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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四)

    小冬日吃的以清淡为主。金陵人素喜清淡,但荆山郡主却口味更偏重。

    席上有几道鸽子脍,做得格外鲜美。玉徊舀了一匙,无声吃了下去。

    这是万春郡主从前最爱吃的。她记得。

    台外种了天烛子,火红仿若丹砂,照亮阴晦的庭院。席上人谈笑、宴饮、赏花,到了宴一半的时候,有侍女来请玉徊去小坐片刻。

    玉徊看着那侍女示出的荆山郡主私印,沉默片刻,放下筷箸,随她离去。

    “徊徊…玉徊,好久不见,你已长大成这样了。”

    荆山郡主倚在妆台前,见到玉徊来了,赶紧站起来走近两步。她看着玉徊,心中感慨,“待会儿还有赏花...我府上有山茶的花王,若你赏着好了,便给你带走,好不好?”

    听说女孩子都喜欢簪漂亮的花。她充满期待地看向玉徊。

    “今日多谢郡主款待。但我也不能出宫太久,只怕皇后娘娘许久找不见我,我怕她会担心。”

    这话挑不出毛病,玉徊确实是瞒着柳皇后私下里出宫的,只是她本以为荆山郡主或许还念着她母亲,并没想到自己真会如此失望。

    “皇后娘娘...”荆山郡主犹豫片刻,“玉徊,皇后娘娘毕竟...我的意思,她虽说养着你,但到底也有自己的孩子,你...”

    正说到一半,旁边侍女来请示事。她看了看玉徊,没敢立刻禀报。

    荆山郡主有些不耐烦她的犹豫:“玉徊不是外人,说吧。”

    “郡主,该将白夫人的画给诸位赏了...”那侍女只得如实道,“再不开始,宴都快散了。现下大家半醉不醉的,正是最好的时候。”

    荆山郡主方才忘了会是这事,也有些尴尬,看了白玉徊一眼。

    白玉徊心下一片冰冷,扭过头去,“郡主有事就请自便吧。”

    荆山郡主心下犹豫,但到底还是点点头,起身,“玉徊,你稍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

    直到她要走出屋子了,才听见玉徊开了口。

    “郡主到底是何意?”

    白玉徊坐于木椅上,瞧见荆山郡主顿住的背影,声线那么娇美,但却透出伤心与寒意,“郡主也别与我兜圈子了,你叫了这么多人来给盛萱草长脸,那么叫我来又是做什么?”

    直呼长辈大名是大不敬,何况大永以孝治国。荆山郡主方才还听着,现下却赶紧制止:“玉徊...白夫人到底是你姨母。”

    “我自然知道姨母是个什么样的好人,现如今我能在宫中就是多亏了她。姨母的善心,我一刻也不敢忘。我只是没想到郡主也与姨母是一般的人。”说到这里,玉徊站起来,又是失望,又是恼火,“郡主要杀要剐给个话儿,给人晾在这里,不怕我鱼死网破,掀了摊子么。”

    “玉徊,不,我和你娘的情谊...我怎么可能去做伤害你的事?”

    听着玉徊前面的话,荆山郡主尚且只是停住了脚,但到了最后一句,她才终于忍不住回头,娥眉攒动,捂住了额头。

    很快,她快趋两步,回来蹲下,握住了玉徊的手,“玉徊...你听我说,我把你姨母捧上去是为了你啊!好了,别伤心了,听我细细与你说,不瞒你了,好么?”

    玉徊心有疑虑,只警惕地看着荆山郡主。

    荆山郡主叹口气,挥手让侍女下去:“玉徊,我之前一直见不到你,有些话,也不知道你也不愿意相信我...我先问你,皇后娘娘对你可还好么?”

