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小岁寒 > 第 50 章

第 50 章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乔笥先给秦禹回了个电话,重新开机显示的数十个未接提示,可见他打电话时的心焦。她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下自己目前的情况,免得他再挂心。秦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暂时不需要,我自己能对应。”

    “那行,我就在你对面的铺子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你知道我在哪里?”她怔了怔。

    “我托了熟识的关系,查到了你出现在镇子上的监控。”秦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记得吃点东西,照顾好自己。”

    景乐南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乔笥一个人侧着身子坐在临街的窗边,手里握着电话,眼里却是一片仲怔,也不知道在望什么。他看着她的神情,大概知道她将电话打给了谁。可这又能如何,沈酆曾经对他说过,他的致命伤就是凡事太笃定,算来算去,不知万事有变数。之前只对这样的说法颇是嗤之以鼻,现在倒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慢慢走过去,在那张桌子前坐定,终于对上了她那双有些冷意的乌黑眸子。

    看样子她已经镇定了下来。

    好在,他也是。

    “这是菜单,看看想吃些什么,我让他们做。”

    她只是一味面无表情:“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吃饭的。”

    “不管怎么样,总要先顾好身体。”

    乔笥默了默,没有再继续坚持。之前瞧见这间淮扬菜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几经试探,没想到结果还是被她猜对了。那个老板是十六的远房亲戚,被他雇来看门面的,也怨不得她不认识,更难怪他们对她那样热情。

    上菜很快,大概是厨房早有准备。色泽油亮的樱桃肉,味道比C城居然还要好了几分,她原本没有什么食欲,也勉强吃下了小半碗米饭。秦禹说的对,总得吃些东西,才能有力气去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抬起头,却见对面的人并没有动筷子,见她眼神打量过来,也只是解释说:“我已经吃过了,就是街边的那家酒酿丸子。”

    乔笥慢慢回过神来,不禁冷冷一笑:“你还真是费尽心思,有这个必要吗?就算我是砧板上的肉,横竖也是一刀的事,一定非要这样细细磨刀子?”

    景乐南瞧着她这样的样子,依稀犹如当初她刚从马德里回来,看他时全然是藏不住的嫌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的,那时的她,看周遭的一切都是淡淡,对谁都小心防备,冷清得不像话。而现在,她待他倒是冒着满身寒气,只是望向窗外的时候,眼里的那点碎冰却似乎在慢慢融化。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心底仿佛只觉有无数细密的针,扎得他生痛。可再如何痛,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说明白的。景乐南慢慢推开眼前的杯碟,终于开了口。

    “乔乔,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在那间公馆都听到了什么。虽然我也问过旁的人,但是他们说的不一定都是实话。”

    她愣了愣,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诧异:“既然你知道我去过那里,可你自己说过的话,却需要我重复?”

    景乐南定定地看着她:“对,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

    乔笥回盯着他,看了几秒。

    从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她便留意了一下,人是瘦了一些,但也没有十六刚才说得那样夸张,而且,十六平常说的话里头,决不会出现形销骨立这样的字眼,所以,那些话大概率是章少北教他这样说的。他的脸上看上去也没有故作姿态的神情,大约也是拿不定她到底听去了哪一段,好再衡量如何计划后续。

    可如今她怕什么,说便是说了,反正那样话已经伤害不了她了,她更加不害怕他将会如何对付她。更况且,有些事情的说法根本对不上,关于他的弟弟,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眼前的人说得那样平静,眉目淡然,一字一句地复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景乐南默不作声地看着,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先前心底的那点刺痛,早就剧烈地扩散开了,最后却泛起了很涩很涩的苦。

    她经历过那些,可是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说完也只是静静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结束。

    窗外热闹的夜已经深了,路上行人也渐渐少了,夜市收了档,仿佛连路灯都静谧了。馆子里也只剩靠东南角的一桌年轻人,喝多了,围在一起肆意地笑着。可他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人生不多的光阴里,总是缠绵病榻,连一次这样的肆意都没有。

    他原本从来没有打算跟她提起这些。

    其实谁都不想提,那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结疤的伤口,触了疼,却又不可能忘掉。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有一个弟弟叫章铭西,跟我长得的一模一样,跟我站在一起的时候,旁的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但其实这对我的生活一点困扰都没有,他从小就身体不好,平时根本没有什么外出的机会。”

