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所在的待月阁闭了窗，把月亮锁在屋外。心甘进来，吞吞吐吐，您猜的没错，是去艺馆了。
心甘悲伤地扶住大丈夫的胳膊，未言语。
伤心?伤什么心，大丈夫对着镜子一下一下梳头发，我的心早就碎了。
艺馆是最近古往镇中最红火的消遣之地，馆里有个叫望女的伶人，都说他舌灿莲花，技艺高超，最会哄人开心。
许多女人豪掷千金，只为了一睹他的风采。但能不能见到人，全在望女自己，有人千金散尽，也只吃了一碗闭门羹而已。
听说，这心高气傲的名伶，本是夫人对家玉柱的相好，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本已谈婚论嫁，后望女家道中落成了伶人，姻缘竟断。虽说二人仍藕断丝连，但夫人来了，望女便前情尽抛，移情别恋。
这天，夫人正由望女陪着，享受对家射来的嫉恨的目光，忽然听见外面喧扰。
不一会儿，艺馆主事前来赔罪，说用的一个账房欠了债，被追债的追到这儿来讨要，说这话时，主事有意无意觑着对家夫人脸色，众人就明白了。
没格调。夫人道。
什么？对家涨红了脸。
我已摆平了，扫了各位夫人雅兴，真是对不住。主事冲这边抱抱拳，那边拱拱手，今日的酒水歌舞费用算本馆开销，来人啊，给夫人们上酒。
望女也颇有眼色地灌了一杯酒给夫人，对家也被望女的同事，喂了一颗葡萄，又抚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二位夫人间的战火这才暂歇了。
夜深了，自在才到家，一回家就质问父亲，又借了哪里的债，催债都到店铺了。要不是她跑得快，哼！只是这下又丢了事。今后怎么生活?
你们店铺也真是，区区这点小事就赶人，算什么？
别想转移话题!借了多少，借的哪里?
对家钱庄？对家钱庄盛名在外，利，狠。借钱爽利，不问二话，追起债来，也不问二话。有钱还债，无钱，扒房牵牛，卖儿卖女。听说有无儿无女的，欠了对方一大笔钱，逾期三月未还。做成人彘展览，收展费。
自在真的生气了，这次我真的管不了你了，我一厘也掏不出了。
闺女，柳夏父亲道，你是我的心头肉，我不会拖累你的。
只会拖累我。柳夏激愤。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所以我才不要成亲。自在拂袖而去。
柳夏父亲，盯着滴蜡的烛火 ，一个被妻子抛弃了的男人，既死了又活着，一举两得。
早晨，大丈夫对着镜子梳妆，看到鬓角落了东西，指甲一掐，竟掐起一根白发，于是看着它发呆。
忽然，他一拳砸了镜子。看着镜子里忽然多出几角自己放声大笑，还挺热闹，房里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心甘端水来，看见他的样子吓得失手扔了水盆。
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不老，他仔细看了看大丈夫。是成熟。
成熟。大丈夫呆呆地盯着手被绕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安慰你不老，就是变老的迹象。
想起昨晚夫人的话，老树。
怎可如此绝情。大丈夫颤抖起来。
别这么说，夫人对您很好的。
虽说夫人很少来我们这里，但吃穿用度上都很大方，比二丈夫多多了，他的月钱，还是按七丈夫发的。二丈夫私下抱怨，，还被夫人骂。安分守己。
这些身外之物，能说明什么啊？
怎么说，您也是九架马车拉进来的大丈夫啊。二丈夫再得意，见了您，不也得乖乖行礼，尊称一声哥哥。
我宁愿没有这些虚式，只要身边有人的温暖。
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新婚时，他们一同读的诗，笔墨未干，誓言已逝。大丈夫落下泪来。
特大喜事！二丈夫入要失宠了。情愿神秘兮兮地跑来报告。
谁说的?心甘质疑。
夫人那边的下人们都在传，夫人现在夜夜留恋艺馆，恐怕三丈夫快来了。
大丈夫皱眉。三丈夫，是说望女。
他见过那人，断不是适合入赘到家的人，那种人无论进了什么门，都会把那个家搅得四分五裂。大家同是男人，他知道。
心甘以为，大丈夫突然不说话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动摇，便继续劝，您放宽心。夫人不会的。在我们老家，深山老林，才听说有年老不受宠的丈夫，被妻子赶出去风餐露宿，当乞丐，要不被卖去深山做苦力，高龄开山呢。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眼见大丈夫脸色愈来愈阴沉，心甘十分不安。
情愿在旁撇了撇嘴。
知道了，都下去吧。
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伴着好像从不移动的时光。大丈夫的眼神锐利起来。既然躲不过，就迎上去。这次，我可不会重蹈覆辙了。我要先发制人。
金府老夫人金玉，顶天立地姐妹的亲姥姥——老太太听了大丈夫的提议，合着的眼皮动了动，绷着的嘴角终于放松了。第一次拿正眼瞧他。
总算没吃干饭，那么人选……
我已有了，保证令大家满意。
那么大丫头那边我来做工作。你就专心办剩下的吧。
没错吧?