    玉徊把手背在背后:“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这与你和盛萱草的情谊有何干系?——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对我关照有加。”

    别说柳皇后确实在生活上赏赐不断,就算她只会利用玉徊笼络芮见壑而不给一点好处,玉徊也不可能说她分毫不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了这些年,玉徊早已不是稚儿。

    荆山郡主露出一幅果然如此的神色,“...我就知道,当然了,你与皇后娘娘的关系自然很好。”

    玉徊背后背着的手一松,不明白荆山郡主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焦灼的神色,疑惑地看着她在地心里转来转去。

    “玉徊,我知道皇后娘娘对你好,我也感激她。至于皇后娘娘不让我进宫,约莫也是为了大局,我都明白。”

    荆山郡主把袖子捋起来,露出手腕上碧莹莹的镯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叉腰捂住了头,“可是玉徊,我真的很着急。宫中凶险,既然我进不去,那么我就只是想叫你姨母有了爵位,到时候常进宫去,也能多少照料你一点...”

    玉徊一怔。她从没听过荆山郡主不能进宫的事。但即便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她还是不敢信任荆山郡主,只能试探着沉吟道:“郡主不能进宫的事...”然后轻轻叹口气。

    而荆山郡主果然自然地向下接去。

    “我不能进宫倒也是小事,只是你母后这样行事,难免叫一些臣下寒心呐。”

    荆山郡主也想起了近日的事,出神道,“自打九殿下去了之后,皇后向来站着太子一边,但私底下与大殿下一派也有交往。这无可厚非,毕竟九殿下没了,十五殿下又那样病怏怏的,皇后娘娘后半辈子必要做个佛爷太后了。可她这样左右逢源,却不许我们效仿,这是什么道理?五郎是大理寺卿,应当秉公行事,私投党派是大罪。为了他不肯为太子所用的事,太子却屡屡对我们记恨使绊子,如今连我也入不得宫禁了。说是我们煞气重,进宫对身子不适宜,但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玉徊一怔:“太子...?郡主怎知是太子的手笔?”

    “玉徊,韩家和太子一党的关系,近年来一直不好,你知道的吧?何况太子哪里是外面常赞颂的那样清正,难道你不知道太子在大理寺的诨名么。”

    荆山郡主摸了摸白玉徊柔亮的头发,叹息一下,轻轻复述街上的歌谣,“‘桃花殿,桃花刀,桃花扇底美人风’...大理寺底下,谁不知道太子的威名。”

    被荆山郡主碰到时,白玉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轻轻颤了一下。她抬头:“...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桃花面,刀剑心。太子是个狠心的人啊。”荆山郡主没有详细解释,只低声道,“玉徊,皇后不是你的亲娘,太子也不会是你的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你被他们骗去。”

    -

    宫门大开,着盔甲的宫中禁卫一行行列队,齐齐跪迎来人。

    山雨欲来,风把大片大片的旗帜吹得翻飞。

    殿前司都指挥使范巩扫一眼两侧,朝来人行礼:“太子殿下。”

    车舆上的锦帘被掀起来,露出一张白皙柔和的脸,那双眼睛轮廓极美,其中若有水波流淌,看了一眼就像要被吸去魂魄一般。

    这太子殿下,真是愈发长得像太/祖了...

    范巩被晃了一下,赶紧回神,就听见宋怀琮笑着说不必:“今日是都指挥使大人出力,我不过是个来长见识的,大人快别让我不好意思了。”

    天子下了密谕点名叫太子来抄家,管他是不是长见识,反正抄家这种油水最大的事落在他们俩身上,显然他就是个出力的,太子才是坐着不动干捞钱的爷。

    范巩笑了笑,待太子下了地才靠近:“殿下,今日之事宜快宜急。抄了祁家,还有几个流窜在外赴宴的得去追捕。那宴是个郡主办的,身份来头不小,若被人发现了风声,宴上那些逃窜的小鱼可就不好再去拿了。”

    “我省得。祁大人自己从前是盐铁使,他家的库房想来也严防死守,不知范大人可否帮我个忙,先去把库房查办了?”宋怀琮笑笑,“打咱们进了门,只怕他们就开始藏东西了。银子是定数儿,他们藏去了,赃款可就少了。”

