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业

    四月初五,安珞阳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便拜别瑜宛夫人,离开了阿瓦城。

    她要回石屏州的家,兴牧本想直接回去向陈应诏复命,但因为不认识路,语言也不通,又不知道陈应诏现在在哪里。好在陈应诏最终都会回昆明城,兴牧便想跟她一起去石屏,顺便在昆明城留个信,等大人回消息。

    好赖甩不掉,看在结伴一路的情谊,安珞阳只好带着兴牧一起回了石屏。

    此时,去福建卖烟草的胡叔早就已经回来了,在得知了黄全性的死讯之后,胡叔握住安珞阳的手,含着泪光安慰道:“珞阳,你别太伤心了,胡叔我也是你的亲人,在胡叔眼中,你就跟我的女儿一样。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胡叔,只要是胡叔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脱。”

    之后英英,古东古西兄弟俩也都接着接二连三地前来送上安慰,安珞阳又是唏嘘,又是感动,心中的阴霾也冲淡了不少。

    虽然师父离开了,但她身边还有这么多知心好友,这何尝不是一件足以慰平生的幸事。

    晚上由英英下厨,大家围在一起吃了个团聚饭,安珞阳问起张潜和刘星云,却被胡叔告知他俩已经辞工了,张潜临走时说,他们有些事情必须要去解决,如果有缘,或许日后还能再相见。

    “我记得张潜哥还说去南京找我呢,不知他有没有去,走得这么突然,也怪我耽搁了太多时间,没有来得及跟他们道个别。”

    他们两个武功高强,虽然不太服从管制,但做事从不懈怠。自从有他们押送货物,路上就从没出现过状况,现在他们走了,安珞阳一时还真招不到像他们这样的能人了。

    大家围着饭桌,谈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不免都有些感怀。

    时光飞逝,局势动荡,这段时间里,有人猝然离世,有人匆匆离开,兜兜转转中,以前的朋友不知不觉就已散了大半。日子度过了今朝,也不知道明日在何处,只是在世上浑浑噩噩地飘荡,不知去向何方。

    胡三心中感触最深,他年纪也大了,早早丧妻,家中双亲死于一场饥荒,现在孤寡一人,连个后嗣都没留下。他决定这两年就讨个继室,等年纪大了一些,就不再四处奔波,守一个店铺颐养天年。

    谈及此事,连古家两兄弟都想着早早成家立业了,这不家里又来信了,老母亲说势必在明年就得见到新媳妇。

    安珞阳忍不住逗兴牧:“兴牧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兴牧红着脸回嘴道,“我可比你还小呢!再说,我家大人都还没娶妻,我才不急呢!”

    “就你家大人那个臭脾气,估计南京城没有哪家姑娘会喜欢他。”

    兴牧刚想反驳,但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低着头沉默不再说话。

    “哈哈哈哈……”

    五人酒兴正浓,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一坛老酒就见了底。

    茂英英喝不了酒,也拿起酒杯沾了沾唇,很快有些醉了,她笼着安珞阳的肩膀,红着脸低声道:“安姐姐,这段时间我跟着胡大叔,学了好多东西,也见到了许多从没见过的事物。外面跟石屏真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也想跟姐姐一样,去外面闯荡闯荡,挣钱养活娘亲。”

    安珞阳拍了拍她的背,“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够做到的。”

    酒过三巡,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快暗了,古东和古西告辞回家,英英醉得睡着了,安珞阳便留她跟自己一起睡,让他们回去顺路给茂大娘带个消息,免得人家担心。

    安珞阳安排兴牧睡在师父的房间里,斯人已逝,安珞阳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顾忌。房间本就是给人住的,纪念不纪念,也都是个人的选择,只是安珞阳觉得没有必要。

    将桌子收拾好,安珞阳便和胡叔一同去账房商量事情。

    都是每次从福建回来后例行的账目清算,不过,安珞阳思索了这么些天,有了别的打算,“胡叔,现在云南这边战事频繁,不太安稳,战乱之后必有匪患泛滥,你出门千万要小心。”

    “这我知道,我都跑了这么多年商路,大大小小的战乱也都经历无数次了,早就习惯了,我会小心的。”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想着一件事,我们总待在云南,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战乱蔓延,打到了这边,同福建两地的生意就要毁了。我想离开云南,到南京去。”

    胡三有些诧异,“你要去南京?”

