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到走下城墙,那抹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顾沧才松开紧紧握住的手。

    手心是指甲掐出的伤痕——他攥的太紧,甚至划破了手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看向她的冲动。

    顾沧走到城下,便看见了站在城墙根的顾阮。

    她和小时候不同了。

    方才刚见到顾阮,他就认出了这是相国公府十几个庶女中的一个,不过她从前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十分怯懦,也没什么存在感,今日一见,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顾沧心里想着,脚上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略过了顾阮的身边。

    顾阮这次拦截赵珩失利,若是直接回府,虽然小薇那丫头死了便死了,但自己从家中偷的钱……却没法解释。

    她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求助于顾沧,只能硬着头皮等在城墙下。

    顾沧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顾阮连忙喊道:“兄长!”

    顾沧停下了脚步。

    顾阮心下一喜,连忙快走两步,泫然欲泣道:“兄长……为何装作没见到我?”

    顾沧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得不到回答,顾阮颇有些尴尬,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解风情,又装作害怕怯懦的样子道:“兄长,我此番是不是闯祸了?”

    没等顾沧说话,她又抢着道:“父亲向来不喜欢我们,这次在城门前得罪了公主和大殿下……回府怕是少不了责罚了,兄长,我有些怕。”

    她话里话外已将顾沧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

    闻言,顾沧终于看了她两眼。

    顾沧在相国公府并不受宠,这事在盛京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顾沧的生母柳氏出生于江南氏族,为人温雅,与世无争,在柳家因故败落后,她忧心家族,很快便病逝了。而曾经看中柳氏门楣的相国公,在柳氏尚且在病中的时候,就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任妻子,也就是随后进门的小吴氏。

    若不是因为当今太后的回护,只怕顾沧的世子之位早就没有了。

    这些年,顾沧常年征战在外,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在府中没有立足之地呢?

    但今日之事本和他无关,而顾阮话中的意思……倒是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一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顾沧道。

    顾阮一愣,连忙说:“我……许久不见兄长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相国公府子女众多,你倒也不用叫我什么兄长。”顾沧最后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我不回府,也帮不了你。”

    顾阮一愣。

    一股被从头到脚看穿的羞耻感顿时蔓延了上来。

    眼看顾沧要走,她急忙找补:“世子再怎么样,父亲毕竟是父亲,你……这是不孝!”她的视线在朝城楼上晃了一下,“若不是父亲给你的世子之位,你如何能攀得上公主这门亲事!”

    话音刚落,一股带着杀意的冰冷视线陡然降临。

    顾阮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倚着城楼,勉强站住脚,硬着头皮和顾沧对视:“我可以帮你!帮你获得公主的芳心!”她急着摆出自己的筹码,口不择言,“公主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只要想办法把她邀来府上,使点小手段,届时生米煮成熟饭……她为了名节,也只能嫁给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死死卡住了脖子。

    顾阮一下子被按在了墙上,脖颈间的手十分有力,她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间勉强挤出几声“咯咯”声。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眸中杀意暴露无遗。

    他……真的想杀了自己!

    顾阮只觉的一阵眩晕,巨大的恐惧感让她不断抓挠起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但……纹丝不动。

    要……要死了。

    就在顾阮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顾沧猛地放开了手。

    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顾阮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狼狈得很。

    顾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再让我听见你编排她一个字,一定杀了你。”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顾阮的胸口不断起伏,从泪眼中隐约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以后……待她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放过他,她,他们所有人!

    -

    平西军剿匪有功,大殿下率先锋军回京,圣上大悦,于相辉楼设庆功宴,大宴群臣。

    宴会开始前,盛德帝遣人来唤赵嘉音。

    紫宸殿中燃着龙涎香,赵嘉音到的时候,盛德帝正在书桌边和赵珩对弈。

    盛德帝虽有些上了年纪,但依稀还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曾经的俊美,他面带悦色,和蔼地看着坐在对面苦思冥想的赵珩。

    “又输了……父皇你也不让让我。”赵珩想了半天,将手中的棋子一扔,长叹道,他抬起头,正看见走进来的赵嘉音,“淑柔来了!”

