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邺屿瞥了眼她手里的卡，淡声道：“盐城有个有钱人，我从他那赢的，现在也算是半个有钱人。”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盐城的事和盐城的人，面色平静，似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莫名地，有些酸涩。
他在难过。
季北烛不再去触碰他心底的那道未愈疤痕，笑着道，“那我这算是白为你担心一场咯？”
“也不算。”看着她笑中带着涩然，林邺屿俯身平视她，声线温柔，尾音带着柔软的气息，温声安抚她，“我很喜欢你紧张我的样子。”
“别担心。”我有钱了。
他轻声补了句。
他漆黑的眸里，倒映着一个她。
“好。”季北烛笑着一口应下，然后弯身去提地上的东西，“该去我家了。”
“我是认真的。”林邺屿抢先她一步，将东西提好，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我也是认真的。”季北烛点头，没有迟疑，也没有再抢着去提东西。
闻言，提着各色各样袋子的男人，笑了。他说，“季北北，幸好我现在有钱了，不然都不敢上你家门。”
“为什么？”她似不解。
“因为你对我设置的门槛太低了。”
“啊？”她一双澄澈的眸，此时倒渗了些懵懂，“没钱，可以一起赚啊，一个家庭不就是要靠两个人一起经营吗？”
“我没钱，就代表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后，会吃苦，懂吗？”
“这小事啊。”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气势，“甚至我们都可以颠倒一下，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说罢，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她又敛眉正色道：“只要你心生向阳，不自弃不自暴，日子还是有盼头的。一日三餐，一方小桌，一亭小院，日落而息，日出而作，才是真正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家人平安顺遂。小康，便足以。”
认真听她说完后，林邺屿挑眉问道：“你今年真22岁？”
“二十二岁零两个月二十三天。”她摇头晃脑，学着大人的话，“是个小大人喽。”
然后成功地将自己和身旁看似稳重的男人逗笑。
“咯咯——”
“噗哧——”
清脆与低沉的笑声糅杂交织，渲染整个一号街道。时光匆匆走过四年，而它再一次见证他们的热恋。
重逢，即热恋。
放肆的大笑，冲刷了久不相见时的思念与心慌。
男人侧目看了眼女孩粲然的笑颜，温声说道：“我想你轻松一点。”
不论是赚钱养家，还是貌美如花，我都想你轻松一点。
“这就是你高考那年告别的原因？”
季北烛闻言，渐渐敛了笑。转头看向他，声线淡淡，让人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生气。
“……”男人沉默了一瞬，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扭头笑着说：“挺好的。”
只愿这才是真的，只愿你没被伤害到。
“不生气？”男人探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有什么好生气的。”季北烛甩了甩有些无所事事的双手，嗓音含笑，“有人愿意赚钱给我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赚钱养家？”闻言，他迟疑地问。
“你的事。”
“那貌美如花？”迟疑+1。
“你的事。”
“那你呢？”迟疑+…+。
“我负责拿下你，然后成为拥有赚钱养家和貌美如花两种技能的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气势如虹。
“……有志气。”在众多塑料袋里，他默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我等着，季北北。”
短短三分钟里，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口嗨技能点满，实操技能由零倒退至-10086。听着他这似期待，又似切齿的语气，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要不你还是别等着了吧？”
林邺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挑眉轻笑道：“那可不行。季北北，四年不见，你身高见长，我相信你的胆量肯定如你的身高一般只增不减。”
说到身高这一词，季北烛瞬间又有了底气。只见她停步站在他面前，然后对着他比了比，可劲儿的得意，“林邺屿，没想到，我再也不是只到你胸口的小土豆了吧。不过呢，如你所见，这四年啊，我就只长了身高，胆量可没长哦。”
所以，别等我实操了。
林邺屿跟着停步，低头看了眼身高快到自己肩膀的女孩，笑了声，“挺好的。”
“那当然。”她站在他面前，兴奋地笔划着，“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初因为我长高了，来找我聊天！”
“有多少人？”林邺屿看了眼不远处她的家，然后用看似沉重的手，拉着她往旁边站了站，垂眸轻声问道。
季北烛没察觉他的异样，低头动了动手指，嘴里轻念着：“钟辛一个，张沪两个，三个……黄鄗七个，十个……”数到后面，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于是，打乱十指的弯直顺序，耍赖道，“我就不清了，反正有好多个。”
她兀自说着，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已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男的，女的？”
“男的nv……唔——”
淡淡地一声询问飘进耳朵，她正准备抬头，就猛地被他单身扣住了后脑勺，然后猝不及防被吻住。
不同于重逢时的舔舐与含吮，温柔生涩，缠绵缱绻。
这次的亲吻，仿佛带着某种克制的情愫，炽热又霸道。温热的唇瓣湿软相交，呼吸一寸寸被掠夺后，她用仅有的力气，难耐地推了推身前的他。
男人顺着她的力道，离远了点，让她呼吸新鲜空气。等了片刻，又准备俯身过去，吓得她慌忙捂嘴，“不准亲了！好不容易消了，等会又要肿了。”
“好。”林邺屿偏头，声线暗哑。
见他眸色深深，呼吸沉重，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你、你……”
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邺屿哑声笑了下，“我怎么了？”
不好意思提自己被亲了，她支吾了半晌，闷声道：“你、你胆量渐增！”
都到家门口了，还亲她。