    安珞阳点点头,“不瞒胡叔,我在南京还有亲人,我想过去寻亲。而且我估计接下来几年我都会留在南京。自从上次从南京回来,我就想在那里开间店铺,做些别的生意,金陵人杰地灵,繁华远胜福建两广,是个行商的好地方。”

    “既然是去南京寻亲,那自然是得去。而且你说的不无道理,谁知道战事什么时候结束,我们要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生意没了喝西北风。你想好要开什么店铺了吗?”

    “我先去那里看看行情再决定。至于这边,我想把烟草生意全都交给你,让古家两兄弟代我去寨里收货,他们跟着我学了大半年的制烟,都得心应手了。如此我也好腾出手来做别的。”

    “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这里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就是。”

    “还有一件事,得劳烦胡叔了。”

    “客气什么,你但说无妨!”

    “我既然要去南京,英英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了,我想让她继续跟着胡叔您,学些做生意的门道,以后也能自力更生,不必依附于男子生活。”

    茂英英幼年丧父,跟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生活困顿,有一次她母亲病重,缺钱买药,茂英英才十三岁的年纪,差一点就被逼要嫁给当地一位老爷做小妾。幸好被安珞阳撞见,给予些钱财帮助,之后见她识字,安珞阳便让她来店里帮手。

    现在世道,女子地位卑微,更难以养活自己。那些淫邪男子,看见一个女人家支撑门户,动辄便想着上前来轻浮,安珞阳不想英英再重蹈覆辙。

    她在南方看见过不少女商人,个个都是女中豪杰,一点不输男人。安珞阳希望茂英英以后能和她们一样,不求要多富贵,但求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

    胡三拈着胡子呵呵笑:“这个还需要你说,英英那么伶俐的孩子,我可喜欢得紧,早就收了她做徒弟,你还别说,她做事特别勤快,店里没一个伙计能比得上她。我还想着,等再过几年,她出师了,我就把福建那间烟草铺子交给她打理。”

    “英英能得胡叔看重,是她的福气,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担心了。对了,说起铺子,胡叔你之前说开土产铺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胡三的话闸一下子就打开了,绘声绘色地说起他这一趟去福建的经历,照旧的烟草买卖再不必提,倒是打探行情的时候,见识了许多新奇事物,也让他生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想法。

    “说来也巧,我在福建遇上一位非常投缘的朋友,叫梁汉,他也在福建做买卖。而且自从开了海禁,他就专门做出海的生意,他有一艘大船,手下百十个伙计,每年有五个月都会出海,虽然危险,但获利斐然。他当时正好也想开个新店,我俩便商量着一起,开个杂货铺子,卖天南海北的货物。他参五分股,现在铺子的位置已经定了,也找好了伙计,我这次回来就是来进货的,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返程去福建了。”

    “如此甚好啊,有朋友一起,也多了一份保障!你那朋友经常出海,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安珞阳行走多年,却还从未出过海,对海外的世界不由得有几分向往。听师父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出过海的。

    胡三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道:“我也是从梁汉口中听说的,说什么东海蓬莱仙山、爪哇国、东番、琉球、吕宋的,说得神乎其神的,我心中也被他说得痒痒的,他还邀我跟他一起去,不过这海上太过危险,又是风浪,又是海盗,我这把老骨头还是算了。”

    安珞阳哈哈笑:“要是有机会,我倒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还不简单,等你到了福建,让梁汉带你去……”

    两人就着茶酒说了好一会,眼看天色全黑了,这才点起蜡烛,开始整理账本。今年的烟草比往年多一些,卖了一千两有多,去掉成本开销和每人二两银子的月钱,净赚有六百三十二两。

    两人交情虽好,但生意上的事情,还是亲兄弟明算账,清清楚楚地分好。

    其中安珞阳和胡三各拿一百五十两走,剩下的钱留在公账上,用来做下一年的本钱。安珞阳和胡三因为要开新铺子,各从账面上支走一百两。

    这两间新铺子的收入,两人决定分开算,还掉从账上支走的银子,剩下的全归自己。两件店铺下的伙计,也都自己发月钱,不从公账上出。自负盈亏外,也能更方便日后的管理。

    核对好几大本账簿,已经是几个时辰过去,累得两人都精疲力尽,洗完脸就早早睡了。

    闲旷了几日,安珞阳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之后闲着也没事,便跟着胡叔,跟他一起去进货。

    云南有人专门去山寨里收货,然后倒手卖给像胡三这样的行商。

    在昆明城内有一个云南最大的集市,每月十五开市,开市之时各地的人都会赶来这里进行交易,声势浩大,人声鼎沸,一直能持续三天。云南的大部分货物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胡三进了很多当地特有的茶叶、蜡染布、干菌子、象牙犀角、香料药草,各种各样的东西整整装了两大马车,又雇了四个镖师押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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