    赵嘉音上前两步,行礼道:“见过父皇,皇兄。”

    盛德帝见到赵嘉音,立刻露出了笑容,招手道:“快起来,来,和你兄长对上一局,让他看看你的棋艺。”

    赵嘉音顺从地坐下。

    盛德帝是仁君,是明君,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的子嗣不丰,除了赵嘉音和赵珩两兄妹,只有另外两个嫔妃所出的两个儿子,他对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悉心教导,唯独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格外宠爱。

    赵珩并不爱下棋,他更爱舞刀弄枪,但见赵嘉音一脸兴味,便也耐下性子来,又执子扔在了棋盘中间。

    盛德帝看着两个孩子对弈,笑呵呵道:“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珩儿已经到了开府的年纪了。”他的话锋一转,“可有心仪的女子?”

    赵珩正在喝茶,猛地呛了口水,涨红了脸:“父皇您说什么呢!”

    盛德帝笑眯眯地:“你母后跟朕提了好多次了,眼下你回来了,正好借着这次庆功宴,许多名门贵女都会随父兄前来,你好好看看,可有心仪的。”

    赵珩这下不干了:“父皇,我还不想成亲!我可是要做征战四方的大将军,怎么能被儿女私情所困呢!”

    盛德帝毋庸置疑地摆了摆手,表示这事儿没得谈。

    赵珩眼珠一转,看见了在旁边看热闹的赵嘉音:“妹妹!妹妹的婚约都定了多少年了,这……也该把顾沧那小子叫进宫来了!”

    此言一出,紫宸宫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盛德帝的脸色未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扫了一眼赵珩,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此事不要提。”

    赵珩还没反应,赵嘉音便站了起来。

    “为何?”她的声音带着些急促。

    赵珩愣了愣。

    连盛德帝都晃了晃神。

    赵嘉音知道,自己向来最听话,乖巧懂事,也懂得察言观色,甚少表达自己的意见,但这次……她明知父皇带了警告之意,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为何不许再提她和顾沧的婚事……难道父皇一开始,就没打算承认顾沧?

    盛德帝并未出言责怪,而是反问道:“淑柔,你这么问,又是为何?”

    为何?

    因为遗憾?因为她总是迟钝,总是察觉不到的那些深情?因为她的愚蠢而错过的爱人?

    ——但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这一世,顾沧甚至……并不爱她。

    赵嘉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珩对她陡然的失落似有察觉,想要替她说话,却被盛德帝抬手制止了。

    盛德帝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掷地有声道:“淑柔,这份婚约迟早会退的,若你并没有想清楚……最好不要在上面花心思。”

    什么?

    赵嘉音晃了晃,手里捏的棋子无意间掉在地上,发出铿然的声响。

    赵珩有些不忍心:“父皇,您怎么不问问淑柔的意见?”

    盛德帝方才慈爱和蔼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帝王的威严和毋庸置疑。

    他看着赵珩道:“皇室婚约并非儿戏,此时朕已有成算,你们不必多问。”

    他挥了挥手:“宴会马上开始了,去准备吧。”

    赵珩见他态度坚决干脆,只能带着赵嘉音告退。

    兄妹二人沿着宫道慢慢地走着。

    赵嘉音垂着头不说话,赵珩几次三番看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兄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赵嘉音率先开了口。

    赵珩一愣:“我倒不知……你对顾沧如此执着?往日你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嘉音笑道:“算不上什么执着,不过是……曾以为命定的事情,原来并不如我所想。”

    她心中思绪万千。

    她重来一世,想要摆脱顾阮的影响,好好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但今日……她却迷茫了。

    上一世,她未曾察觉顾沧的深情,一再辜负他,最终和他阴差阳错,以一杯毒酒为结局,生死相隔。

    她曾将这些都怪在了顾阮的头上,怪在了她那偏离正轨的人生上。

    但如今父皇却告诉她,即便没有顾阮,她和顾沧的婚约……也是做不得数的。

    冥冥之中,她和顾沧的红线,似乎从未牵上。

    “其实,我倒觉得你不必太过在意。”赵珩的声音将赵嘉音从沉思中唤醒,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只见宫灯下,他的眼中似有光芒,“缘分天定,但事在人为,我向来觉得,所谓命中注定……不过是看你有多坚定罢了。”

    他抬了抬下巴:“你看,你若想见他,他就会出现。”

    赵嘉音恍然转过头,只见前方相辉楼下灯火通明,楼中已有官员往来其间,互相寒暄问候。

    楼下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面容清俊,背靠这喧闹的灯火,却衬得他格外孤寂。

    “是……顾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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