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风野和冥冥也在，三个人围成一圈嘀嘀咕咕在小声说着话。
昨夜太晚，我不放心两位学生跟着那个几乎要在脑门打上御三家标签的辅助监督回去，干脆把他们捞回旅馆，新开了两间房顺便给他们放假了。没曾想一夜过去，这三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特别是风野，就差和小田切敏郎勾肩搭背，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莉枝老师，你醒啦！”风野一见到我，立马大叫起来，“我们……诶？老师，你的嘴唇破——”
话还没说完，冥冥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他的嘴上。面对对方愤怒的咆哮，她淡定地说道：“有蚊子。”
风野：“……哈？”
闻言，我下意识抬手用指关节碰了碰嘴唇，确实有点痛，应该是破皮了。
“被蚊子叮了吧，”我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句，径直坐在罪魁祸首身旁，抬了抬下巴，“你们在说什么？”
罪魁祸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嘴唇上，沉默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风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田切敏郎，不知道读懂了什么，怂怂地缩了缩脖子，往冥冥的方向靠了靠，小心翼翼回答：“在和小田切先生聊他以前遇到过的案件。”
怎么回事，和刑警聊天就只剩下凶杀案这个话题了吗？
我随口应了一声，偏头看向小田切敏郎：“怎么样，我的两位学生可爱吧。”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连风野这种粗神经都能察觉出气氛不对，很快就拉着冥冥跑路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百无聊赖地一边摁手机，一边思考等会要去吃什么。
小田切敏郎坐在我身旁，低声说：“抱歉，昨晚是我太过孟浪。”
我看着他，在对方怔愣的神情下，突然倾身过去狠狠地咬破他的下唇，骄纵地扬起下巴：“还给你了。”
之后，与我们一同用餐的两位学生，看向我们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回东京之前，我们顺道去探望了他回乡养老的父母。他们是非常传统的日式家庭，敏郎的父亲是东大法律部的教授，母亲是家庭主妇，谈得上书香世家，也难怪会教导出敏郎这样古板的性格。
“你的家庭看起来很幸福，”走在廊下时，我低声对他笑道，“不像我家，破事一箩筐。”
小田切敏郎提着行李箱，平静地回答：“这也是你家。”
我一怔，随即笑了。
他的父亲和他一样严肃寡言，问我会不会将棋。
这可能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社交方式——喝茶、下棋、畅聊政治。但这不是重点，我一脸深沉地点头：“懂一点，但不多。”
我师从将棋天才羽田浩司……算了，全靠我砸钱才得来这份师徒缘分，还是不给老师丢脸了。
如我所料，我输得毫无悬念，对方半点没有放水，把我杀了个片甲不留。敏郎的父亲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菜到这种地步，沉默了好一会，问我要不要一同品茶。
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我虽菜，但也倔，果断撸起袖子呵道：“再来一盘。”
……之后我又输了。
接连输了三盘之后，我果断寻求外援，扯住一旁观棋的小田切敏郎：“敏郎，你要帮我报仇才行。”
他有些无奈，又似好笑，摇摇头，却还是接替我的位置：“论棋艺，我比不过父亲。”
“那我帮你加油。”
他们两人下棋安静得像个哑巴，我坐在旁边看了两盘，实在觉得无聊，寻了个借口又跑了。
他的母亲正在整理橱柜，一见到我便笑了，拉着我翻看小田切敏郎年少时的照片，谈起过往的故事。
“敏郎从小就是老成的性格，”她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我故作严肃地反驳：“这叫做沉稳，现在这种沉稳成熟男性可是很受欢迎的。幸好我先下手为强，给他盖上了有妇之夫的章。”
她只是笑笑，翻过了下一页，突然出声：“我该向你说一声抱歉的。”
我一顿，疑惑地看向她。
“先前不知道你的年岁，还想着凑合你与敏郎，是我们冒犯了。”
“您可别这么说，”我笑道，“那都是一场误会而已。再说了，要不是这场误会，我也没机会认识敏郎，更别说和他这么好的人结婚了。”
她摇摇头，目光依旧温和平静，沉淀了岁月：“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也大致能猜出你的身份与这场婚姻并不简单。敏郎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能好好过。”
夜晚，我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用指尖去寻找他的唇与眼。
“别闹。”他一边哑声道，一边精准抓住了我的手，塞回被窝里。
我也不再作妖，乖巧地靠在他宽厚的臂膀上，问他：“明晚7点，铃木家有个宴席，有时间陪我出席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问我：“飞机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
