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如何确定是我呢?”
时境站在雨幕中,问话混杂着雨声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认出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安反问时境,
“这样会让你感到冒犯吗?”
就好像一个人暗地里觊觎着另一个人,而被惦记的人却一无所知。
“你之前在观察我吗?”
“并不是。”
雨势渐渐小了,海上厚重的乌云被风吹淡了些,
“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安颇有种不问结果出誓不摆休的意味,这种时候的她……似乎却更接近日记里的她。
“嗯……因为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见我,或者说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我参与你真实的生活。毕竟,我们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要见面。”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回家?”
尽管问题颇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但舒安的语气却十分柔和,在逐渐减弱的雨声映衬下温柔极了。
时境偏过头看着她笑,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会发现。”
渐渐地,天空只剩下了飘飘摇摇的雨丝,阳光透过云层发出了微弱的光亮,
“我在你家看到了很多与我有关的东西……”
“舒安,”
时境直视她眼睛,舒安也回望着他,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
时境缓缓地伸出手,像是在等她回应,
“你应该也挺喜欢我的吧?不只是日记里的朋友,是现实中的,站在你面前的完完整整的我。”
舒安静静地望着他,厚重的云层终于散去,午后的阳光带着独有的热烈斜照在这栋破败的小房子上,明明只是一个中午的时光,这样的场景却像经历了万千次的轮回,暴雨晴天,朝霞黄昏,一年四季。
“可能听起来有些冲动,可能这是我这些年来做的最冲动的事。我想说,虽然我们只相处了一个月,但之后的日子我想陪你,不只限于日记,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一个荒凉破败的灯塔旧居,被暴雨冲刷得凌乱不堪,见证了一个音乐家悲惨的半生,却也有幸见证了一位赤诚之人的庄严请求。
你愿意吗?
舒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动作轻柔却没有带着半丝的犹豫。
天空彻底放晴,太阳也颇有沉入海边的趋势,两位偷得浮生半日的末日旅人终于再次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这次,身份不同的时主任毫不客气地将舒安塞入了副驾驶座。
“感谢舒小姐帮助我完成人生计划中的第三项。”
车辆行驶进了高速公路,时境迎着海风,语气开怀地说道。
舒安也跟着笑,
“也谢谢你突然让我有了计划。”
“哦?什么计划,可否向新朋友分享一下?”
时境故作无知地问道,神情颇为自得。
舒安轻笑着,没有回应他。
等车辆正式驶入信号良好的区域,现实问题像海风一样很快地裹挟而来,两个人的电话不约而同地响起,
舒安的自不必说,她还没开口,李蔷诗的质问就如同机关枪的子弹一样横扫四方,
“你现在到哪了?什么情况?舒安?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任性?你心里还有没有老娘我?啊?”
“我……”
“你什么你!两三个小时不接电话,再迟一分钟我就报警了我跟你说!”
“我给你发了信息呀,我这边信号不好。”
舒安语气闷闷的,虽然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你从小就做事想一出是一出,你潇洒你自由,那就永远别回来好了!”
“哦。”
“把你现在的定位发过来!”
“我在半路了。”
李蔷诗冷哼了一声,
“我跟你爸快到G市了,你在哪?”
时境怎么也没有想到,刚确认关系的一个小时,就被迫见到了未来的丈母娘和岳父。他不仅什么都没有准备,丈母娘还自带一股劫匪的气势,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他,
“叔叔阿姨好。”
时境率先彬彬有礼地开口,舒安还在思考着怎么跟他们介绍时境,李蔷诗就一把将舒安拉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舒安,语出惊人地问道,
“怎么?跟人私奔去了?男朋友拿不出手?”
舒安:“……”
要是她跟时境没点不同寻常的关系,听到这个问话她都要尴尬得自燃了。
舒安爸爸在一旁圆场,
“你好,麻烦你送小安一趟,辛苦了,怎么称呼?”
“时境,您可以叫我小时。我在G市XX部门工作,是这次会议研究的组织负责人之一,护送舒安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可怜的时主任不仅毫无准备地见到了未来的岳父岳母,还收到了一个即将得罪这家人的临时任务。时境刚自我介绍完,就收到了许嘉言的来电,
“时境,你现在把舒安送到家了没有?”
许嘉言的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怎么了?”
