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夜幕沉沉,厉风又起,李元夕立在柳家墙外的窄巷内,一时不知该奔向何方。

    尤清儿会把萧怀带到哪里去呢?萧家火起时已交二更,出城是不可能了。尤清儿既派人来拿银票,她一定在某处等候,是哪里?冠花楼,还是魏家茶坊?不,这两处太显眼,就算尤清儿不怕,萧怀也不愿让人认出。

    那么,会是哪儿?

    李元夕攥紧双拳,直觉告诉她,今晚必须找到这两人,不然就再无机会,天一亮,城门大开,就算设卡也不定能拿到人,他们可是带着面具的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大捕快,你快拿个主意啊。”吕通天说着,在离李元夕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默了片刻,又道,“不然,请知府调派人手,全力……”

    “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惊扰大家。”李元夕摇头,“你说,博州府此时,哪里还能自由出入而不惊动别人呢?”

    “雷公庙啊。”吕通天脱口道。

    “雷公庙。”李元夕重复了一遍,继而喜道,“我知道了,城隍庙,走,他们一定在那儿。”

    博州府城隍庙以前是闭门的,可自从四年前夏天安置过遭遭水灾的难民后,夏伯渊就下令,庙门不关,以便让那些无有宿处的人有落脚之地。

    此令一出,确实方便了许多人,人们在念夏青天好的同时,也自发修缮维护城隍庙,是以庙中虽不设掌管,可无半点颓坏之势,反而是蒸蒸日上,日新月新。

    李元夕一口气奔到城隍庙,刚要翻墙而入,就听哐啷一声,庙门被风推开,撞在墙上。

    吕通天也瞧见了,小声道:“这却好,不用费劲了,走。”奔波一个晚上,体力消耗太大,他实在不愿翻上跳下。

    说着就跳上台阶,李元夕却喊住了他。

    “慢!”

    李元夕拔剑在手,眸色微动,正是隆冬数九,不必开门通风,那庙门为何会四敞大开。若是尤清儿他们在此,更要关门才是,除非——

    她想着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亮,举向门洞,洞内幽暗,光过处,一个人影出现在墙角。

    李元夕急步上前,低声问道:“何人在那边?说话。”

    一问三遍,那人都不应声,李元夕只得走近,然在距其一步远时,她觉出了不对。

    她吸吸鼻子,是熟悉的血腥气。

    不会吧,李元夕想着,以剑柄轻试那人,“嗒”的声起,那人就倒在了地上,心口扎着把剪刀。

    “萧怀?”吕通天惊叫道,“他,他,他到底是死了呀?”一想到中午还在萧宅吃喜茶,吕通天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不是跑了吗?”吕通天又道,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谁能杀他呢?真是可惜了好皮囊啊,我要有这模样,何愁……”

    说着似乎觉得不妥,他赶紧打住,问已然蹲身的李元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能是什么!痴男怨女的老戏码罢了。萧家囤积居奇,资金短缺,尤清儿鼎力相助,甚至不惜给柳如云下套,谁知一片真心错付,萧二公子不仅不为她赎身,还要娶濮家小姐,她怎么受得住!

    爱极恨深,却又谈不拢,尤清儿便下了狠手。

    当然这些是李元夕的推断,内中详情须得拿到尤清儿才能得知。

    是以,她没有回答吕通天,只是快速翻找萧怀全身,很快,一条大红汗巾引起了李元夕的注意,汗巾四角以金线绣着四朵杏花。

    “是她!”

    ***

    腊月二十八清早,夏夫人梳洗完毕,顾不上用饭,就开始整理侍女拿来的花枝。每年正旦,夏府各厅各堂都要摆一瓶清花,共有十六瓶之多,夏夫人都是自己动手,但一个人有些慢,除夕当日忙不过来,她便提前一两日,插好一瓶就摆一瓶。

    “这迎春好,看着就敞亮。去,再拿些来。”夏夫人端详着案上白瓷瓶,吩咐身后侍女道,“都去,多拿些,梅花也要。”

    两个侍女离开,厅上剩了夏夫人一人。她放下竹剪,走到茶案前,端起茶盏,慢慢润口。

    茶喝一半,就见个婆子抱着束迎春走了过来。

    “辛婆婆,您怎么还亲自送来了?我不是打发人去了吗?”夏夫人说着,放下茶盏,起身道,“快放下,喝口茶。”

    辛婆笑道:“托夫人的福,老身也尝口香茶。”说着把迎春花放在花案上,转身就往茶案前走。

    夏夫人望着她,欣慰道;“辛婆婆的身板真好,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要能有您一半就好了。”

    “会的,夫人多福,一定成。”

    说话间,辛婆已走到了案前,夏夫人端起茶壶,一边斟茶一边道:“辛婆婆,你来府上几年了?”

