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

    “啊——花烛——”忽然,一侍女倒吸一口凉气,惊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尚香和刘备循声望去,只见摆在烛台上的一对龙凤花烛,“盘龙戏珠”那根,竟然熄灭了。

    那侍女手忙脚乱去拾掇。

    “砰——”烛台被碰倒在地,“龙烛”再捡起来,已断为两截!

    龙凤花烛寓意着龙凤呈祥,百年好合,如今竟然断成两半,乃大凶之兆。

    尚香侧眼,果然,刘备虽没说话,但面色已变。

    她起身朝烛台走去。细细观察,烛台旁边的窗户关得严实,蜡烛应当不是被风吹灭的。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见尚香来了,那侍女不住叩首。

    “抬起头来。”尚香道。

    侍女闻言,缓缓抬起头,是一张长着雀斑的、煞白而陌生的脸。

    “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尚香问那侍女。

    “奴婢是殿内新指的侍女,名唤红燕,”侍女红燕仍不住叩头:“求夫人饶了奴婢吧!求夫人饶命啊……”很快,她的额头上就有了血迹。

    刘备停到尚香身侧,问:“你为何如此怕她?”

    红燕浑身发颤,显然吓极了,嗫嚅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尚香也愣住了,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怎会把侍女吓成这样?

    刘备审视了几眼尚香,道:“有我在,你直说。”

    红燕道:“夫人素有跋扈之名,听说、听说以前在江东便亲手杖杀过几个侍女……”

    “我何时杖杀过侍女?”尚香秀眉微蹙。

    “行了。如此笨手笨脚,绝不能继续侍奉孙夫人。即日,你另领差事去吧。”刘备吩咐红燕。

    如此迅速,倒真像下一刻尚香便要杖杀红燕似的。

    “是。”红燕正要退下。

    “等等——”刘备正色道,“今夜龙凤花烛断裂之事,绝不可外传。我若在外面听到半点传言,后果你们自己担待!”

    满屋侍女皆下跪应声。

    尚香心中微凝,刘备果真还是在意此事。

    她想了想。俯身捡起断裂的两截“龙烛”,走到燃烧的“凤烛”前,将一截的断面烧热后,与另一节按在一起。反复几次,果真接上了。只是漆黑的裂痕横贯烛体,让蜡烛显得有些丑陋。

    她借火试图点燃“龙烛”,悬停许久,却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罢了,”旁观的刘备忽然出声,带着不容拒绝的漠然,“夫人今日也累了,便早些安歇罢。今日为夫还有些政事处理,便先去书房了。”言罢,拂袖而去。

    尚香看着刘备离去,许久,仍在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

    蜡烛怎会无风熄灭?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龙烛”,竟找不出烛芯,怪不得点不燃。

    莫非,是烛芯烧断了?

    她微微用力,轻易将余下的龙烛掰成几段,都没有烛芯。

    尚香有了一个猜测,她将居桃叫来,低声吩咐:“明日,你小心打听,是谁购置的这批龙凤花烛、从哪里购置的。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

    “还有,我记得陆伯言给我送过一份……‘贺礼’,你还记得么?”

    “记得,还有一床琴,也作为陪嫁带来了荆州。”居桃回道。

    尚香道:“哦?那你把这两样都取来……尤其是那个木匣,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待居桃离开后,尚香在侍女的侍奉下卸妆宽衣,洗漱过后,便吩咐所有人退下了。

    有一个侍女走在最后面,最后停下了脚步。

    “可还有何要事?”尚香问。

    那侍女见环顾四周,见殿内只剩她和尚香,才转身,朝尚香走来。

    “郡主,奴婢凝霜,有要事禀报。”

    她摸出袖口令牌,双手呈给尚香。

    尚香接过,仔细翻看、掂量一阵,是二哥的令牌没错,背后雕刻着两个小字:“解烦”。

    “你是‘解烦’的人?”尚香有些诧异。

    二哥几年前便提过,要组建一个名为“解烦”的情报网,没想到他真的做了。

    凝霜对尚香耳语道:“奴婢是吴侯半年前安插在荆州的眼线,吴侯有令,若有异动,请您务必……”

    尚香听了侍女所言,皱起眉头,问:“果真?二哥竟然要我做这种事——”

    怪不得……既然孙权存了这种心思,那么嫁给刘备的人,也只能是她了。

    她到底还是成了孙权的棋子。

    凝霜颔首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此事,的确难度非常,就算是郡主也很难办到,但请您为了江东,竭尽全力。”

    尚香沉吟片刻:“我自然会竭尽全力……说起来,你是‘解烦’之人,应当深知如何打探情报吧?”

    “郡主可有何吩咐?”

