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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故人

    天权宫太学里的华夫子学富五车,桃李遍布天下,是一位极有声望的夫子。能进太学修行的小仙,要么天赋高,要么家世好,并且大部分都非常勤勉。

    最近这一二百年间,华夫子发现自己门下的学生们,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神情恍惚,萎靡不振。

    华夫子本着关爱学生的初衷一一找了他们来问话,生怕是自己教的太快,学生们跟不上节奏,太过用功刻苦所致。

    每个被问到的学生都坚持说自己没有精神不佳,还不约而同地恭维夫子,说他不仅学识好,还特别爱护学生云云。

    一般像华夫子这样的老学究,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打心底里最喜欢别人吹捧他,于是吹捧着吹捧着,他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个小细节了。

    夜里,由于昴日星君和太阴星君常年不和,他俩交接班的时候为了不打照面,通常天庭会有一段非常短暂的黑暗。趁着这段黑,三两个头罩着斗篷的小仙悄悄从天权宫溜到北天门,蹲在一旁观察了半天,在确定北天门附近没有天兵看守时,又悄悄溜出了天庭。

    这一行人出了北天门,方向一转往东边而去,进入四重天境内之后,很快降下云头落在了离三重天最近的一座山巅。

    此山名为黛山,是东海与北海交界处北号山脉的余脉,既没有什么特产,也没有值得一观的景色。

    那几个从天权宫溜出来的小仙一头钻进黛山茂密的树林中,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座隐藏得极好的院落。

    黛山方圆百里内没有人烟,加上现在正是隆冬,野兽们纷纷躲在窝里冬眠,整座山林又黑又静。但当那几位小仙推门走进这座神秘的院子,露出的景象与院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小院中间露天的空地上摆着好几张桌子,桌上有酒有菜。院子里面挂满灯笼,照的小院里一片灯火通明。地上的积雪刻意没有清理,有人坐在雪中弹琴,旁边还埋着几个酒坛子。其他人划拳的划拳,喝酒的喝酒,打雪仗的打雪仗,整个院里乱成一片。几个刚来的小仙一把院门关上,整个黛山又是一片死寂,哪里看得出半点喧嚣吵闹的痕迹?

    那三位小仙刚把斗篷脱下,便有人拿着酒壶迎了上来,一人斟上一杯道:“你们又迟到了,罚酒罚酒,一人三杯!”

    走在最前面的漂亮女仙接过酒杯一瞥,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转,嘟嘴嗔道:“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得了仙职可以随意出入天庭啊?还有,罚酒也罢了,凭什么拿这个给我们喝,我才不要!”

    这时另一位女仙走了过来,往说要罚酒的人边上一靠,却朝另一个方向大声笑道:“喂,死泥鳅,我就说嘛,你家的粼粼到哪儿都遭人嫌弃!”

    被指名道姓的那位不服气,也走到几人身旁,接过了对面那女仙手上的酒杯,又把另外两杯递给她身后的两位小仙,与他们干杯道:“这是男人喝的酒,你们不喝拉倒。”

    跟在后头的两个小仙一位哈哈笑着与他一齐饮尽了杯中的酒,另一位脸色却变了又变,最终碍着大家的眼光,还是苦着脸把那杯极烈的粼粼灌了下去。

    仙人们的生命如天河般漫长,两百年岁月如梭,对凡人来讲可能已经历了几次轮回,过了几代交替,可在天界,也不过就是一晃眼。

    两百年前桃之在太学大考中交了白卷被逐出天庭,却又因缘际会修成了仙君,甚至因为与东海龙宫十殿下敖叡一起遇险,救了重伤垂危的十殿下,得蒙龙君感激,被天帝封为东海巡查使。有了仙职后,她不仅能够经常出入天庭,还因为龙君的特别关照,过得十分悠闲自得。

