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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历劫篇 第二十章

    殊不知,这位七郎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精湛的武艺,全都得益于李郡王多年的大力栽培。

    李郡王现膝边仅剩两子一女,其余诸子不是早死,便是被遣至各边疆去任职,父子们经年不得相见。只有那大郎李德懋的秉性独独随了夫人,自小不好习武,却甚好读书,是个内秀且不善言辞的文弱书生。多亏大郎早年登科及第,已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现在朝中任金紫光禄大夫。郡王唯一的女儿也已嫁入朝中温宰相府邸。幸好,这迟生的幺儿天资聪颖,能继承他的衣钵,令老郡王甚感欢心。

    回忆二十年前,曾经,初冬的那个深更夜半,洛邑城外东郊的嵩山下,在郡王府的私宅别院,郡王夫人因去寺里上香,一路颠簸之后,竟遭遇了难产。

    尚在西京的李郡王闻讯,随快马加鞭,一路急奔而回,夫人居然仍未生产,心急如焚的他只能在寝殿外来回渡步。

    就在焦急等待中,乍然间,凭空猝起一声闷雷的巨响,瞬间打破了夜空的寂静。郡王忙抬头去瞧,惊奇地看到:在那夜空西北方位,忽见一颗明亮的流星正划着一道优美的光弧急急坠落而来,不想,那道银亮的闪光径直飞向了自家殿顶。他正眩惑的惊骇之即,寝殿内终于传出一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郡王捧着襁褓中的小儿,看得是爱不释手,喜笑颜开。惟见,这幺儿相貌清奇,宽绰的眉宇间透露出非凡的精气神,饱满的额骨彰显聪慧。听得小儿啼声甚是洪亮,中气十足,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颇具将帅天资。郡王打算自小着力培养其文韬武略,期望幺儿长大后能建立功勋,秉承祖训,将来定可光宗耀祖,与兄长们联手,促家业兴盛。

    令郡王惊奇的是,这小公子降生之时,突显奇异星象,一对靛黑溜球的突眼珠子在清白莹水的眼眶里骨碌碌打转,尽显灵动,犹如是夜西北方最为璀璨的长庚星,放射出神彩炯炯的光芒。

    郡王年过四十又喜得一子,自然欢心过度,特请来太卜师袁天罡,为小儿看相。

    袁相师只端详贵公子一眼,便看出这儿郎骨骼奇清,相貌出众,眼神炯炯放光,又掐指算其生辰八字,料定此金贵的小公子乃天道中人,惊语:“恭喜郡王,在下看,贵公子相貌非凡,降生之即竟突显天星异象,乃是天上的长庚星君下凡也。”

    郡王大喜,当即赐名:长庚。

    郡王喜形于色,随重金奖赏袁相士。袁相士反诚惶诚恐,忧虑道:“郡王,有句话,不知,在下当讲不当讲?”

    “袁大人,但说无妨。”郡王乐呵道。

    袁相士只得小声提醒一句:“郡王,这小公子,你可要看好喽。”

    郡王心里一沉,听出他话外有音,忙问询:“袁大人,何出此言?还望敬请直言相告,无碍。”

    “呃,”袁相士语气谨慎道:“您只需记住,不要让公子涉足西北方即可。”说完,他忙起身告辞。

    李郡王心惊,追在袁相师身后,急问:“为何?袁大人可否再说得具体些?”

    袁相士则疾走出府,在门外拱手施礼,无奈道:“郡王,抱歉。天机不可泄露,恐遭反噬呐。在下告辞。”言毕,竟匆匆坐轿而去。自此,袁相士的这句话成了李郡王心头的一个梗,喜中有忧。

    李长庚小殿下自出生之后,便被皇上册封为七郡公。这位小郡公天性具有一股冷傲之气,自幼顽皮好动,却天赋异禀,具有过目不忘之功,且体格强健,各方面表现均优于同龄伙伴,反令郡王担忧无比,总会回想起往年旧事。

    李郡王年轻时才能过人,曾带兵平定突厥,打下赫赫战功。不巧的是,就在他再次被远派西域同西突厥对战的当口,他安置在西京王府的四郎却意外殒命,令他痛心许久。

    全因郡王的爱妾自小娇宠四郎,他那娇生惯养的四郎便特爱四处玩乐招摇,恰与家族一王孙同时喜欢上了一名歌舞伎。后在游船上听曲喝酒之夜,四郎因醉酒呕吐,竟被那泼皮王孙一脚踹进漆黑的池塘,令不善游水的四郎当即呛水而亡。难料,不出三日,郡王那位娇柔的二姨娘又因丧子之痛,居然被活活气死,也随她短命的儿郎遁然仙逝了。

