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梳理

    舒安早上醒来的时候,李蔷诗不在房间,也不知道去哪了。舒安坐在床上发蒙,试图驱散困意,手机适时地“叮”了一下,

    时境:起床了吗?

    舒安盯着时境的名字发呆,

    是不是应该改个备注?改什么呢?

    他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嗯……好像也才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还是八年?

    房间传来用门禁卡开门的声音,舒安转头,看见李蔷诗左右手各提着两大袋的东西,关上门,直接把手上的东西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舒安起床准备刷牙,看到那堆起来快有半人高的袋子,嘀嘀咕咕似得,问她,

    “买了什么?”

    李蔷诗随手抽了张纸巾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那个什么东西今晚不是就要那什么了吗?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人又不在家,至少得囤点吃的,万一呢。”

    舒安刷着牙含糊地回应她,

    “不会发生什么的。”

    李蔷诗拆开袋子,一件一件地把东西分类摆放好,

    “谁能预料到呢,还是得保险保险。”

    整个屋子剩下了刷牙声以及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适时敲响了房间门。舒安心念一动,赶忙加快了刷牙的速度。

    李蔷诗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去开门,门边站着昨天送舒安回去的年轻人,

    “阿姨好,”

    年轻人手上还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李蔷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接话,

    “给你们买了点当地的特色早点,酒店的早餐可能不太好吃。”

    时境微微前倾,伸出手,把早餐递给李蔷诗,李蔷诗也不跟他客气,

    “哎呀,小时,太麻烦了啊,这两天辛苦你了哈。”

    舒安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离着一米远的位置,隔着李蔷诗看向他,

    时境看到她略带湿气的脸上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懵懂,笑了起来,这笑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同于前一秒对李蔷诗的尊敬与客气,这份笑里夹杂着自然而然的愉悦、亲密和熟稔。

    舒安也跟着无声地笑起来,好像这个世界的舞台只剩下彼此的这一眼永恒。

    李蔷诗提着这份早餐,回头看了舒安一眼,转头语气淡淡地赶人,

    “小时,辛苦了,赶紧回去吧,”

    时境收回眼神,刚点了点头,门就关了。

    李蔷诗也不看舒安,径直地拿起早餐放到小圆桌上,给舒宪仁发了条信息,接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拆包装,一边语气随意地问舒安,

    “你喜欢他?”

    舒安低头给时境回信息,过来帮她一起摆弄早餐,应道,

    “嗯。”

    李蔷诗没说话,过了一会,舒安去给舒宪仁开门,

    李蔷诗似乎还在想着怎么拷问她,动作利落地撕开餐具的包装,开口的却带着几分迟疑,

    “你们在一起了?”

    对付舒安,与其说太多弯弯绕绕的,不如直接一点,

    “嗯。”

    舒宪仁接过李蔷诗手中的筷子,略带惊讶地问她,

    “是昨天送你回去的那个男人?”

    舒安点了点头。

    李蔷诗仍然站着,看着舒安小口小口地咬着面条,连声质问道,

    “他多大?你还在读书,他都已经工作多久了?”

    舒安停下筷子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我不太确定。”

    “你说什么?”

    李蔷诗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舒安?!”李蔷诗一副想发火但又强忍着的架势,“你跟人谈恋爱连人家多大都不知道?舒安,你多大了?还在跟人小孩子过家家?”

    舒宪仁难得附和她,

    “是呀,小安,你连人家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有搞清楚,稀里糊涂地跟人在一起,这很危险。”

    李蔷诗语速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准,噼里啪啦地训道,

    “连人家多大都不知道,那人家做什么工作的?家庭情况怎么样?甚至说不定人家现在是有老婆的,又或者是离过婚的,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这样答应人家?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这些又不重要,再说以后也会知道的。”

    “不重要?!那你说说什么才重要?”

    李蔷诗气得坐了下来,圆桌不大,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稍微拥挤了些,

    舒安放下筷子,看着李蔷诗认真地说,

    “我喜欢他。”

    李蔷诗冷哼了一声,

    “你觉得喜欢能维持多久?他又为什么值得你喜欢?”