林邺屿哼笑了声，道：“既要赚钱养家，又要貌美如花，没点胆量，怎么行呢。”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季北烛被他这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也顾不着害羞了。眼眸滴溜转了一圈后，似想到了什么，她唇角微抿，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什么醋？”他提起地上的东西，淡声反问。
“你就嘴硬吧。”季北烛轻“哼”了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喔，话都不听人讲完，直接就嘴动封嘴。”
“……”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林邺屿直起身，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反正不是我。”
季北烛眉眼弯弯地跟上他，然后挽着他的手，歪着头凑到他跟前，眉开眼笑地道：“反正也不是我。”
“……”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喽。”
“……”
“改天呐，我就去问问我家门前那棵树，看它有没有闻到，你身上的酸味。”
江南方言的拖腔带调，在这一刻被她用得淋漓尽致。
“……我错了，小祖宗。”男人无奈地看她一眼，眸底全是“求放过”几个字眼。
“嗯。”闻言，季北烛才骄矜地点点头，“知错就认，才是转正的男朋友该有的态度。”然后，她解释被他的吻打断的话，“男的，女的都有。虽然男的占大多数，但是他们都觉得我话少，来了几次后，都不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爱说话？”没了上头的情愫，此刻的他，倒依旧是她印象中那个眉眼柔和，嗓音温润，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人。
“就觉得都不再一个频道上。”她声线轻轻，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然后，就不想说话了。”
“那跟我多说点？”
“同你说得还不够多？”似被他的话逗笑，季北烛嗓音上扬，语调偏高，“我大学一周说的话，都没这几个小时和你说的多——”
然后，过高的声线，惊动了屋内的人，“北北，在和谁说话，这么开心？”
程意老远就听见自家女儿的说话声，这会儿，见声音离家越来越近，她没忍住在屋内扬声，问道，就听那欢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等了会，都不见人应。于是，起身朝门口走去，边念叨着，“没带钥匙？早上我看着她拿了啊。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门外。
林邺屿有些好笑地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女孩，他俯身，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回她上一句话，“我的荣幸。”
然后直起身，细听屋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不紧张？”季北烛攥着他的手臂，慌声道。
“紧张。”年轻的男人低声回道。
闻言，季北烛上下扫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然后就见他将握紧的手，摊开在她眼前。
“……”看着他满手心的汗渍，季北烛一时就不紧张了。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还有心思来安慰人了，只听她说，“你别紧张，你紧张弄得我都不紧张了。”
“……”这是女朋友说的话，得听。
“嗯，我不紧张。”林邺屿闭了下眼，将摊开的手心，重新握紧。
“吱呀——”
正巧，门开了。
“这是？”门里的程意看着门外站着毕恭毕敬的两人，一脸疑惑。
“阿姨好。”林邺屿礼貌躬身，唤道。
“阿姨——”一旁的季北烛硬生生跟着他喊了半句，才堪堪反应过来一点，“不对，妈妈好。”
甚至也乖乖巧巧地鞠了个躬。
林邺屿：“……”这到底谁让谁不紧张！
程意：“……”这女儿还能要吗？
后知后觉真反应过来的季北烛：“……”这么客气，今晚还能住家里吗？
三人沉默无言对视了几秒，到底还是程意先回过神，镇住场子。她伸手拉过自家女儿，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然后，朝门外提着好几袋东西的年轻男人，友好地笑了笑。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要带回家给你见见男孩子啊。您不记得他了？”季北烛同款低声。
“记得，当然记得。”程意温柔咬腮，持续低声，“你带回家，都不提前给我跟我说一声？”
然后抬头，又朝眉眼温和的男人笑了笑。
“我说了啊，我暑假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国庆要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吗？”季北烛气音传达。
“那你四年前也说过呢。”程意温柔咬牙，同款气音，“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提前一两个小时跟我说。现在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家里都没备菜，你让人家跟着你吃白米饭？”
“……我忘了。”红裙女孩心虚，憨态挠耳。
“……”再也温柔不起来的女人，闭眼。
声音并不小听了全程，同款忘了提醒人报备的男人，心虚地摸了摸鼻翼，然后故作镇定道：“阿姨，不好意思。贸然前来，打扰了。”
兀自沉默了瞬，程意重新扬起笑容，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柔声热情地道：“北北的高中同学，小林是吧？来，请进请进，不打扰不打扰的。你说你来就来，还提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她边说，边领着人进门，还不忘眼神示意自家女儿发信息给她爸，买菜回来。
接到信号的季北烛，立马照做。
丝毫没看到，她刚转正不久的男朋友的婉拒请示。
林邺屿：“……”
只能自力更生的男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礼貌说道：“阿姨，我等会就回去了，不用准备我的饭菜。”
然后，客厅里，同时响起两道疑问声，连尾音上扬的语调都是一样的——
程意：“啊，你都听到了？”温柔滤镜碎了。
季北烛：“啊，你还要走？”又要告别了。
程意还没来及感伤自己的温柔丢失了，就感受到自家女儿那颗荡漾的心，在她面前来回晃动。她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压低声线道：“你这是什么话，人男孩子不回家，还能一直跟你待一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