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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会归一

    那刘脉毕竟年少不经事,为严授这般一喝,吓得脸都黄了,眼中直发愣,张了半天口,却说不出话来。

    崔垢见了温声道,“这只是惯例,你不用怕,如实说就是。”。

    在一众凶煞整肃的人中,唯此人看起来最为亲善,刘脉愣愣看了这人半晌,心中惊惧也为抚平了不少,继而小心开口道,“那日——”。

    严授又喝道,“哪日?”。

    刘脉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才声怯气短道,“十四、十四日”。

    “我被熙攘楼中伙计从店里驱赶出来时,正听他们二人说是要去同游,其中一人,就是”说着期期艾艾看了眼鲁惇,为鲁惇那血目一瞪,吓得撤回了视线,“就是此人”。

    严授道,“你如何会识得此人?”。

    “因我事先已在寒暑客店观察了好几日,也打听得了他们家贯背景所住房间——”

    严授哼了一声,“继续说”。

    “听他们说要去天清寺游览,就知要有一半日不在房中,我就悄悄摸了进去,本想拿”

    严授纠正道,“盗”。

    刘脉只得道,“本想盗点金银细软,却不想刚进去不久,就有人来了,那里陈设简单,唯一能躲藏处,就是一红木橱柜,我来不及思考慌忙躲了进去,扒开一条细缝,才看清来人是鲁忭,未几又来了一人,是店中一伙计。在他们对话中,才知道鲁忭是来送还鲁惇遗落自己房间的钱袋的,而那伙计是跟来劝鲁忭尽快离店,免得”偷偷瞥了眼鲁惇才道,“免得病死在他店里,他们无法做生意——”。

    听知此语,诸人面色渐转阴沉怒色,须知国朝之于旅店管理规定之中就有一条,“客旅不安,不得起遣。仰立便告报耆壮,唤就近医人看理,限当日内具病状申县照会。 ”,就是说,旅店若发现住店客人得病,不得借故赶其离店,且须就近请来医人看诊,并于当日申报官府。其中所须钱物支出,待得客人病情转好时,店主同耆长到县衙申请结算销账。

    而此家店主伙计竟在鲁忭病重之时要将其赶驱出店,怎能叫人不为之诧愕恼火,堂下言语纷纷几乎盖过了刘脉陈说声色,严授连连拍了几下惊堂木,让公堂得以肃静下来,再让刘脉继续讲下去。

    刘脉整整思路继续讲道,“鲁忭就请求那伙计能再宽限一阵,等鲁惇回来他们就会走的,他那也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不会怎样的。反正他们说着说着就争论了起来,那伙计拉扯之间不知为何鲁忭就发病了,一手抓住那伙计手臂口中糊混说着‘药囊’‘炙甘草’一类词,那伙计也是吓傻了眼,愣了好久要出去叫人时,才发觉人已没了声息,忙不择路跑出去时,还不小心绊倒了。”。

    “不一会儿,那店主也来了,本想将人拖回他原本的房间,却听说宫里派的御医已在路上了,便就再没管了,只是大概收拾了下,就叫伙计去拦住御医,他去官府报案。”

    堂下又是一阵哄然,有说那伙计存心不良妄害性命的,有说那店主饰非掩丑草菅人命的,也有说刘脉见死不救图财致命的。

    秦检目色阴怒向下一扫,那声音便即小了不少。

    “我见他们都走了,才从橱柜中爬出来,慌乱跑到门口,又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就过去摘了他身上药囊,而那钱袋,却在手中抓的死死的,如何也抢夺不出来,又怕有人再进来,我就急忙从客店溜了出来——”

    总算全部说完,刘脉方出了口气,而后神情不定地向秦检方向偷瞥了几眼,就听严授拍案问道,“你这等手零脚碎之徒说的话,叫本官如何加以采信?”。

    刘脉心中怒起,却又情虚理短,脸鼓得跟包子似的,低声嘟囔了一句,“若非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干这营生!”。反正,那玉衡公子已答应他供奉阿娘了,他也心无挂牵,无论是杖责还是配役,他都自担着就是,也没什么所谓,那玉衡公子也说只若改恶从善,他就还是阿娘的好儿郎,回来若无处去,还可来沈府帮忙,毫无后顾之忧的他此时心无畏惧,遂昂头道,“若是药囊还不足为证据的话,那熙攘楼的伙计也可以作证,还有,还有那橱柜之中定然还有我踩踏过的痕迹,还因当时过于惊恐抠起了一层木皮,木头里还渗浸了我手上为倒刺划伤的血迹。府判让人过去一看就知。”。

    “再若不行的话,我还可与寒暑客店店主伙计共同对质。”

    严授让人加快去寒暑客店客房确认,并拍案宣告暂且退堂,待衙隶回来再审,于退堂之前最后问了一句,“你识得当日那伙计?”。

    “吴商嘛,店主吴奎的侄子。”刘脉直言道,“常打交道。”

