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距宋僖被抓已过了五天,南京城中的局势,如这愈来愈冷的天气一般,越发肃杀了。大理寺正式将宋僖提案审理,宋僖很快认罪,但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无他人指使,苦于没有其他证据,案子暂时陷入僵局。

    西郊那些强占来民田虽然归在他名下,可每年收取的租费和粮税,却不知所踪,不知落到谁人手里。

    审理完宋僖,陈应诏亲自送知府姚泰元从大理寺出来,姚泰元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语重心长劝陈应诏,“世侄啊,宋僖已经认罪,不如就此结案,将那些田地还给百姓,这件事也就了结了,圣上那里也能交差。”

    陈应诏坚定地摇头,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一查到底,要是这样草草结案,治标不治本,等他一走,百姓还是要受那些贪官污吏的压迫。

    况且,这桩案子并不止强占民田这一桩罪过,他要做的也绝不仅仅只是查清这个案子。

    姚泰元又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上面这些人,你知道都是谁,尤其是京城的那位大人物,有他作保,你未必能动得了他们哪!”

    “事在人为,既然圣上派我过来,我就不能随意糊弄完事,否则对不起我这一身官服,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看着陈应诏这一腔少年意气,不肯妥协的态度,姚泰元忍不住摇头叹气,他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官场上的种种机关门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的。

    姚泰元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嘱咐道:“既然你决心要查,我也不会阻止,只是你如此一意孤行,难免遭人忌恨……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多谢世伯。”

    送走姚泰元之后,陈应诏又返回大理寺,整理此案有关的文书。锦衣卫前去抓捕宋僖的时候,将他书房的书信一并带了过来。

    一些重要的信件早已被他销毁,但陈应诏在一封极为寻常的来信中看到了两个名字,蒋世成和娄春祥。

    蒋世成是南京司礼监右少监,娄春祥没有官职,但他却是南京守备申公公府中的主管太监,依仗着申公公的势力,比起一般的五品官员,都还要跋扈几分。

    信是两年前写的,写信之人是娄春祥,信中提到申信公公的义子申茂即将从扬州回来,让宋僖前去接送申茂。

    这是娄春祥故意给宋僖讨好申信的机会,也正是这个时候,蒋世成被提拔为右少监,娄春祥在信中对他有些不满,说他一朝得势,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从这封信中可见,娄春祥与宋僖来往甚密,但不知为何,这次宋僖被抓,他那边一点风声也无。之后的书信中,也没有两人来往的痕迹。

    大理石少卿丘橓看他拿着这封信沉思,便问他:“陈千户,这信中可是有什么异常?”

    陈应诏问道:“丘大人,这娄春祥与宋僖关系如何?”

    “几年前宋僖刚来南京上任的时候,宋僖为攀附申信,极力讨好娄春祥,娄春祥收了他的好处,也经常在申信面前提点他。但近两年不知为何,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冷淡。”

    陈应诏将那张信纸收入信封,缓缓道:“蒋世成那边我们没有证据,暂时奈何不了他,或许可以另辟蹊径,从娄春祥这边入手。我会派人去查娄春祥,只是申公公那边,还要请大人帮我应对了。”

    此举势必会惹得申公公不满,但丘橓也是刚正不阿之人,毫不惧讳这些,当即便答应下来。

    这边陈应诏在有条不紊地查案,但蒋世成却在府中坐不住了,虽然他已经让人传话给宋僖,只要他咬紧牙关,包揽下所有罪责,就会保他一家老小的富贵。

    但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派了自己的心腹启大诠出去打探消息,启大诠回来跟他禀报:“老爷,那群锦衣卫查到宋僖,之后就没有了动静。今日大理寺三家同审,宋僖全部认罪,一个字都没牵扯到老爷。”

    蒋世成这才满意地笑了,但启大诠又接着道:“可那位京城来的千户大人,说事有蹊跷,仍需再查。大理少卿丘橓听了之后,也不同意就此结案,所以……”

    “哼!”蒋世成脸上的笑瞬时变成了狞笑,眯着眼道:“看来他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大诠,人都召齐了吗?”