    “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没有为什么,反正没有任何人给过我这种感觉。”

    舒宪仁轻轻地笑了笑,

    “那也挺好的,我看那年轻人也挺不错的,先慢慢相处着吧。”

    李蔷诗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舒安,冷哼道,

    “你喜欢他就可以了?人家对你呢?”

    舒安这人,如果说她随心所欲吧,她却是从小到大同学眼中的乖乖女,规规矩矩地读书学习,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连早恋都没有过。如果说她乖巧听话,却是满脑子的自作主张和无知无畏。

    “人家对我怎么?”

    李蔷诗气得拿筷子敲她手臂,

    “对你好不好?你这一个月都跟他在一起?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刚刚在一起……”

    舒安不太想细说,嘟囔着敷衍她,

    李蔷诗咬着粉条,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嗯……有一段时间了。”

    “你喜欢他什么?”

    舒安不回答,舒宪仁打断了李蔷诗的拷问,

    “感情的事小安心里有数就好了,别问这么多。”说完又看着舒安,笑着叮嘱道,

    “要是之后有什么困惑也要随时跟我们沟通,恋爱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李蔷诗讥讽道,

    “是啊,你倒是经验比我多。”

    舒宪仁收起了笑,没有回应她,专心吃起了早餐。

    一家人四舍五入还算带着有一丝丝温馨的早餐时刻,被另一道敲门声打断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警官,他亮了一下工作证,一板一眼地说道,

    “打扰了,现在请各位收拾东西跟我们走一趟。”

    李蔷诗拉着门边,一副防备的姿态,

    “我们三个都要去?”

    “是的。”

    “去哪?”

    “X局。”

    “去做什么?”

    “李女士,不用太担心,只是让各位过去了解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方便后续的配合工作。”

    李蔷诗这才语气温和了些,

    “要去多久?”

    “还不确定,得到时候才知道。”

    另一名年轻警官赶过来配合自己同事的工作,不同于前一位的板正,这个年轻男人相貌白净,笑起来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略带腼腆地跟李蔷诗解释了一番。

    “这个案子要多久才能结束?”

    “这个抱歉……我们当然也想越快越好,现实确实说不准的……”

    这是绑架发生以来第一次信息汇总会议,受害者身份多为知识分子又牵扯到其他的案件,这次旁听观众很多,既包括受害者的家属,又包括案件关联人员。舒安进去会议室,看见乌泱泱一群人,下意识挨着李蔷诗,直到看见时境在对面坐下,才明显放松了一些。一直关注着自家女儿的李蔷诗轻嗤了一声。

    首先是坐在投影最上方的警长简述了绑架案的过程,

    “酒店撤离最早的一批学者,吴国霖、梅应发、胡谊、林一止、裴新、李逢敏和吴融,这七位都是在回程途中失踪的。而负责护送的工作人员也在第一时间报了警,这是当天的报警记录。温茹、韦明杰和刘闻嫣失踪于同天晚上,当时酒店断电时长约三个半小时,断电也是人为。”

    一旁操作PPT的助理给他递了另外一份资料,

    “而组织者中案发后主动断联的几乎都为临时工,除了陈直。”

    “这个绑架案中,陈直无疑起着主导作用,把大家叫到一起是希望每个人说一说对陈直的印象和看法,通过一些共同要素,看能否查出绑架的地址。”

    先前面容白净的警官用手势无声地控制发言的顺序,

    最先说话的是吴国霖家属,

    “抱歉,我根本没有听国霖提起过这个名字。”

    苏晴的声音很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直到对面的人纷纷让出了一个空隙,舒安才看到一直被遮挡的安静坐在角落的母子。一向明艳动人,开朗热情的苏女士面色是少有的苍白,也是舒安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憔悴。

    吴国霖失踪之后,舒安和几个师兄师姐每天轮流宽慰师母,在校内的师兄师姐还会每天去到他们家里帮忙做饭搞卫生,但苏晴的情况比他们想象得更糟糕。

    苏晴抬头也正好看见了舒安,尽管心情糟糕仍是温柔地朝她牵了牵嘴角。

    “那纪于端有印象吗?”