    待郡王班师回朝之后,因此等家事突遭变故,导致过度悲恸而大病一场,以致一蹶不振数年。郡王心里十分清楚:表面上,看似两家儿郎为一艺伎争宠出事,其实,乃是经年不断的家族权力纷争,令皇族亲人之间离心离德。那位寻衅滋事的本族王爷向来与他关系不睦,又忌妒郡王威名过盛,因而,那王爷嚣张跋扈的儿郎才趁机除掉了郡王的爱子。

    此等朝廷内部家族宗派间的暗斗由来已久,可谓盘根错节的矛盾重重。全因郡王一度威名显赫,让皇侄时刻提防他的同时,也终招至朝中奸人妒才生恨,反害了自家四郎。

    加之,郡王府二郎曾战死沙场,二姨娘所生五子和六子虽练得一身好功夫,却被皇侄刻意派往巴蜀边陲,双双出入战场,几经生死,父子难以相见。这多年,家中诸子常遭不测,为保全三郎性命,他不得不让三郎远赴南疆岛屿任职,只为避开京城里宗族间的暗斗。

    自此,隐藏了锋芒的李郡王只能在朝堂上装疯卖傻,静观宗族间盘根错节的明争暗斗,曾被世人戏称为逍遥王,总算保他在朝中平安渡过了浑浑噩噩的数年光阴。

    直至六年前,为躲避愈演愈烈的宗亲暗害,已经年过半百的李郡王这才不得不主动请缨,执意去往大西北驻守边疆。

    曾经,李郡王担忧多多,为杜绝这迟生的幺儿与那些宗族世家的王孙和官宦门阀子弟们交往过多,他生怕七郎自小沾染上皇家王孙们纨绔不化的恶习,亦为避免儿郎与众多皇子皇孙发生不愉快的摩擦,甚或丢失性命。他更担心这调皮的小儿日后恐在京城内惹出是非祸端,亦为避开皇侄多疑狡诈的谋害。故此,思虑再三,老郡王特派专人在城南郊区的老宅低调抚养爱儿。他悉心栽培七郎格外上心,自是家教甚为严苛。

    常年征战在外的郡王自知对这爱子顾及无暇,特为小儿从远道重金聘请来数位严名武师和学问深厚的老学究,刻意将七郎禁锢在远离长安城外百里之境的嵩山脚下,圈养在自家封地的深宅别院内,命忠诚的老管家严加看护爱子的起居食度。

    为以防万一,郡王深谋远虑,另办有竹林书院,刻意培养数十位品行兼优、武艺高强的近身侍卫,命众卫陪伴在小儿身边,一同修习武艺。为爱子秘密组建起一支看家护院的骑步合兵,平时乔装成家仆和佣农,暗中保护爱子的安全。命沉稳持重的长子代为监管这顽皮幺弟学业,督其磨砺武艺,不得有半点松懈。

    老郡王家风虽严,这小儿却并不缺少亲人们的宠爱。自小,七郎身边虽有众多武功高强的侍卫陪伴左右,可贪玩的他却没少干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冒险之事,还时常跑去农田、果园和山林间上蹿下跳一番,经常受些皮肉刮伤。即便被郡王发现,对他施以家法,严加惩戒,他却十分皮实、抗压,反铸造出他坚强刚毅的好品性。

    幸好,未曾沾染纨绔时风的七郎虽有乡村野孩子的放达不羁,却不失纯良天性。他颇懂体恤内心凄苦的阿娘和温婉良善的姊姊,受过正规礼仪熏陶的他亦能尊敬长兄与先生,体谅侍卫和家仆。无忧无虑的他浸染在这纯良的自然环境之中,整日习武学文,从早到晚忙的似个旋转不停的陀螺,倒能安心陶醉在繁忙的学业中,自得其乐。

    这片世外桃源的清净之地成就了七郎的文韬武略。他自幼饱学四书五经,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打小,他便喜欢听父王讲述战场上的轶事奇闻,深受影响。小小年纪的他偏爱研读《孙子兵法》、《战国策》、《春秋》、《史记》等兵书典籍,看到兴头上还不过瘾,他便领着一众侍卫去到开阔的田野间,学着书中所述兵法,指挥大家排兵布阵,与侍卫们玩得不亦乐乎。