    “你去打探方才那个‘红燕’的背景。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尚香吩咐。

    “是。”凝霜福身退下。没过多久,居桃带着两个侍女,奉上琴和木匣。

    尚香迫不及待打开木匣。烛火下,一盏水晶莲花灯出现在她眼前,巴掌大小,好似一汪清水凝结成莲花模样,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尚香小心捧出莲花灯,问:“那封信呢?”

    “郡主不是吩咐过,把所有的贺信都烧了吗?”

    “我那是……我那是气话嘛,”尚香有些语塞,“我没想到,你们会把他的信也烧掉。”

    居桃欲言又止。她烧信,其实也是不想郡主再被伤到。毕竟当时郡主茶不思饭不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下巴都瘦尖了。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无能为力。

    尚香微微叹了口气,将透明灯油加在莲花灯里,修剪好灯芯,这才点灯。

    火光燃起的一刹,莲花灯仿佛有了生命,熠熠生辉,每一瓣莲花都折射出光晕,莹光四射,叫人目眩神迷。

    就像一朵开在业火之上,至纯至美的红莲。

    尚香纤手捧住水晶莲灯,久久说不出话来。耳畔,响起陆议的声音,好像初春踏青落了满身梅花:“吴侯特意叮嘱,郡主喜放莲花水灯……日后为郡主掌灯,一定要多点几盏产自吴地的莲花灯……”

    “为什么是莲花灯……”尚香小声呢喃,“灯,有何特殊含义?”

    “奴婢知道了!”居桃忽然出声,“奴婢听人提起过,灯者,丁也,长安那一带的人家,常常送给新嫁女儿家,有吉星高照、‘添丁’之意。”

    “这样吗?”尚香苦笑了下,吹熄了莲花灯,“我记得有人同我提过它的另一种含义,可是,有些记不清了。”

    “那个人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太用力地回想,这天夜里,尚香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母亲,在舒县的旧居里。还有大哥和三哥,两人都是少年模样。

    她穿了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出门,很漂亮。

    没过一个时辰,她鬼鬼祟祟溜进家,大哥正要叫她去走亲戚,见她满身尘土,刚要发作,尚香一溜烟跑了。

    旁观的三哥自告奋勇一路追。

    她慌不择路撞到一人——是个小男孩,站在树荫底下,浑身也脏兮兮的。

    “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尚香见三哥快追来了,不管不顾拉他一起跑。

    两人跌跌撞撞拐进莲园假山罅隙,尚香平缓呼吸,悄悄探头,不见三哥踪影。

    “你这是,被‘追杀’了?”小男孩压低声音问。

    “打架去了,摔了一跤,”尚香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谁?怎会在我家院里?”

    “我是小陆,你忘了?”

    “小鹿?”尚香呢喃道,“你怎么也这么脏?”

    “我也打架去了。”小鹿道。

    “我把街上那群人都打跑了,怎么没见过你?”

    “哦,因为我是被他们打的那个。”

    “……”尚香拍了拍小鹿的肩膀,叉腰道,“以后他们再打你,你就找我。”

    小鹿道:“那,以后你哥哥再‘追杀’你,你就来找我。”

    “你这小身板又打不过他们。”尚香嗤之以鼻。

    “谁说的?我们打个赌!我保你不但不会被骂,还会被夸奖。”小鹿道。

    “切,吹牛。”尚香道。

    三哥的暴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

    “赌一个愿望。”

    “赌就赌!”

    “你在这里等我,在我来找你之前,你千万不要出来。”小鹿稚气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正经严肃。

    尚香小手往前一伸:“发誓,拉勾。”

    “好,我发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来找你。”语罢,小鹿也伸出手。

    两个孩子脏兮兮的小拇指勾结,异口同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尚香在罅隙里坐着等了半个时辰,天都快黑了,有些昏昏欲睡。

    一人忽拉住她的手腕。

    她睁眼一看,原来是小鹿。

    他的眼睛很亮,对她说:“走吧,你哥哥不会怪你了。”

    两人出了假山罅隙,只见吴夫人、孙策、孙翊等人都在外面等着,见他们出来了,孙翊满怀歉意说:“香香,抱歉,是三哥没有问清楚,吓到你了吧?”

    尚香膛目结舌,三哥这副模样才吓到她了。

    “香香,大哥也有错,”孙策半蹲下身,摸了摸尚香的头,道,“以后你想打架就打,大哥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尚香几乎快傻掉了,她看了眼小鹿,小鹿也在看她。

    “香香,你以后要多多护着小鹿,知道吗?”吴夫人柔声道。

    “知、知道了。”尚香嗫嚅答道。

    她现在,怀疑小鹿给她家人灌了迷魂汤……

    待到她送他出门,小鹿挠着后脑勺,漫不经心般开口:“那你现在欠我一个愿望哦。上元节快到了……到时候见。”

    尚香正欲回答,忽然惊醒了。

    原来是梦。

    梦里有母亲、大哥和三哥,他们都那样栩栩如生,一颦一笑,近在眼前。

    可惜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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