心甘搀扶着大丈夫走出轿子。乍看坦荡的大道，怎么越走越窄了？
哎？跑在前面的情愿指着一处，那是……
前头一幢房子前停着一顶熟悉的轿子。
夫人，心甘要喊，大丈夫摇摇头。
追着轿子出来的，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跪下，夫人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扇尖划过脸颊，说了什么。
轿帘合上，轿子又摇摇摆摆启程了。
大丈夫拉着心甘、情愿侧身躲避。
等夫人一行人离开，大丈夫才躲藏的地方出来。
主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刚才您不让我叫住夫人。
遇见夫人，您一般都很开心的。
大丈夫好像没听见他说话，望着夫人的背影。
你知道吗？
刚刚，我在心里为自己打了个赌。
如果被看见的话，就打消自己荒谬的计划。
可惜，我输了。
可是，咱们不是躲起来了嘛。不能怨夫人。
我什么时候怨过她，不会也不敢。
那么您……
你知道吗?真正的爱人会在群星里将你辨别。因为对于他，你就是他的月亮。
我知道，您是夫人的月亮。
曾经是。他纠正。
他回味着大夫人刚刚的笑，我曾经也那么使人期待。
我们进去嘛?不知不觉到了吾家门口。
大丈夫好似梦中醒来。当然要往前走，前进，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生活抛弃。
立地问姐姐，你怎么不问我新朋友的事了？不会又像以前一样，自侦自查了吧！所以我才没有朋友，大家都说跟我做朋友会被可怕的人跟踪。
我没有提到自己的身份。他也不会从我联想到你。夫人道，只会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债主。
我忘了，这镇上大部分人都欠你的债。你大可以举着这个名头闯进任何一家。
立地猛地反应过来，你果然又去了！说吧，这次又挑人家什么眼儿了？
很好。
真的？难以置信。眼高于顶的金顶天夫人会赞人。
因为很像你。
得知夫人要娶三房，二丈夫哭闹，去夫人那里哭闹，然而，又不敢真的哭闹，只是红了眼，哀声问，为什么？不生孩子是罪吗？仆人都没有话说。他自己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是罪，但是足以被抛弃的理由。
办妥一切，大丈夫已是筋疲力尽。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大丈夫思考着
忽有有人敲门，跟在夫人身边的招财。
招财姐。大丈夫赶紧让座。
夫人给您的。招财把一个盒子放下。
大丈夫向外张望，招财道，夫人很忙，要我来代为感谢。
招财走后，大丈夫叫心甘、情愿帮他把盒子收起来。
您不看看是什么?
反正不会是我丢失的心。大丈夫玩笑地说，如果你们谁要可以拿去。
怎么，你倒哭了?倒像我抢了你们东西一样?
太委屈您了。情愿边抹泪边说，叫招财来，上一次还……
大丈夫的眼睛暗淡下来。
对不起，他太多嘴。心甘替大丈夫教训情愿。
我们不要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污染自己的心情。心甘劝。
说着，狼心狗肺来了。
哥哥，二丈夫跨进门，不客气地坐下，金府久违地要办喜事了，这会儿都传遍了。您倒真坐的住。有时候真羡慕啊，这人口贩卖的营生做得风生水起。以为这样，就能压我一头?
我们都是夫人的男人，大丈夫道，本应各尽本身替夫人分忧，为什么要争？
好一个各尽人事！那是你争不过我！二丈夫觑他一眼，得意地说，夫人答应，今晚去看我，要是我在婚礼前，得了小家伙，说着嘿嘿地笑起来，忽然看见桌上的东西，抓住，这是什么？我看看，又不要你的，怕什么?玉枕？
还给我们。
大丈夫制止心甘、情愿，金家最讲的是和睦和气度，家和万事兴，我们丈夫之间不该有贬低和猜忌。
二丈夫翻了个白眼，您的算盘都摆在明面上了，用得着猜吗？我都能替您打了。
我们入赘进金家，就是金家人，凡事应该以这个姓氏的利益为重，你说是不是啊？
你知道就好。
你一直和我闹，为了抢回夫人，破坏金府的和谐，忘了夫人的焦虑，甚至是列祖列宗的焦虑。”
你是这么看我的？二丈夫说，我以为我们曾经交心，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都在金府，就该繁荣金府，夫人是荣，我们是繁，对吗？
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因为没有为金府添丁？
我们都没有，大丈夫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
所以，夫人为外面的妖花邪草迷惑，是我们的错？所以你必须时不时弄进金府一个，好让夫人不失去新鲜感？二丈夫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你知道什么？大丈夫的声音也高起来，逼近二丈夫，你知道夫人喜欢新鲜感，不知道，夫人喜欢的，是熟悉的新鲜感，反之，会让她失望的。
你怎能把你的无耻说得如此伟大？你明明就……一失宠就替夫人找男伴，原来，你是这么保住自己大丈夫的位置的啊，永远在流别人的血。最开始是我，这次是哪……
大丈夫打断他，回去冷静一下，在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之前。
好，请我我也不留。夫人在等我了。二丈夫负气一摔那枕头，再见了，老哥哥，当心孤枕难眠啊！
你不会老吗？嘴这么损。情愿冲着二丈夫的背影大叫。
犯不着。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就行了，就像月亮的轨道。地球不会变，月亮也是。
您真的要替夫人娶三丈夫吗？心甘问。
那还有假，而且我还要快点，在那个望女爬进我们家前。
您这是把自己的心架在火上烤啊。
不，我这是强迫爱回到我身上。
如果阻止不了她的离开，那我就把让她离开的人拉到我身边来。
夫人真幸福！
男人的宿命，爱上一个人，这辈子都在心的监狱。
大丈夫抓住心甘、情愿的手，为了你好，千万别把心轻许一个人，特别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