    在老先师的指导下,聪明的七郎汲取少林、形意、通臂、炮捶、劈挂、弹腿、功力、翻子等多家拳法的精华,居然创编出独具风格的八法拳,该拳朴实无华,崇尚技击。八法拳在拳路中体现了冲、钻、裹、拧、劈、撩、化、棚等八劲;在实际运用中恪守打、抓、截、拿、踢、靠、闪、震等八法。主要有拳、刀、枪、剑、对拆等五个套路以及九转还阳功、一指金刚等内、外功法练习、擒拿、点穴、卸骨等。可谓是集百家之长为一身、所向披靡的功法拳术。

    因而,七郎自幼拜在各位武林高师门下,打下了扎实功底,且精学多项武术,悉练军中十八般兵器,均能得心应手。

    而且,这七郎亦精通诗词歌赋,喜文弄墨,好与文人们吟诗作对,颇具文采。一年中大多数时日,他醉心于背山面水、鸟语花香的乡间生活,忙于修文习武,吹笛放鸽。虽得信奉佛教的阿娘百般宠爱,他却终日好与众位宗武先师下棋论术、精修武艺。因而,小小年纪的他不仅文墨满腹,武艺高强,还练就一身筋骨强健的体魄,更是修得了一副傲骨正气。

    每隔一段时日,在朝为官、亦或出征归来的郡王总要抽空赶回乡间别院,必定先对儿郎所学文艺武术及德操六品进行诸项考量,他格外关心儿郎的诸项学业,若察觉幺儿有哪项懈怠,必当加倍惩罚。

    以至于,七郎心里是即爱阿耶,却又惧怕严厉的阿耶。小小年纪的他常心生抱怨,总想不明白:为何阿耶常年不能在家中陪伴他?一旦与阿耶短暂相见,为何对他管教的这般严苛?阿耶又为何不与贤德的阿娘长相厮守?甘愿独自去往西域驻守边关?他自然也想不通:为何阿耶不善与他和阿兄们当面表达父子亲情?只是利用军鸽同他们传递书信,借此间接方式来维系父子间的情感。

    幸得,天性尚武的小郡公不负郡王所望,历经数年朝夕苦练,寒暑不辍,且能文善武,亦能动能静。常被关在乡下庄园生活,虽有些寂寞,却能在这方寸天地间自得其乐,锤炼出他洒脱又沉稳的个性和一身自视清高的傲气。

    这位李家七郎虽小小年纪,却对刀枪剑戟、弓弩骑射、耍棒打拳等各项武艺样样精通,名声逐渐传扬在外,引来诸多武士前来与他一比高下,彼此在切磋武艺中,打开了他向往外界的视野。

    在李郡王奔赴西域戍边之后,不安分的七郎借新帝登基、广募天下英才的机缘,便想去西京一试身手,随偷偷跑去参加了殿试。居然文科及第名列三甲。随后,他又在大唐比武选将决赛场上一鸣惊人,有幸拔得头筹,真可谓文武双全,艺压群雄。

    李郡王得知这逆子居然如此爱出风头,气得飞鸽传书,要长子严加看管七弟,不得进京出仕。

    难料,才华横溢的七郎已是名扬天下,只因新登基的皇帝下达一纸诏书,他便随升迁的兄长,一道进驻了新建的东都洛邑郡王府。

    不消三年,他已如雨后春笋,成长为威名远扬、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在中原享有盛誉,深得新皇帝的赏识和恩宠,称其为旷世奇才。

    在他年庚十八之时,即被委以重任,先后被派去平定过两起僚人叛乱,还参与围剿过北方匈奴匪患。七郎首次作为领将,率军前去剿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表现的足智多谋,且骁勇善战。因而,立下头等战功,被直接晋封为云麾将军。

    此次,他能前往西域边陲,全因远在西域戍边的郡王曾多次请奏过朝廷,要求多为西疆边防支援人马和新研兵器,扩大投资。适逢边疆军事训练急需人才,却是无人肯去那远在天边的荒蛮边陲。

    让李郡王万没料到的是,自家儿郎居然主动请缨,要求去西域戍边历练。皇上自然是对七郎大加赞赏,当庭应允,就此成全了七郎的西域之行。

    得知消息之后,郡王心急如焚,忙上书强加阻挠。奈何,皇命难违,儿郎去意已决,他也只能等儿郎到来后,严加看管便是。

    奉圣上旨意,此次,年轻有为的七郎被直接委任玄甲军统帅。其实,皇帝准许李长庚带将士去往西疆辅佐李郡王驻军,全因朝中无人肯去。皇上盘算之后,意在派他去西北边防开展行之有效的作战急训,命其率兵前去传授边关将士们诸多新式兵器使用技巧,期望在短期内迅速提升边境驻军兵种的作战能力,以期扩大疆域,巩固边防。