    范巩心中动了一下。殿前司是天子鹰犬一样的存在,虽受器重,但也什么脏活都得干,钱都是不干净的。之前大皇子就动过招揽的心,但这个月不知怎的却不再送钱来。

    有钱好话事,没钱一边站。范巩看着面前微笑的太子,心下打起了鼓。

    ...不管怎么样,祁凌原本是盐铁使,贪银早就堆成金山银海,这可是笔天文数目啊。偏偏天子发了话叫太子与他一同查办,他本当今日只能白走一趟的。

    看着太子与那殿前司的头领互相含笑行礼便各自掉头回来,薛襄赶紧小跑着给太子呈上热茶。

    一行人在等抄家的好时候,现下也不能进屋等。这上好的进贡茶便也只能在外头被冷风吹着吃了。

    “殿下,听说这范大人素来胃口可不小。”薛襄替太子拿着茶杯盖,立在一旁轻声道,“大殿下也喂过他,却从没喂饱过。殿下如今...”

    “你们知道大哥后院里那些美人是怎么来的么?”太子听了,又喝了口枣参茶,心说够难喝的,快别糟蹋东西,便把茶杯递给宫人,转头看向薛襄和身边的侍卫。

    侍卫猜测:“左不过纳了臣下家女眷,或是强抢宫外的女子吧?”

    “他近日瞧上了位良家女子,那家背景不小,当家的是六品官员。”太子轻声说,“那女儿是个美人,家里人把她宝贝得很呢,不欲叫她入宫为人妾室。所以大哥便找了几位与这家家世相当的人,先给她提了亲,后又悔婚。如此往复三次,那家人便求着大哥入了宫吃宴,然后当天就把女儿送上了他的榻。”

    旁边侍卫和薛襄都目瞪口呆,心中鄙夷。

    但还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太子又道:“所以,大哥既做了,我怎么做不得呢。”

    “大哥先搭上了那么多人的线,但现下银子却吃了紧。范巩要钱,大哥没法子再给;辅国公求权,大哥也给不起。再往复几次,谁还会信他?”在旁边人担忧劝谏的眼神中,太子倒没太在意,只继续道。

    如电这才明白过来太子要效仿的不是大皇子抢女人的事,赶紧瞪旁边石松一眼。死人脸,别拿那眼神瞅殿下,殿下怎么会那样!

    石松面无表情,移开眼神。

    正好有探子来报,他听了,向前几步躬身向宋怀琮禀报:“已按殿下先前的吩咐,布置好了人。抄完祁家,消息就会立刻散布到大殿下宫中。”

    “大哥没钱了,那我们就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子给他;有钱了,我们再收回来。”

    太子轻轻嗯一声,漫不经心在指尖玩浑圆的茶杯盖,“就这样做吧。一边倒,多没有意思。抄家的消息,今日晚些时候给他送去,明日约莫我就能有个一同办公差的兄弟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我们范大人要如何。”

    “抄了祁大人的家,这就已足够补上吐蕃的窟窿了。算来算去,不论父皇还是范大人都不亏,大哥更是凭空捞银子,他们只等着感谢我吧,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事?”

    身边侍卫领命跪下应是,太子撩起帘子看看天色,望着远处的祁府大门含笑道,“到时候了,动手。”

    那边范巩遥遥笑着朝他一拱手,便迫不及待凶神恶煞冲去破门了。

    太子将手中的冷茶一饮而尽,也翻身上马。正要离去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薛襄。

    “宫门口没有用我的腰牌出宫的人吧?”

    薛襄说没有,太子便点了点头,“没有么。那没事了,封门。”一骑绝尘而去。

    行人中一位女童见了马,心有好奇,却被母亲立刻捂住了头。

    那母亲心下打了个寒噤。她是贵女出身,也知道些大理寺中的传言。

    刀身带红,杀人时仿佛桃叶纷飞...桃花刀一出,这是又有大事发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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