    在回太学看望过几次曾经的同窗好友后,大家对桃之的境遇纷纷表示各种羡慕嫉妒。

    桃之这个人别的优点不明显,最明显的就是有义气。她为了让以前的好友们有机会出来透透气,特地找到离三重天最近最隐蔽的这座山,辟出了一间院落,以供大家小聚。

    刚才喊着要罚酒的那位是桃之从前在太学认的大哥玄鱼。他比桃之早入太学许多,这几年也晋了位,在天府宫辅位的凤阁星君手下领了个文职。凤阁星君是一位异常高冷的女仙,平时除了公务外,从不过问手下仙君们的事,玄鱼成日闲散得很,因此成了黛山的常客。

    刚进来的几位小仙里,有桃之的老朋友宜人和礼夏,还有一位刚认识不久的白棠。除了他们,桃之还常带瀛洲的朋友过来,两拨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只是一轮到喝酒的时候就总分成太学和瀛洲两大派系,次次拼杀到你死我活。

    宜人他们来之前,玄鱼和清戌正带头领着两班人马互相灌酒,三人一加入,在场情况马上就有了微妙的转变。

    转变的原因是那个才来黛山没几次的小仙白棠。

    白棠的真身是一只白兔,虽是男子却长得极为秀美,加上性格温软,说话也总是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一来便得到了在场众多女仙的青睐。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胆小懦弱,总是被男仙们合起伙来欺负。女仙们不好袒护得太明显,到散场的时候,大概率他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因此白棠其实不大情愿来这黛山。耐不住宜人和礼夏每逢下四重天,必然会强行拉着他一起,这一点白棠真是有苦难言。

    这会儿白棠刚进院子,屁股都还没挨着板凳,就被玄鱼和敖叡一唱一和哄着喝了三杯粼粼。他本就量浅,经此一折腾,只剩下扶着头喊晕的份儿了。

    待白棠跌跌撞撞摸到桌边坐下,本想和邻座的人礼貌性地打个招呼,抬起头一看,却看得呆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容色极美的女仙,那仙子一手托着腮,一手小指勾着酒壶柄,一晃一晃地摇着那酒壶玩儿。在他落座时,她也正斜起一双媚眼向他投来一瞥,且不论她莹白如瓷的肌肤和精致如画的五官,仅仅是她无法描述的妩媚神态,便让他看丢了魂儿。

    那是白棠从未见过的一种神情,第一眼似好奇、似探寻,第二眼似邀请、似引诱,可再仔细看第三眼,又变成了冷漠与抗拒。等他想要再辨别清楚,她那双琥珀色的眼已经飞快地转开了。

    惊鸿一瞥间,她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有飞扬凤眸中那两丸瞳仁动了一动,而当它们投向远处不知哪个角落时,那仙子的身侧已只剩下冷如冰霜的气息。

    白棠心里一颤,本想堆个笑容和那仙子寒暄两句,却被这冰冷的气息吓得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莫名吁了一口气,刚想说还是自己坐着休息一会儿罢,不料玄鱼他们又阴魂不散地凑了过来。

    这张桌上原本只有那仙子一个人,这下呼呼啦啦来了七八个。玄鱼已经喝了不少酒,说话也开始有点大舌头,他看了看白棠身旁那仙子,忽然冷不防来了一句:“哟,今天……晏语也乃(来)啦。听梭(说)你和……九嶷苍梧三森(山神)的儿子……定过亲,这亲亲亲……怎么没结曾(成)啊?我下雾(午)刚听红烂(鸾)星君那边的同僚提起,九嶷最近正要办喜四(事)……”

    玄鱼话音一落,整张桌上忽地似有一阵阴风刮过,还没喝醉的几位小仙面面相觑,全都傻了——玄鱼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

    “咳……啊……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你是不是喝多了想吐,来来来我扶你去旁边……”桃之第一个反应过来,蹭地从位子上弹起来半拖半拽地把玄鱼拉走了。

    “姐姐……”敖叡坐在晏语对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只好担心地轻唤了她一声。

    而众人目光所向的那位女仙却好似一直在走神,被敖叡的声音一喊才醒了过来,“啊?”了一声,放下手上勾着的空酒壶,若无其事道:“你们看着我干嘛,跟我又没关系,来来来喝酒喝酒!”

