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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帛(七)

    第二日,苏吴照常出门。

    门口等着秦姜,见他来了,便问:“又要走么?”

    “嗯,去衙门有些事。”他道。

    她心里好似煎了沸油,又被浇了一盆凉水,抿抿唇,让人牵来马,恋恋不舍地看他走远了。

    苏吴前脚走,后脚便来了辆牛车,车帘自内一掀,秦姜看也不看,便径直上了车。

    里头坐着吕椒娘和双雁。

    她刚坐定了,忽见椒娘手里的佩剑,惊问:“你带剑做什么?”

    “他若真做了对不住你之事,我便捅他一剑!”二品郡夫人昂着她高傲的脑袋,仿佛已经预见到那副血腥的画面,秀丽的眉蹙得紧紧的。

    秦姜干笑:“这……这倒不必了吧。”

    “况且苏先生一只手就能把你扔进护城河。”双雁道。

    ……

    善县有几条纵横的街道,但毕竟比不得州府的宽敞,即便骑马,也无法太快。牛车便据此不远不近地跟着,终于见前头一人一马在一处茶馆停了下来。

    双雁在车里愤愤不平:“他说去衙门,果然是骗您的!”

    秦姜望着那茶馆上半旧的粗布幌子,皱起眉,“这家我记得是个婆子经营的,她不是干着些三姑六婆的生意么。”

    几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个词——[抓·奸]

    难道苏吴来这里会相好的?

    一想到这个,秦姜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不会啊……”她怎么也想不通,自言自语嘀咕,“难道重活一次,他竟老树开花,想多来几春?”

    关于私事,秦姜曾问过苏吴。

    “你坠崖时已是而立之年,那为何从前一直没有成亲生子?”她对这点既好奇又有些醋坛子心态,便问:“你既有权又有貌,难道就没有人想把女儿或者姊妹嫁给你?”

    那会儿他们正在王府廊苑里散心,处处枝头双燕翩跹,桥下鸳鸯碧波,惹得人也起了些躁动的心思。秦姜却越想越觉得有理,慢慢地一股子酸酸闷闷的心情弥漫开来,又想着,纵他有什么情史,那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那位或那些位不知名的红粉知己,如今恐怕要么不在人世,要么早已鹤发鸡皮,她揪着不放,倒显得小家子气。

    但就是吃味。

    苏吴却笑了一声,“他们想,难道我就得收?”

    秦姜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他却拉着她,在某处凉亭里停了下来,尚带着笑意,却有些感慨,“阿姜,从前,我不可能娶妻生子,难道你想不到?”

    她一怔,顺着他的点拨去想,这才参透了三分,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忽然又觉得他有些可怜起来。

    是了,他怎么能有妻有子。

    “我与武林为敌,娶妻生子,不过是害了他们。”他见她凝望着自己怔忪怜悯,不禁莞尔,手痒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想到秦姜拉下了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吭哧语塞,最后道:“……我会保护自己,你放心。”

    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年月,带着包容、温柔和坚定,拥抱住六十年前的宿凤梧,拉住了他早已麻木得只会执剑杀人的手。

    他止不住地被吸引,慢慢反握住了她。

    她笃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是重欲之人。”

    车里两位姑娘同时沉默了片刻,相视的目光中,才褪了怀疑,又升上了一股莫名的担忧。

    “若不是私事,那恐怕……”显然秦姜也想到了什么,心头微微沉了一些。

    她们都没有说出口,恐怕前事未了,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又有新的变故。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穿着崭新鲜亮衣裳的半老妇人眉开眼笑地出了来,还向后招呼着:“今儿个该去缎庄了,昨日嘱咐你的尺寸,你可曾要来了?”

    后头不急不缓地跟出来了苏吴,他从容的气度与俊美的脸廓几乎与这老旧的茶馆格格不入。听婆子问,他点点头,“要来了。”

    牛车就停在不远处,婆子的嗓门大,车中人听得清清楚楚。

    吕椒娘问:“什么尺寸?”

    秦姜瞪着眼,忽然想到昨日那新买的丫鬟温温顺顺地,忽然来比量自己的身高和肩腰的宽窄。问她作甚,她却答:“奴婢只是预先有个底,万一今后要做衣裳,就按这个身量来。”

    当时她并没想什么,难不成……唔……

    “你很热么?”双雁纳闷问。

    她回过神,摸着发烫的脸颊,支吾应声,又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吕椒娘便挑了挑眉。

    前头那二人步行,她们便也下了牛车,鬼鬼祟祟地一路跟踪,最后看见了“徐记缎庄”匾和幌子。

    “原来他要去做衣裳?”双雁皱着眉,喃喃不解,“咱们不是订了和徐记每季的三套新衣么?苏先生不够穿么?”

