时东宫的侍卫终于划着小船来接他们,那时晚霞绮丽无比的照向湖面,将波光粼粼的湖水和竹亭上的积雪都镀上一层绚丽的光晕,丹霞极艳,粉霞极妖,杏霞极雅,湖光山色都被万里云霞点缀的波澜壮阔,他们抱着手炉回首时只觉得纵然冷风难挨,但能见到此景也万分值得。

    他们在那块烧焦的木板下分享的裘氅,少年雪中凌冽的读书声,台阶上焦炭所书的端正的字,他们依靠在一起度过的寒冷的一天,那样寒冷的一天里,他们始终都是依靠在一起的。

    入冬以后朝政似乎更繁忙了一下,赵明和常常看公文批折子弄到深夜,荀梅韧有时会陪他一起熬着,有时会替他去照看一下住在杏花别院的陈小碗。

    偶尔赵明和与大臣们彻夜议事时她就亲手去给他们送参茶,太子妃等闲不能随便出宫,所以偶尔歇在杏花别院时她也很低调的不让外人察觉,他们两个就这么一直忙着到了十一月月末太后娘娘的寿辰。

    太后庆典有礼部筹备,东宫的贺礼也有幕僚挑选,荀梅韧和赵明和乐得清闲,直到前一天晚上才躺在床上商量这回事。

    商量等敬过一轮酒后就溜出去玩。

    彼时荀梅韧将被子裹得很紧,慵懒的贴在赵明和身上磨蹭,而赵明和一手扣在她腰上,一手细细的揉她的头发,轻柔的跟她讲太后寿辰从前是怎样过的。

    寿辰当然是相当的无聊,但燮朝重孝道,太后做寿陛下明日定会罢朝,那赵明和第二天也就不用早起,想到这里就十分开心的陪他的爱妻熬了个夜。

    第二天起到日上三竿,他换好衣裳后撩开床幔叫荀梅韧起床,荀梅韧困到连眼睛都不想睁,虚虚的赖在他身上抱怨腰酸背痛腿抽筋。

    她一向爱抱怨,受不受得住都要抱怨。

    寝宫的内侍宫女都被赵明和打发出去,他便亲手给将荀梅韧的寝衣脱下,一件件替她穿太子妃礼服,又将她的头发挽起来,簪上繁复的金钗步摇。

    荀梅韧在他怀里摇头,步摇便叮铃的在他身下响,他打量她一身衣着,觉得似乎缺了什么,所以又从荀梅韧的妆台上找了半天,从一个未上锁的匣子里找出一枚漂亮的白玉腰佩挂在她衣带上。

    玉佩质地很好,与荀梅韧一身白底绣赤金牡丹花的礼服相得益彰,将人显的既高贵,又出尘,他满意极了,觉得自己的手艺和审美比每天给她梳妆的宫女强了不知多少倍,于是十分欣喜的携着她的手一起出门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衣衫华丽光彩烨然的两个人自然十分不满,开口就是指责太子妃奢靡。

    赵明和也是在这时才发现,他的太子妃并非所有时候都喜欢穿织金镂花,昂贵万分的衣裳,但自从太后因此事指责过她以后,每每来寿康宫她便总喜欢将最珍贵的珠宝衣裳装饰上。

    他发现他的太子妃远没有他最初以为的那么懂事,甚至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使气任性,做一些得不偿失的事。

    但这样的她,却反而比从前处处为他着想,事事以他为先的美人更加生动可爱,他将她的手悄悄攥紧,在长袖遮掩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听到荀梅韧理直气壮的对太后说:“这样素净的罗裙而已,太后觉得这也算奢靡?”

    她说着甚至腾出一只手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裙摆。

    可一低头,荀梅韧就看到了她腰间系着的玉佩。

    也就是在那同一瞬间,她松开了与赵明和交握在一起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盯着那玉佩,不弯腰,也不抚摸,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可脸上一直挂着的灿烂明媚的笑容却不知不觉的僵在了那里。

    眼角眉梢都是弯的,唇也还是巧笑时的形状,可赵明和却发现她的眼眶里没有半点快乐的情绪。

    “美人,你怎么了?”

    他去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而一直坐在上首的太后也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她跑过来,伸出手想摸那玉佩。

    “啪!”

    谁都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想都不想的一巴掌打开了太后的手,在太后的手背连同腕上留下一道极深的红痕。

    全燮都都知道她不孝,不敬生父,未及出阁就开府别居,可却没人想到她能不孝到这种程度,竟然敢当众殴打长辈,冒犯大燮太后。

    但一向对她刻薄的太后却全然不计较她的无礼,反而低声下气的问:“太子妃,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荀梅韧的脸色在她问出那句话之后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她完全不想和别人说这些事,所以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但赵明和拉住了她。

    “美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又是什么意思?”她回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太后不由生出一阵恶意,她气势汹汹的质问赵明和:“你要和别人一起来逼迫我吗?”

    赵明和对那玉佩没有一点兴趣,但他却不肯就这样放荀梅韧离开。

    她又这样了,什么都不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和,就和他们成亲那天一样。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喜欢他,粘着他,热烈的爱他。

    可下一刻就毫不留情的甩开他,好像他对她来说,什么都算不上。

    “荀梅韧,告诉孤。”

    荀梅韧忍不住大笑起来,挣开他的束缚说:“买的,不然呢?殿下觉得是我偷的抢的?殿下觉得我就是那样的人?”

    她话说到这里赵明和本该止步的,他再问下去倒像是在质疑她的人品德行,可他此刻却偏偏不肯就此罢手。

    已经有过一次了,她不肯多说,他就让她把那么重大的事情轻轻揭过了。

    她在新婚之夜舍弃了他,她只言心爱,却从未给过他一个解释。

    那他呢?他一个东宫太子,难道就要这样被自己的妻子瞒着一辈子一无所知下去?然后再不知什么时候被舍弃一次?

    为什么她能轻而易举的舍弃他?

    就因为他早已心爱于她,而她的真心却一直朦胧不清琢磨不透吗?

    “哪里买的?何时买的?”他步步紧逼。

    “十几年前,荆州,一家当铺,有人死当,我喜欢,也有钱,所以买了,可以了吗?”

    “哪家当铺?”赵明和刨根问底

    “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家当铺在荆州城很繁华的地段,门口种着一棵老槐树,附近开着一家卖玉器首饰的珠宝铺,一家七层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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