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东宫里这两天太子妃贴太子殿下贴的紧,每隔几个时辰就端着小厨房炖的补汤去敲太子殿下书房的门。

    在被拒绝多次以后厨娘建议太子妃亲手做一碗汤送给太子殿下以示诚意。荀梅韧觉得爱妻洗手做羹去关怀繁忙的郎君这种事情一定很对赵明和胃口,于是挽起袖子便下了厨房。

    太子殿下这两天心火旺,荀梅韧便在米汤里加了一把莲子,怕厨房里的不新鲜,她亲自撑着小舟去湖里采的。厨房里新进的蟹不错,她估摸赵明和喜欢吃就诚心扔了两只最活蹦乱跳的进去,燕窝滋补,加一点,山参益气,加一点,赵明和喜甜口,所以蜂蜜自然也要加一点,出锅时清米汤已经熬成了浓浓稠稠的一锅粥,盛出来时在碗里再撒一把干桂花,实在是鲜艳美丽。

    厨娘看着一脸诚恳的太子妃,只能勉强鼓励她:“其实夫妇之间还是心意最重要。”

    东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在躲着太子妃,每次太子妃黏上去的时候都会被三言两语气的拂袖而走。但太子殿下是拂袖而走而并非赶太子妃走,那便还在等着太子妃黏上去的意思,所以太子妃日复一日,黏的愈发紧。

    赵明和这两天大都困在书房看公文,太子大婚,其实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送麻烦事去叨扰他,擂一摞在他书案上的大都是朝中重臣和地方官吏送来的贺表,他素来好辞赋,底下人即便自己不会写的也都请门下墨客捉笔,呈上一篇流利的好文章。

    他正看着礼部侍郎的华美贺文就听到宫人说太子妃亲手熬了汤送来,赵明和现在不想见她的,但听到亲手两个字又有点舍不得,平时连盛汤都很少做的美人亲手下厨熬汤,这样难得的事此生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所以终究将贺表收好让荀梅韧进来。

    她今日美得很出众,衣衫华丽,钗环奢靡,从步摇到腰佩,乃至鞋面缀的玉珏都烨烨生辉,自从请安那日太后斥责她衣饰奢靡之后她便越发喜欢往自己身上堆砌金玉珠宝。而这些戴在别人身上俗气的要命的东西放到她身上不但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颜色相映,显得更加好看。

    赵明和板着脸打开她端来的那口青玉鱼纹的小盅,诧异的从里面拨出一粒没有去心的莲子问:“此为何物?”

    “莲子。”

    “那莲子中间呢?”

    “莲心,望郎君垂怜美人之心。”

    赵明和被她回的哑口无言,气的朝那莲子上咬了一口,瞬间便苦到了心里。但又不只是苦,苦中还带着些腥,腥里还带着些草药味和女子头油的味道。

    “荀梅韧,是因为我和你生气你才撺掇我的宫人弄这么一碗东西来报复我吗?”

    他虽然生气但一向很少给荀梅韧说重话,所以难得说一次对方就立刻红着眼眶脆弱娇气给他看。

    她示弱时的神态很美,眼眶红成淡淡的胭脂色,因噙了泪,所以愈发显得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双唇紧闭着垂眸,长睫扫下一片阴翳,将人显得单薄又倔强。

    赵明和重重的将勺子扔回汤盅里,一脸烦躁的吼她:“够了,荀梅韧,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因为我说你厨艺差就会委屈伤心到不行的人,你现在要哭给谁看?你以为你哭一哭我就会原谅你吗?”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哭一哭,掉几滴眼泪,低个头示个弱,他就要原谅她吗?

    “那殿下想要我怎么样?但若殿下说的出来,美人必无有不应。”荀梅韧抬头看他,神色依旧很委屈:“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殿下,但我只是想要殿下原谅我而已。”

    她说:“殿下,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们以后是要朝夕相处共度往后的数十年余生的,我心爱殿下,殿下亦喜欢我,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要浪费时间做这些无谓的争吵,我们好好的过下去不行吗?”

    “怎么过下去呢,荀梅韧?”赵明和失望的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每天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虚假的面容过活,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从前有怎么样的生活现在在意什么都不知道,我连你真实的情绪都没有见过。”

    从前海誓山盟,情深义重,好像都是假的。她没有为他伤过心,也没有为他生过气,时时刻刻准备着在他面前装柔弱扮深情,可心里却波澜不惊从未为他泛过涟漪。

    她总是这样,无论表现得多么恭顺温柔,但心里却早已胜券在握,有一万种方式去拿捏他,也真的拿捏住了他。

    “我喜欢殿下,想和殿下白首到老的情绪难道不真吗?这三年来我们相知相识,一起经历的那些事难道不真吗?成王谋反,殿下送我去九霄山避难的爱护难道不真吗?殿下赈灾,我一个人千辛万苦的追去荆州的思慕难道不真吗?还有在义庄外的碎石下,殿下护着我,陪着我,我们一起等待死亡,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三年,对凡人来说并不算短,更何况他们一起共度的还是弥足珍贵的青春三年。

    但,明和讥笑:“白头到老?你我在玉带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想要和我白头到老,可那时你我连姓名都未曾通过,荀梅韧,你不觉得白头到老这四个字在你那里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吗?”