    吕椒娘早不是原先忧心忡忡的模样,只道:“咱们等他们走了,去问问不就知道么。”

    等啊等,半天却不见人出来,几人看得心焦,索性找了个对面的茶棚,点心瓜子都换了好几碟子,几乎一个时辰后,才遥遥望见苏吴重新出来。

    徐记缎庄是善县最好的制衣铺子。眼见着那二人走远了,吕椒娘沉吟片刻,道:“你俩去徐记,我跟着他们,看后头他们还去哪儿。”

    说着,解下腰侧的佩剑,扔给双雁。

    “你不戴了么?”双雁忙问。

    吕椒娘已然大步流星迈出去了,回头明媚一笑,“用不着了。”

    老主顾来店里问些事,对徐记的伙计来说,自然是很平常的。无需秦姜多问,一个伙计便颠颠儿地把簿子递了上来。

    上头记着方才苏吴订下的衣料。

    秦姜看着,首先是几十套成衣,各色各样都有。

    伙计道:“这都是方才那位苏公子一件一件挑的,料子颜色也都一一过目,再精细不过了的。”

    再后头是丝绢、绫罗、绣褥套子、各处的幔帐用料,足足记了十多页。

    伙计道:“苏公子当真是心细如发,每样都想得到,再周全不过了。”

    再后头是大红绸缎、绸花、彩头,这也用了两页来记。

    好歹是翻看完了,她一时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虽说是……”给我做的,但未免也太多太杂了?

    “贵府上喜事将近,小人在这提前恭贺了!”伙计又伶俐,嘴又甜,恭维道:“苏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敝庄进进出出这么多客人,竟没一个比他出挑的!”

    秦姜面上忽点点蒸腾上热意来,在双雁灼灼好似开窍的目光下,说话也不大利索了,“什么、什么喜事?他他他这是要准备喜事用的?”

    伙计莫名反问:“不然要这许多红绸子和花红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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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姜顶着个大红布脸带着双雁走了。

    她们先回了老宅,等着吕椒娘回来通风报信。

    这一等,便好悬等到了月上柳梢,连苏吴都回来了,吕椒娘还没个影儿。

    秦姜见了奔波了一天的苏吴,又往后看了看,诧异问:“椒娘呢?”

    “她不是先回来了么?”他却道。

    这一时她便噎住了,先问:“她没回来啊!”

    后慌不迭道:“你怎么知道她出去了?”

    微微擦黑的天色下,几人杵在角门外,齐齐沉默了片刻。

    苏吴道:“她跟我去了南城,申时便走了,此时尚未回么?”

    一旁的小僮倒是乖觉,忙问:“不如去衙门一趟,请捕快大哥们帮忙寻一寻?”

    “快去!”秦姜催促。

    天色愈发地昏暗,她怕出意外,索性又让老仆牵来了马,问清南城店肆的去路,便要亲自去寻。

    苏吴仍牵着他带出去的那匹马,当下道:“我与你一起。”

    两人安顿好家人,刚要翻身上马,却忽然见方才离开的小僮去而复返,一路小跑,还指着后头,“回来了!县、县令大人来了!”

    秦姜被唬了一跳,看不出这小子还有旋风腿的能耐,连口茶的时间都不到,竟然衙门一个来回了?

    这头说着,那头想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骏马便驮着两人,旋风似的刮过了小僮,奔至角门,又长嘶一声,很是沈骏地停了下来。

    马上,吕椒娘发髻微散,有些热气顺着香汗微微流淌下来,眼神像只斗鸡一样凶悍,叫道:“我回来了!”

    县令大人也在,县令大人在她身前,县令大人被颠得快吐了。

    他面有菜色地从马上跌了下来,要不是苏吴一把扶稳,就要被摔成个傻县令了。

    他穿着寻常文生长衫,但衣冠极为不整,看得出腰带也是凌乱地系的,原本一丝不苟的束发也松散了,狼狈得仿佛快要哭出来。

    “你们这是……”秦姜目瞪口呆。

    吕椒娘先是整了整鬓发,又把簪钗插正了,这才稳稳地跳下马来,安抚一笑,“没事,遇上了几个登徒子。”

    几人这就恍然大悟了。

    英雄救美么。虽然县令狼狈一些,但毕竟他是个文弱书生,能打抱不平,实属勇气可嘉了。

    “多谢大人救了我家嫂嫂。”秦姜向羞红了脸的李县令拜谢,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下回不必如此,几个登徒子而已,嫂嫂是不怕的。”

    李县令看起来真的要哭了。

    “我自然不怕,可是他怕啊。”吕椒娘把那匹从登徒子手里抢来的马交给小僮,如临空气似的,略过了县令,道:“我到的时候,他腰带都被扯散了;若再晚一点,唔……”

    她瞥了一眼他,下面的话觉得不太好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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