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赵嘉音呼吸一滞。

    她突然发觉,那场梦带来的,不仅仅是清醒,更是执念。

    她从未好好了解顾沧,就一厢情愿地想要弥补前世的过错。

    赵嘉音莞尔一笑:“哥哥,我懂了。”

    -

    相辉楼大宴,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圣上借大皇子凯旋的由头,在为他做选妃的准备。

    大皇子赵珩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在众皇子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当今唯一的皇女——陛下最疼爱的淑柔公主赵嘉音更是他的同胞妹妹,若是自家的女眷能够嫁给大皇子,未来自然不可限量。

    也是因此,今夜的宴席格外的热闹。

    往日便喜欢围着赵嘉音转的贵女们,今日更是显得格外殷勤。

    赵嘉音却有些兴致缺缺,她隔着女眷屏风,隐隐能看见顾沧正被赵珩拉着到处挡人。

    他看起来有些冷清……不爱说话。

    耳边贵女们的声音不停响起。

    “淑柔公主今日这身,真是美极了!”——不过是寻常宫服罢了,除了颜色不同,连花纹和样式都和往日宫宴是一样的。

    “听闻公主的琴艺乃是京中一绝,也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能一闻啊?”——没有,她最讨厌抚琴。

    “公主今日城门前为急行军开道,怒斥顾家那个小贱种,真是痛快!”——痛快何来……什么?

    赵嘉音突然回过了神。

    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天,这事儿就传遍了?

    说话的贵女是江陵郡王府上的表小姐陆知瑶,她见自个儿说的话吸引了赵嘉音的注意,连忙眉飞色舞地加重了语气:“公主还不知道吧,那个顾阮回府后可是被好好教训了一顿,活该!竟敢拦大殿下的马,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什么龌龊心思!”

    她谄媚地看向赵嘉音:“公主在城门前给她的教训,真是大快人心!”

    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赵嘉音微微皱起了眉。

    果不其然,陆知瑶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四周的贵女们纷纷开始对顾阮品头论足起来。

    “可不是,那顾阮只是相国公府一个小小庶女,母亲都不知是哪儿来的下九流,身上说不定流着脏血呢!”

    “怪不得能做出当街拦车的举动。”

    “听说她在府里和下人无异啊。”

    ……

    “少论他人是非。”赵嘉音有些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她们,贵女们安静了一瞬。

    前世顾阮可不像如今的光景。

    若她没记错,眼前这个陆知瑶便是顾阮的至交好友之一,后来嫁给了三皇子的副将……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上一世的相辉楼宫宴,顾阮已经顺利搭上了赵珩的大船,破例被嫡母带来了宴席上,出了好些风头,那也是赵嘉音第一次见她。

    彼时赵嘉音甚少介入贵女间的事,若非影响世家关系的大事,她从不插手,是以当时她对顾阮并不了解,不过堪堪有个好印象。

    但这一次……因为她的先入为主,不但拦住了顾阮,使她未能顺利参加宫宴,也给了贵女们错误的示意,贵女们为了讨好她,已将顾阮当成了头号敌人。

    她撬动的山石,只怕会成为压垮顾阮的洪流。

    不知为何,赵嘉音并不觉得畅快,只觉得有些气闷,她招来时柳:“扶我出去走走。”

    时柳低着头扶住她。

    等到走到庭院中,远远将各色的眼神甩到身后,赵嘉音才喘上了一口气。

    庭院深深,在灯火通明的相辉楼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有些幽暗。

    赵嘉音倚着栏杆坐下来,拿起团扇慢慢摇着,散着酒气带来的闷热。

    突然,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在庭院深处响起。

    赵嘉音摇着团扇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人在院子里?

    相辉楼下就这一片庭院,酒酣之时偶尔会有人下来醒酒,发出声响也不奇怪。

    只见园中水井边有两个婢女正在打水,大概是哪位大人或小姐喝的有些热,要来擦手。

    赵嘉音只看了两眼,并未在意,回过头继续摇扇子。

    她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也没人敢来催,赵嘉音眼看着月上中天,楼里的动静只增不减,她头有些疼,便抬手让时柳扶她进去,准备和父皇告罪先行回宫休息。

    正在这时,楼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赵嘉音被这声尖叫吓得一个机灵,身上的酒气顿时全散了个干净,她赶忙快走两步,朝楼里看去。

    发出尖叫的是一个侍女,看发髻的样式,似乎就是方才在井边打水的侍女之一。

    她跪坐在地上,满脸的魂不守舍,而在她的面前,是一个打翻的水盆,水泼了满地,水竟然是浅红色的!