    此人口中的常打交道,大约常为此人轰出来。

    严授点头示意知道了,正欲退到后堂去,却想起还有协理同鞫的皇城司官员这回事,遂叫司录参军曹生将那一行人暂且安顿至内衙的空闲院落去,再着衙隶殷勤招待着。微一拱手致意就要退到后堂时,却见那皇城司上指挥同讲完‘抓伤划伤之辨’后就久未言语的少年同时走上前来,先是那上指挥道,“府判可否将此件杀伤公事的相关卷宗借与我等一看。”。

    既是协理同鞫,自有权宜阅看案卷,这种请求严授自无法拒绝,“可以”,并亲手拿给他们。

    那少年于他施一礼又道,“初检复检之验状及检验正背人形图,府判可否也让我们一看?”又与他说明缘由道,“总须得于现场情状,检验所得,多方词证追根究底,以能去伪存真,参会归一,而后才合勘断。”。

    严授略地一惊,想起先前伤痕之辨,大约猜测到此人当是这上指挥带来的‘仵作’行人,可看这朗然之恣实在无法与整日与尸体接触而满身臭秽的仵作勾当联系起来,思量中顺手将验状人形图递将过去,见少年欠身称谢,继而凝目细观,气度昂昂高朗,不觉心生好感,然这好感并未持续多久,就为打破了,就见其人愕然皱眉问,“这三两页空文便是贵院案卷验状么?”,几近质询语气。

    严授不满地拉下脸来,“如何?”。

    “府判容禀”

    崔垢也觉失言,缓缓面色语气道,“凡人命之事,须得尸伤病物踪,五件事俱完,方可推问。”。

    “而这验状之上,既无接报、承案、差官、到达等准确时间,也无报案、验尸、人吏等相干人员,更无现场环境、安顿位置、尸体姿态、检验过程诸记录,只是简单记之以争斗致人卒死。人形图上也只是草草涂抹几笔,既有争斗,就该当详录其痕损分布阔狭形状颜色——”

    “这些一概都无填录不说,更为甚者,初检复检验状内容毫无二致。”在律例明文规定的初、复检官不得相见协商的情况下,即便所得结果相同,也不可能一字不差。这也就罢了,崔垢极力保持语气平稳道,“就连其上笔迹都属同一人。”,甚或都不愿费心遮掩一下,这还是天子辇下,京畿首府——

    这一句崔垢终是忍住了未曾说出。

    因事案现场已为人为破坏过,而寻不出任何有用痕迹,他本想在验状之上一看究竟,却不想验状竟是这般状况——

    严授一句‘向来如此’还未出口便就停住了,只道,“只若最后结论无误,也无必要一一备细填录。”这些年过去,纠察司也无说过什么。

    “若无备细记录以为对照,以何来辨别证言供词真伪?”

    “将勘察看检的相关人员叫来一问就是——”

    “如再有证言说,房间床帏之间留有炙甘草粉末,府判又将如何——”

    “那就即时派人查看,事案拖后再审——”

    却见其人甚至都不愿与他争辩了,只是用那副难以置信的愕然神色看着他,也知这本该是在公堂审判之前就具细查实的事,大约多少也觉得有些情虚礼亏,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让曹生传初检、复检仵作过来问话。

    崔垢也无心再说这等刑事案件至少也该是由司录参军以上的官员担任检验官,而仵作只负责检验尸体,唱和伤痕的辅助工作。如今看来,京兆府的检验推勘一概委之于仵作胥吏手中,本府司法官员于事案详情一概不知,只依据胥吏曹官所出的案卷判状于公堂依样宣读完,就算是了结了,一如先前两例一般。只在此案上生了枝节而已——

    不一刻仵作带到,二人都身穿灰色麻衣,据曹升介绍,矮胖的中年仵作叫何九,短瘦的青年仵作叫王与,二人都道那验状就是自己亲自填写的,之于‘毫无二致’的两张验状,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大概是巧合吧,若说协商那是万万没有的——

    承严府判之言,之于未曾填录的各项细节,崔垢一一进行问询时,那二人的回答倒更是‘全无二致’,他们知道的都填录到验状上了,让他自己看验状,其余的他们也不会知道。

    严授不由有些傻眼,呆目兀自瞪了半晌,在这种初检复检都无法作为参证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进行三检,且不说此时很多痕迹甚或尸身都已有了很大程度的毁损,就在此时他上哪去找个仵作去,他这衙门里可无一人有此能力,没有仵作这案事还无法结了,若是今日再不结案,别说他这身冠带,就是——

    严授正这般胡乱想着,秦检见状开言道,“府判若想三检,我这公人还可一用,也免了别人再跑一趟。”。

    严授不觉惊道,“这位小哥还真是仵作?”。

    “并非专职”

    崔垢拱手道,“只曾在杨、苏二位县令门下任事过三两年,粗识勘验检尸之道,府判若是愿意相信小民,小民自当略尽绵力。”。

    “不知是哪个杨、哪个苏?”

    此语将出,便是破空一句,“今科状元郎屈身折节为你做验尸官,严府判怎么还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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