“我得回答了，你才会答应么？”我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敏郎，你知道黑市里我的悬赏金是多少吗？”说完，我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以亿计算，连年递增。你要是缺钱了，可以在饭菜里下毒，拿我去换钱。”
他没有说话，只是搂住我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
“我们的工作性质都很危险呢，”我也不在意，轻声哼笑，“你说，会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我们都不会死的。”他说道。
“人都是会死的，别说这些傻话。我要是死了的话，”我一边说，一边仰头亲吻他，“忘记我吧。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也不要来替我扫墓，就当做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想，我是对他怀有歉意的。
-
第二晚的宴席如期举办。
说起来，结婚以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框出席这种场所。认识我的人很多，认识小田切敏郎的人应该也不少。毕竟当初那场婚礼办得盛大，邀请了许许多多的达官显贵。
我刚端起酒杯，还没来得及尝一尝这些财阀家贵到眼珠子都能瞪出来的香槟，就被铃木朋子抓走了。
她径直把我抓到了休息室，目光所及只有我们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解释。”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弯唇一笑：“他是我丈夫，陪我出席不是很正常吗？”
许久的沉默过后，铃木朋子轻叹：“莉枝，你到底想做什么？”
“坂口也问过我同样的话，”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该说你们太过懂我，还是我这人太过好懂呢？”
她说：“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问：“你是指什么呢？”
她答：“你自己清楚。”
气氛微妙地沉寂了下来，我看着对方暗含担忧的面孔，突然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别说这个了。”
我揉了揉脸，用上我二十多年以来最为真诚的神情，认真发问：“寻常夫妻一般会干些什么？”
朋子直白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前些日子不是休假去旅游了吗？途中干了些什么，寻常夫妻就会干什么。”
我：“做/爱。”
朋子：“……之后呢？”
我：“做/爱。”
朋子：“哈？？？”
我：“还是做/爱。”
朋子：“……”
她气得戳我脑门：“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里面都是废料吗？”
我大声喊冤，这根本就不能怪我。正常夫妻可以谈天说地培养感情，但我们又不是正常夫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目前不过是维持表面平和关系罢了。说实话，除了做/爱我想不出来我还能和小田切敏郎做些什么。
朋子气得咬牙，像是又想戳我，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张了张口，泄气道：“你讨厌他吗？”
“我否认不了，他对我算得上十分尊重、照顾与体恤，”沉默了好一会，我闷闷地说，“我并不讨厌小田切敏郎，我只是无法与政治联姻的丈夫和解。”
小田切敏郎在门口等着我，一见到我眼睛就像是盛满了星光，含着初春般清浅的笑意。下一秒，他微蹙眉头，朝我伸出手。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小田切敏郎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我：“……”
好尴尬啊救命！我要是说我不是故意的，他会相信吗？
我绞尽脑汁，企图解释。然而还没等我想出说辞，他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收回去，镇定地说道：“你的额头有指甲印。”
“朋子戳的。”我干巴巴地解释道。
“嗯。”他沉沉地应了一声。
他垂眸看着地面，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挠在了我的心尖上。
我想了想，可能也没想，伸手探过去勾住了他的尾指，顺着指缝一把握住，牵到自己的额头上，抬头认真地对他说：“很痛，揉揉。”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闷笑了一声，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揉捏，放缓的嗓音潺潺如流水，像极了天际边缥缈的月色：“你们吵架了么？”
“她骂我了。”
“为什么？”
“因为你。”
“……嗯？”
我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听着他胸腔底下有力的心跳声：“敏郎，你得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