“警察局那边有进展了,这次绑架案可能与先前S大一个女大学生跳楼案有关,现在警察局要传唤相关人员进行问询,其中一个关联最大的人叫做舒宪仁,我们查了一下,他……”,
许嘉言有些犹豫,顿了顿,补充道,
“他应该是舒安的父亲。如果你见到他,顺路把他带回G市配合调查吧,那边联合行动的警官会过去配合你。”
时境挂掉电话后有些头疼,舒安看他眉头紧皱,下意识有些不好的预感,走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时境朝两位长辈示意了一下,小声地向舒安简要地解释了一番。舒安直接愣在了当场,
时境走到舒安父亲面前,语气温和却有些公事公办地问道,
“请问您是舒宪仁先生吗?”
夫妻二人有些奇怪地审视他,似乎一时搞不清他跟舒安的关系,
舒宪仁礼貌地点点头,
“您好,我们这次会议出现了恶性的绑架案,警方调查与S大先前的一个案件有关系,现请您到警察局配合调查。”
舒宪仁听到S大案件时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就连李蔷诗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
时境点开手机,向他们出示许嘉言刚刚发过来的传唤证件。
“什么绑架案?”
李蔷诗率先开口,
“有几位学者在回程途中失踪了,初步判定是绑架。”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随便一个证件就可以抓人?现在那个你们说的什么时空气泡碰撞不就只剩一天不到的时间了?还查什么案子?我们要回家,没空配合。”
李蔷诗拉着舒安就往自己的车走,
“这几位学者都和S大文学院渊源颇深,其中几位是舒先生的少年好友。”
李蔷诗头都没回,无礼地质问道,
“所以呢?”
“这个案件可能与十六年前陈露跳楼案有关。”
舒安明显感到李蔷诗牵着她的手僵了一瞬,舒宪仁的表情是难掩的郁色,像是透过蒙蒙尘雾回忆着陈年旧事。
“我跟你走。”
一时间,舒宪仁的声音像苍老了几度。
李蔷诗仍然大步朝自家车子走去,
“你可以把舒宪仁带回去调查,这件事跟我和舒安没关系。”
舒宪仁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没有太大的反应,时主任一时在心里踯躅,
舒安停在原地,不肯跟李蔷诗上车,
“你什么意思?”
李蔷诗放开了舒安,望着她的神情却很坚定,
一瞬间,舒安像是一个在法庭上被询问选择爸爸还是妈妈的小孩,经历着同样的手足无措。
场面像陷入了凝滞的状态。
G市离H市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但说到底还是异地,如果李蔷诗执意将舒宪仁一个人留在这里……
时境的手机铃声适时打破了这一家僵持的氛围,
舒安看着他接电话的表情由严肃到凝重,甚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什么意思?”
“定位给你。”
时境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抱歉……”
时境用手按了按眉心,有些烦闷地说道,
“案件负责人联系上主犯,对方点名要见舒安。为了舒小姐的安全,请跟我一起回局里配合调查。”
李蔷诗像护犊子的老虎一般,怒吼道,
“什么叫做点名要见舒安?几个意思?不行,舒安不能过去!我不同意!”
“请您冷静,主犯盯上了舒安,您现在带她回去反而给主犯有机可乘,配合警察的工作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舒安的安全。”
舒安表情彻底空白了,她的预感……一向都很准确。可是……为什么呢?
李蔷诗护着舒安,摆出一副拒不配合的表情,僵持到许嘉言和警察纷纷赶到这里,
许嘉言朝着时境点了点头,随即公事公办地同李蔷诗做思想工作。
一个小时后,舒安再次坐上了车,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去G市的方向。
他们原先接头的位置在G市与H市中间,这次回去的路途不算远,很快就到了。等舒宪仁和舒安接受完了例行问询,天已经彻底黑了。
等待的过程中,时境一直陪李蔷诗坐在外面,一边处理着繁琐的工作信息。李蔷诗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整个人透出焦躁的神态。等询问结束后,时境带他们到安排好的酒店,又给他们一家备齐了生活用品。
“谢谢,”
舒安被今天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碍于舒安妈妈在一旁的监视,时境极其克制地,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多想,好好休息。”
晚上李蔷诗执意要和舒安一个房间,舒安没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今晚一定紧张到睡不着。
一整晚,这家人只有舒安在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隔着一道墙,李蔷诗和舒宪仁在各自床上翻来覆去,睁眼到天明。
时空碰撞的倒计时不足24h,今日凌晨将是极不寻常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