    苏晴仍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国霖老实忠厚,性格是极好的,从没有做对不起他人的事。我想不到绑匪有什么理由绑架他。如果图钱的话,我们家顶多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中产,犯不着这样。”

    苏晴的儿子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里充斥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小孩的担忧。

    面容白净的警官轻声地安抚两母子。

    接着开口的是梅应发的家属,梅太太面上虽不显疲态,但头发隐约可见银丝,略显衰老。她缓缓地开口道,

    “我们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两个人。”

    陪同她过来的五六个人都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让她再好好想想,

    梅太太仍然摇头,语速很慢,但很坚定,

    “真的没有印象,老梅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在学校发生的事也不爱和我们说,要是他真的提起过这个人我肯定有印象。”

    胡谊虽然向来和梅应发不对付,但两人共事多年,两家又是邻居,现在处在这样窘迫的处境中又在陌生城市,两家人也放下了平时的小恩小怨,一起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这两个人名,可惜都是一无所获。

    林一止的家属也是五六个人,舒安竟意外地看到熟人。

    对面的林清之看起来成熟了很多,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也可能是最近父亲失踪的打击,让他整个人沉了下来。林清之低声地跟家里人交谈着,抬头看见舒安的时候,明显怔愣了一下,浅浅地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

    “我们也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这两个名字。”

    林清之刚说完,旁边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不是你们搞错人了?哪有谁认识这两个人啊?好端端地干嘛绑架我们这些人啊,搞研究的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的。”

    说话的是李逢敏的妻子,她跟李逢敏很有夫妻相,细长的眼睛,斜眼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傲气,薄嘴唇,整个面相都不太厚,看久了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吴融的父母在一旁着急得快上火了,也赶忙建议道,

    “你们倒是把这两个人的照片放出来看看啊,光说名字这多难想啊,”

    一旁的操作投影的女警官立马把纪于端的照片放了出来,

    舒安和许嘉言的表情都有些吃惊,时境显然也有些诧异,

    纪于端是“酒店爆炸案”的那个疯子。

    接着面容白净的警官有些歉然地解释道,

    “另外,全网都收集不到陈直的信息,所以只好请诸位一起想想对他的印象。”

    “怎么可能,他先前既然能在系统内任职,他的个人档案呢?政审资料呢?总会有各种参加会议的记录吧?”

    坐在旁边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的刘磊海粗声粗气地接到,

    “这些信息都被人为地删掉了,在我们调查之前。”

    坐在角落的记录员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如果您说的是陈直书记的话,我有他的照片……不过不是特别清晰……”

    时境点头示意她上去跟警官对接,

    这个记录员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似乎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在众人的注视下,把略显凌乱的短发别在耳后,脸红扑扑的,手忙脚乱地翻跟好友的聊天记录,终于在半年前的相册中找到了一张有用的照片。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男人坐在铺着红布的会议桌前,坐姿很端正,眉目带着锐气,薄唇轻抿,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前面的名牌,似乎有些无聊,又像是在沉思。

    记录员磕磕巴巴地撇清关系,

    “我不认识他,当时我刚实习,负责当时会议的后勤工作,恰好看到他,觉得嗯……很好看……就拍下来发给朋友看了一下。但没有跟他交流过。”

    舒安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像是一连串的鞭炮将她的意识夷为平地。

    李蔷诗“噌”得站了起来,

    “所以你们现在调查是什么情况?一问三不知?让我们来当警察?先不说小姑娘拿出来的照片正不正确,就连现在是不是这个人犯的事你们都不能确定?”

    先前敲门的板正警官语气平稳地回应她,

    “只要您积极配合。”

    会议桌后一直敲着电脑的警官回复道,

    “已向陈直前部门同事及上下级确认,这张图片确实是他。”

    李蔷诗走上前,又确认了一眼,质问道,

    “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个人只是我家楼下甜品店的老板,我女儿还给他打过暑假工,怎么一下变成G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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