    “全都召齐了,只待老爷吩咐。”启大诠恭敬回道。

    蒋世成在府中豢养了一群武艺高超的死士,专门替他办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事,此次,更是将十人全都召齐,为的就是刺杀陈应诏。

    蒋世成歪嘴一笑,随后脸色恢复如初,缓缓道:“那就让他们去吧,这次我定要陈应诏有来无回,等他一死,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查这个案子!”

    次日,陈应诏难得地没有出去查案,而是应孙元策邀约去他们兄弟俩去府上吃酒。陈应诏正好有事要拜访怀宁侯,就顺势应下了。

    到了侯府,陈应诏避开赴宴的其他人,单独在正厅与怀宁侯见了面。

    他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喝茶的手一顿,“侯爷的意思是,南京御史台的袁嗣希袁大人欲要上书弹劾?”

    孙世忠点头道:“袁嗣希早有上书弹劾之意,他跟我通了气,要我知会你一声,只要你能定蒋世成的罪,他便会向京城递本弹劾申信,弹劾他与民争利、欺罔朝廷的罪过。”

    陈应诏站起来,朝孙世忠深深一拜,“多谢侯爷,多谢袁大人。”

    孙世忠唏嘘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先不说你未必能找出蒋世成的罪证,就算袁嗣希真弹劾了,那也是凶险万分的举措,朝中有冯保把持朝政,扳倒申信的可能性不打。袁大人这次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袁大人刚正忠直,大义谏言,晚辈也必定会尽全力,不辜负他一番心意。”

    “哎,我如今也是束手无策,你多加小心。”

    “晚辈明白。”

    孙世忠虽然也是南京守备,但却只是个虚职,手无实权,屈居申信之下,处处受他掣肘。再加上圣上向来忌惮南京的这些侯爵后人,所以这件事他不能插手,否则还会引起圣上更深的猜疑。

    两人谈完之后,陈应诏辞过侯爷,便去孙元策那边了,穿过内院长廊的时候,陈应诏未料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内院的垂花门前,孙元璐正抱着安珞阳不让她走,安珞阳挣脱不开,好言好语地劝道:“元璐,我店里还有事要忙呢!实在不能留在这里。”

    今天孙元璐在她店里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非要她亲自送过来,谁料送到了之后,还要让她去参加后院的宴会。

    孙元璐不依,“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也不想来看看我,我不许你走,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姚承潇今天也来了,你要是不去,就没人陪我了。”

    “这是你的家,你要是不想见他,回自己的房间就是,你如今也这般大了,怎么还要别人陪你。”

    “可是……”孙元璐又瘪起了嘴,摇着她的手臂央求道:“你就去一去嘛!就这一次,好不好嘛!”

    安珞阳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跟着她去了内院。长廊之上,陈应诏看到安珞阳的同时,安珞阳也看见他了,两人隔着一条长廊,互相朝对方点了点头,随后便在下人的带领下,朝着两个方向分开了。

    孙元璐说她现在穿得太难看,非要带她回屋子洗漱打扮,安珞阳只当她好面子,便依了她。元璐给她挑了一身嫩红的裙子,安珞阳看着镜中的自己,总有一种八十老太穿红衣——装嫩的感觉。

    其实她今年也不过十八而已,但平日里装老装习惯了,安珞阳总觉得自己快三十了。

    元璐把她带到廊亭后面,隔着一道竹帘看里面的动静。花园里,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在吟诗弹琴作乐,其中安珞阳认识的只有四人,除了孙元策,便是姚承泽、姚承潇和俞家的大公子俞复。

    未几,陈应诏也过来了,跟众人喝酒应酬。这应该是个男子的宴会,没有任何女眷,唯一的女子,也就是旁边服侍的丫鬟。

    看这情形,安珞阳知道自己是被骗了,转头问元璐:“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孙元璐嘻嘻笑,“当然是看我二哥啊!珞阳,我哥都跟我说清楚了,他没有骗你,他是真的喜欢你。你看这些人,有哪一个比我二哥好看……唔!”

    安珞阳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走,半刻都不想停留,她早该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今天找她肯定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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