    因而,皇上特授军令,命李长庚率领麾下万余名年轻勇猛的骑兵及精壮步兵,欲去补充西域边境的府将兵力,也好替换下边陲老弱病残及服役期满的府兵们退役归乡。还一并带去制造新兵器的工匠们,还有主动请缨、愿去边疆屯垦戍边的士兵和家眷们。新皇帝寄希望于有才能的七郎日后可为大唐在西域多屯疆扩土出力。

    七郎奉命领兵远赴边疆,此趟任务十分艰巨:全因数百辆车马上载有新研制的轻型铠甲,还有新式武器——钨金钢锻造的双刃陌刀和新式连弩等,尤其是那陌刀,是专门对抗突厥战马的□□,长而尖锐的刀刃锋利无比,乃是具有超强杀伤力的冷兵器。

    多年未见父王,七郎自然对阿耶甚是想念。全因,家中阿娘被武家催婚再三,惹得七郎不胜其烦,他便急于想逃离京都。因而,他才急于毛遂自荐,甘愿率领万余中央军精锐骑兵团和步兵团,押着上万件先进兵器和充沛的军资粮响,还有数百箱精美的丝绸织物与诸多贵重的手工艺制品,以及数支官方商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们这数万人马于去年入秋从繁华的洛邑出发,历经月余的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赶往西北边疆,前去支援父王固守西域边陲。

    临行前,兄长李德懋代替阿耶,主持了七郎二十岁的成人冠礼,赐字启明,正式祭祖归宗。侍卫们随又尊称他为:启明君。

    七郎第一次出此遥远家门,年迈的阿娘自是万不放心,她千叮万嘱随行侍卫队长福安,拜托其需尽心保护七郎生命安全。她又再三叮嘱小儿的贴身侍卫云笛,叮嘱其好生照看七郎的衣食住行。

    福安,虽然是个擅长习武的大老粗,却面粗心细,颇有心计。他比七郎大三岁,对主子忠诚的过于木讷。因而,肯吃苦练功的他在一众侍卫中脱颖而出。多年来,郡王命他带领一众武功高强的侍卫,只负责暗中保护小郡公的安全即可。因而,他倒是清闲了这多年。此次远足,将要在老郡王眼皮底下做事,他自然是有些提心吊胆。

    只是,天性顽皮的七郎并不喜欢身边总出现福安和侍卫们的身影,颇为反感侍卫们狗皮膏药般的过度保护,命令福安不得总出现在他眼前。老实巴交的福安自然不敢主动靠近小主,他像个隐形人一样,常置身事外,反落得个逍遥自在。

    年满十七的贴身侍卫云笛,亦是为人忠厚老实,他自小便失去阿娘,被娶了后娘的阿耶托人塞进王府做事。只因他秉性纯良,做事踏实,便被派在七郎身边为仆,相伴其读书、习武。多年朝夕相处,自然主仆情深,云笛自当忠心耿耿。

    七郎年轻气盛,德才兼备,志气高远,乃军中难得的可塑英才,前途自是无可限量。可即便是做为国戚王亲之子,他也必得历经边关守城征战的历炼,多多积累丰富的作战经验,待打下赫赫战功,晋升更高级别的官职,方可算建功立业。

    看当时,即将出征的七郎威风凛凛,胯下一匹赤骝如火的骏马——赤风,周身彰显英气夺人的大将风采。他头顶嵌宝紫金官帽,外披紫云纹黑锦绒斗篷,内着紫绫罗武官袍衫,有金钢明铠甲护胸,腰束皇帝赏赐的瑞鸟祥云纹金玉绶带,脚踏金云滚边厚底朝靴。作为将军的他身背两柄错金钢刃屠龙刀,左腰佩一流星宝剑,右腰别有一柄削铁如泥的龙泉刀,腰间还藏着一把皇帝奖励的金柄双刃小钢刀。

    年轻有为的云麾将军李长庚,生就一副正然傲气,性情洒脱,气质斐然。但凡他戎装加身,便尽显英姿飒爽,帅气十足。出城之时,更是招来全城的人都来送行,只为一睹他风度翩翩的俊容。

    一行万众将士随七郎浩浩荡荡开拔向西北边陲。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在岁暮三冬来临之即的深秋,终于赶到了西域要塞小城——伊吾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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