    “殿下以为我是跟谁都可以白头到老吗?”荀梅韧咬唇忍着眼泪说:“不是的,只有殿下才可以。”

    可以朝夕相对彼此守着过一辈子的人,非得是赵明和才可以。她早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确定,她一定要和赵明和成亲,她一定要做太子妃。

    她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只恨不能将心剖出来给他看一看,那是不是真的,她心里千尊万贵放着的,是不是他。

    可这样的话,这样的情意,赵明和却不肯再信了。

    殿里静悄悄一片,直到门外传来姜桡一嗓子,“殿下,拜礼准备好吗?咱们现在直接过去吗?”

    赵明和起身,旋即就被荀梅韧拉住衣袍:“殿下要去哪儿?”

    荀梅韧问完,一抬头就对上赵明和悲痛的眼神,然后听着那人轻轻的叹息,“你说你想嫁给我,可你甚至连新妇过门的三日后要去拜什么人都不知道。”

    你真的有将我放在心上吗?这句话甚至都不用问出口便已经现了分晓。她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丝毫都没有。

    荀梅韧和赵明和又一次一起坐上马车驶出宫禁,缓缓朝着太尉府的方向过去,赵明和垂眸看着她,幽幽道:“孤很庆幸自己娶的是太尉的独女而非是其他不入流的孤女。”

    荀梅韧心下一凉,更无措了几分,直到马车停在太尉府外,赵明和伸出手,咬牙切齿的扶她下车,然后贴着她耳边说:“你明明不想来的,为什么不拒绝?”

    荀梅韧没拒绝,他就真的要带她回门,进太尉府,见太尉,那个她不再承认的父亲。

    “殿下以为我很厌恶太尉吗?不是的,他也好,景康王妃也好,我都没有过。”

    荀梅韧苦笑着对他说:“不仅不厌恶,相反的,我十分敬佩太尉的能征善战,为城池百姓置生死于度外。也十分欣赏王妃的清醒决断,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舍则舍,精明果敢。”

    “姜桡。”赵明和喊小姜过来:“将东西送进去,就说区区薄礼以表心意,孤与太子妃有要事在身,今日便失礼了。”

    就这样,他又拉着荀梅韧坐上马车对车夫说:“去西市,杨记馄饨铺。”

    荀梅韧抬眸瞪他:“我不去!”

    她第一次这么干脆的拒绝赵明和,不是撒个娇,示个弱,说两句漂亮话,亲一亲,而是不留余地的拒绝。

    但赵明和难得见她这样,来了兴致,甚至让车夫走快些。

    西市上摩肩擦踵人潮拥挤,马车驾不进去,赵明和便下车拉着荀梅韧往里走。

    “为什么不想去?你不是很喜欢吃他们家的馄饨吗?你不是连婚礼都能缺席也一定要来的吗?”

    赵明和有些失态,那些从前表现在她面前的温文尔雅,体贴含蓄,转而变成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强硬,他一定要和荀梅韧去那里,哪怕有失身份,哪怕一败涂地也要去。

    杨记馄饨铺修整的很好,毕竟大婚那日荀梅韧赔的银子都足够店家再重建一家新店。

    “成亲那日,你坐在哪儿?”

    荀梅韧冷着脸不回答,赵明和就回头问小姜,然后拉着她坐到姜桡指的临窗的位置。

    “两碗馄饨。”

    赵明和吩咐店家去准备,转头正要奚落荀梅韧两句却见她神情专注的盯着窗外看。

    窗外长街,店铺鳞立,而馄饨铺对面摆着的是一家做豆花的摊子。

    摊主年轻美丽,发上束着红绸做的发带,她低头将落到肩上的桂花掸下,然后笑着弯腰将一碗豆花递给身前的老妪。

    那些奚落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说不出口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妻子注视的不是卖豆花的少女,而是少女身后那一树金灿灿的桂花。

    那是他送她的新婚礼物,在他们情意最浓的时候。

    “你说你喜欢的是秋天,那你喜欢桂花吗?”赵明和泄了气,小心翼翼的问她

    “喜欢。”荀梅韧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喜欢,我很喜欢,我喜欢桂花的辉煌灿烂,喜欢它的十里飘香,我喜欢这样放肆张扬不可一世的花朵。”

    “原来也喜欢啊。”

    他们相对无言,各自吃完了面前的馄饨,只觉得油腻呛喉,难以下咽,然后赵明和轻轻对她说:“回去吧,让小姜送你回东宫。”

    “回去吧,美人,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都需要好好想想日后再怎么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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