    辛婆没有应声,夏夫人觉得奇怪,抬眼看她,就见那婆子掏出把匕首,狠狠向她刺来。

    “我要你死。”

    辛婆喊着,举匕扎向夏夫人心口。

    然夏夫人不躲不闪,只是笑笑:“尤清儿,你还真在这儿啊。”说着抬手拧住辛婆的手腕,一转一折一推,卸下匕首的同时,那婆子也甩在了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辛婆一手托住手腕,脸色惨白道。

    “拿你的人。”夏夫人转身,抬手抹了抹脸,复又回身,望着辛婆道,“看清了?”

    “小巫女——”

    李元夕点头,走到辛婆身前,“来而不往非礼也,尤清儿,你也坦白吧。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你怎么知道的?”辛婆咬牙道,她额头的汗水顺着面颊流下,打湿了黑色袄领,越发显得她肤白如脂,只是毫无光泽,干枯得很。

    李元夕看不下去,谁也不愿对着张假面说话,但她也不愿多费唇舌,抬手按上辛婆的耳后,寻到熟悉的细缝,轻轻一掀一撕。

    一张熟悉的面容露了出来。

    李元夕拿出那条大红汗巾,“你倒是聪明,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昨晚,你杀掉萧怀,便来夏府花园后门寻辛婆。现在又接着送花之机想刺杀夏夫人,尤清儿,不,小杏花,你很厉害。”

    “小杏花!”一直躲在内间的夏夫人看清一切,气愤愤地冲过来,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小杏花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道,“自然是报答你当年的恩情。”

    “你口口声声开恩,却逐我出府,你知道我出府后过的什么日子吗?”

    夏夫人愕然,李元夕接口道:“小杏花,当年你替戴继业他们传递消息,勾连外人,劫走孙秀秀,本该处死,夏夫人大度,留你一命,已是深恩。至于出府之后,过何种生活,选择权在你自己。”

    闻言小杏花忽地大笑起来,笑毕,瞅着李元夕道:“你说得轻巧!我要如何选!表兄骗我,我不得已入冠花楼,天天被人……”

    “你以为人人像你一般,谁也不靠、一个人就能过活吗?”

    这是李元夕没想到的,她自立惯了,想当然地也认为人人都该如此,可是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无论男女都很难在世立足。

    小杏花,从小就进了夏府,只会端茶送水,且夏府宽松,她未尝领略人世艰辛,更无从得知人心险恶。当她骤然不得不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其遭遇可想而知。

    想到这些,李元夕突然就没了质询的底气。

    小杏花挣扎着站起来,冷声道:“你们一个个,高高在上,只会说大道理,以正人君子自居,那是你们运气好。若易地而处,你们不会比我做得好。你们,都欠我的。”

    说着,一头撞向夏夫人。

    夏夫人惊呆之余忘了闪躲,幸亏李元夕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小杏花。然冲力太大,李元夕站立不住,被带倒在地。她随身的匕首落了出来。

    小杏花瞧见,如狼添爪,抓起匕首就刺向了李元夕。

    “嘶——”胳膊吃了一刃,鲜血溅出,李元夕微微蹙眉,并不停手,一把扭住了小杏花,夺下匕首,接着抽下对方的腰绦,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夏夫人才回过神来,见李元夕受伤,急忙唤人拿药包扎。

    李元夕摁着胳膊退坐在椅子上,对小杏花道:“你很委屈,我现在能理解,但委屈不是作恶的理由。你陷害柳如云,构陷刘家香铺,刺杀萧怀,这些都可以不计,可紫鸳呢,她跟你是一样命苦,你为何要杀她,还有莺儿,她不过是回答了我几个问题,你就将她推下楼去,你委屈,她们就不委屈?”

    小杏花昂首道:“她们?能跟我比,我是花魁,她们不过些下贱货,死不足惜。要不是萧怀背信,我早就从良过好日子了。紫鸳以为她有柳如云了不起,我更了不起,我可以帮萧家起死回生,她能吗?我能拿捏所有人,她能吗?傻蛋,统统都是傻蛋,只有我,我才是主宰一切的那个。”

    她说着,狂笑起来,一双眼睛也变得血红。

    见状,拎着药箱过来的仕女吓了一跳,不由说了声“疯子”。

    也许吧,李元夕看了小杏花一眼,如果她疯了能好过一些,那就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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