    大家一看当事人都没有在意,遂也对这个小插曲一笑了之。随着气氛又逐渐热络起来,大家又开始拿白棠恶作剧,一会儿要他唱歌,一会儿要他跳舞,如果不唱不跳就得罚酒。

    旁边的晏语是第一次见,也凑趣敬了他两杯,不知白棠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地,总觉得那美貌的仙子虽然一直带着笑,可身上的寒气却一刻冷过一刻。最后他终于在刀刮似的寒气和火烧似的烈酒双重折磨下,离开座位到旁边吐去了。

    白棠一趴下,这边桌上没了乐子,大家便各自分散到别桌玩去。

    敖叡一直观察着晏语的表情,虽然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刚要走到她旁边陪她聊会儿天,一位衣饰华贵的仙子抢先在坐在了刚才白棠的位子上。

    “对不起,我表弟喝多了口没遮拦,你别介意。”那华服仙子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晏语点点头道:“我代他自罚一杯。”

    晏语一怔,打量了一下身边那女仙,只见她一身考究的碧色宫装,梳着天庭最时兴的高髻,身上首饰不多,但一钗一环皆是成色极好的翡翠。看灵力是个仙君,不过修为不算太高。这一身打扮加上品级,估摸是天庭哪个宫里的高等女官。

    晏语认识玄鱼也算挺久了,从没听说过他有哪个亲戚在天庭当女官,不过对方自罚了一杯,按礼晏语也回敬了一杯:“无妨,我没在意这些的。”

    “唉,天下女子都比男子长情,这一点不管放在哪一界都是不变的,妹妹不用故作坚强。不过对付这种负心人,第一要让他知道你没了他过得更好,第二要让他知道当初负了你是多么愚蠢。以妹妹绝色,想必这九重天少有胜得过你的女仙罢?”那仙子朝她靠近了一点,悄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那负心人要娶的是何方神圣?”

    其实之前一听到劭均要成亲这,晏语心中已是大震。两百来年她对这个人闭口不提,身边的人也知道她的忌讳,从不在她面前说起有关的事。慢慢的,曾经突然被背叛的伤口好像也就这么愈合了。可是今晚玄鱼口中那个消息,像是猛然在她心口敲了一下,刚好敲在那个旧疮疤上,经此一击,她才发现原先的伤口只是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膜,其实下面还是一片血肉模糊。

    晏语自小谨慎多疑,她给别人的信任向来极其吝啬,而正是因为这样,信任被打破的伤痛便久久不能平息。她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随之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也绽出了有些癫狂的光芒。

    “哦对了,还没告诉妹妹,我叫蛮蛮,是曼影宫的大宫女。”那女仙好像没看见晏语灼热的目光,转而提起别的:“玄鱼和我其实也刚认识不久,不过一则咱们投缘,二则一聊才发现咱们亲族中有些姻亲关系,所以最近走得比较近。他常和我说起你们,我喜欢凑热闹,正好大公主近来为了晋位在闭关,我便也得了空闲下来看看。”

    刚刚拉走玄鱼的桃之好不容易把他支得远远儿的,担心晏语心情不好赶紧回到了桌上,却见她旁边一位女仙正说得眉飞色舞。那女仙身形和晏语非常相近,也十分美貌,虽不如晏语妩媚绝艳,却比她端庄贵气。桃之见晏语的表情没太不高兴,立刻放下了悬着的心,在晏语和敖叡中间坐了,笑眯眯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晏语向她介绍了蛮蛮的身份,她和蛮蛮都是自来熟的性格,两个人倒越聊越起劲,晏语和敖叡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两句。

    一转眼三更已过,晏语看了看天色,对桌上几人道:“我该回去了,你们好好玩。”桃之和敖叡知道她在银海宫不如他俩自由,便准备送她出门。这时蛮蛮忽然说了一句:“九嶷的喜事还有个把月罢,你们若是想要请柬,我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这一晚晏语的心情跟着她的每一句话起起伏伏,此刻听到这既盼望又害怕的最后一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垂下眼帘,转身走出了院子。

    桃之和敖叡也是一惊,两人迅速对视了下,却发现对方眼里的意思和自己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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