    空气中……竟然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们……闻到了吗?”一个女孩颤抖着声音,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这话好像一根引线,点燃了满屋贵女的恐慌。

    贵女们陡然间都纷纷爆发出尖叫声,一个推着一个朝后躲去,似乎这盆淡淡散发着血腥味的水是吃人的鬼怪一般。

    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

    赵嘉音顾不上别的,连忙快步走了上去,厉声道:“怎么回事!”

    脸色煞白的侍女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低声答道:“回公主,这……这井水里,有……有血!”

    另一个和她方才一起打水的侍女看起来比她镇定一些,回道:“秉公主,方才有位小姐有些脸热,嘱咐我们去院中打些水来擦手……院中无灯,夜露又重,我们打完水上来,却发现……这水,是红色的!”

    赵嘉音想到方才在院中,正看见那两个侍女在打水,应当是没有瞎说。

    只是这好好的水井怎么会有血呢?

    女眷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屏风的另一边,赵珩先行走了过来,看向赵嘉音:“淑柔,这是怎么了?”

    相辉楼宫宴,明面上为庆贺赵珩凯旋,暗中为他择妃,无论是哪件事,在宴上见血似乎都不是件好事,眼下人多眼杂,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嘉音低声道:“院中水井有异样,散席后我会将相关侍女扣下,届时再探。”

    赵珩顿时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安抚那些被异响吸引的达官贵人。

    赵嘉音一个眼神,时柳立刻招来侍女,将那两个吓得魂不守舍的婢女拉了下去,迅速收拾了现场。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贵女们何曾见过这些,别说满盆的血了,即便是破了个口子都能哭喊半天,此刻纷纷都有些魂不守舍,却碍于赵嘉音在场,不能离席。

    “各位,这几日入秋,不少猛禽闯进了宫中暖阁,只怕是这些猛禽争抢地盘,有些不慎落入了井中,污染了井水。”赵嘉音笑道,“唐突了各位,实在抱歉。”

    她抬手招来潇月:“吩咐厨房煮点安神的汤,再打些干净的井水来给各位姑娘用。”

    潇月领命而去。

    各位贵女面面相觑,纷纷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猛禽……我就说,这血闻着不似人血。”率先说话的是陆知瑶,她方才也吓了一大跳,但既然赵嘉音发了话,她立刻抢着道,“还是公主想的周到。”

    此言一出,其余被吓着的贵女也反应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

    场面转眼恢复了原样。

    赵嘉音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应付她们的说辞,这血……多半就是人血。

    她的视线隐晦地投向庭院,只怕今夜,她是歇不早了。

    宴会散尽,赵嘉音带上几个侍卫,将相辉楼的庭院围了起来。

    夜色虽然慎重,但重叠的宫灯照亮了幽林。

    庭院里的井和中庭的湖水相通,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留一点几不可闻的血腥味弥漫在水汽中。

    赵嘉音派人进去查探,不久就有侍卫前来回禀。

    侍卫低头拱手:“秉公主,中庭湖中假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赵珩匆匆赶来,正听见侍卫的这句话。

    他顿时锁紧了眉:“怎么回事?查证了身份吗?”

    侍卫道:“是朱家小姐,朱意如。”

    赵嘉音猛一抬头:“朱全友的妹妹,朱意如?”

    侍卫道:“是。”

    赵珩见赵嘉音神色不对,连忙问道:“淑柔,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

    赵嘉音只觉得像是冥冥中有个人在暗处窥探着她。

    前几日刚罚了朱全友,今日朱意如就死在了宫宴上……这其间若说完全没有联系,她都不相信!

    “皇兄,此事先禀告父皇,待父皇定夺。”赵嘉音深吸了一口气,“先将朱意如的尸身打捞上来,找个偏殿放置。”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便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神色却凝重:“淑柔公主,圣上请您过去呢!”

    赵嘉音眉头锁紧。

    今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不知父皇深夜召见又是何事?

    小太监见她不说话,急道:“圣上发了火,还是请公主快些去吧!”

    赵珩一把抓住他,质问道:“父皇发火了?为何?和淑柔有关?”

    他一叠声地问,小太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他跺了跺脚:“兵部尚书钱昭和兵部侍郎朱勇,深夜宫门求见,说要状告淑柔公主,私自扣押刑讯世家子弟,致使朱公子……命丧黄泉!”

    什么?!

    赵嘉音倏然瞪大了眼睛。

    朱全友……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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