    景乐南往后靠在椅背上,缓了一口气。

    这间店铺位居小镇的半山腰。

    他的目光越过窗外的星星灯火,城内夜渐静灯未眠,城外则是一片黑沉沉的天幕,偶有点点星,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他一下机场就拼了命地往前赶,终于在推开那扇异国他乡的门时,一眼便看见了他的弟弟。那个安安静静地躺在柔软的黑色沙发上,微微侧着脸,就跟平时睡着了一样,乖的不像话的铭西。

    “他打小沉稳,懂事又聪明,而且在察言观色这一方面简直无师自通,家里的人从上到下简直没有一个会舍得去骂他。可我不一样,生性好松,十足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好在他总喜欢跟着我,所以每次闯了祸,家里人抡起棍棒想要教训我的时候,有他在一旁眼巴巴地软着声音替我求情,便总是能逃过一劫。这样的孩童时光,真是让人怀念,唯一觉得不足的,大概就是那样的日子太短暂了。

    我们长大了,可父亲和母亲开始正式决裂。大哥那个时候已经被父亲列为正式的接班人,送往军校,自然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母亲。而少北畏惧父亲惯了,又是全家最不希望父母离异的那一个人,所以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只有我陪着母亲离开了那个家。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料到,明明已经喝了药睡着的铭西,不知怎么听到动静醒了过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天夜里雨很大,父亲又勒令人封锁了出口。他翻了老宅后院那堵从来不敢翻的围墙,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和母亲。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淋了大雨,很快就发起了高烧,当即送到了医院抢救。

    这次高烧几乎是致命的,他为此在医院度过了从未有过的漫长治疗时光。等真正可以出疗养院的时候,我几乎都有些认不出他,个子长高了,却瘦得厉害,明明自己就像一根营养不良的黄豆芽,却时常要操心周遭的人。

    连他的主治医生都没有察觉,在那段漫长的治疗时间里,常年的针药不停,他的心理已经出了一些问题。只是我们都被他给骗了,他看上去那样乐观积极,也不曾放弃学业,甚至精神尚可的时候考了好几种专业资格证。等我国外毕业回来,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完全健康的年轻人,爱说爱笑,还总抱怨我太严肃,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曾打趣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却说我们跟别人不一样,我觉得好的女孩子你也一定会觉得不错。

    原本以为他就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后来真的给我塞了一张邀请函。他说,有一趟跟友人去C大游玩,正巧赶上新生报道日,在校门口曾撞见一个新生的行李箱坏了,衣物窘迫地洒了一地,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可是提供帮助的人却没有。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有一辆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女孩走出了,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行李箱腾出来,然后送给了那个被看了半天笑话的人。他当时站在一旁,瞧着车内胡乱散了一地的衣物,又细心记了一下车牌,然后又望了望那个漂亮得有点过分的女孩,莫名觉得她跟自己的哥哥很般配。

    就是因为这份莫名其妙的觉得,我被铭西缠得没办法,只好去了那场乔氏的庆功宴。那天我本就去的迟了,刚同人寒暄了几句,便看见你挽着你父亲的手走了过来。我必须承认,确实如铭西讲的那样,你漂亮得有点过分,而我那个时候对自己多少也有点自负,所以你父亲同你介绍我,你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诧异极了。

    “所以,”景乐南停了停,静静看着乔笥逐渐变得震惊的脸,“这才是我跟你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正式登门造访乔家,简直没有任何意外,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只在我无意折了那朵玫瑰花之后,你的眼睛里才隐约有了我的样子。我之前从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一见钟情,可又不得不承认,我的弟弟真的很了解我,他帮我留意到的这个女孩,的的确确打动了我的心。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想要追求你,可不仅不得要法,还越发让你对我印象恶劣,更况且,那个时候你的心里满满都是裴宁。铭西在一旁看着着急,屡次劝我要放下心高气傲的恶习,所以再送你去机场的那天晚上,我也是是突然慌了,才会唐突地问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你当然没有买我的帐,连瞧都没有瞧我一眼,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那个时候我一味沉浸在自己从未有过恋爱中情绪中无法自拔,却从未发现铭西已经有了异常。他的抑郁症发作越来越严重,甚至背着我们去看了很多次医生。我们不知道他一直活得孤独又痛苦,更不知道他的弦已经越崩越紧,已经到了快要撑不住的边缘。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明明每天都精力充沛,笑容灿烂,看上去比任何一个人都用心在生活。他喜爱艺术,酷爱旅游,还在家人的反对中开了几间酒店和民宿。记得我曾经带你去的那个海岛吗?那间旅馆其实是铭西设计的,只是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可再如何努力,铭西也终于到了撑不下去的地步,我们始终也没有发现发现了他手腕上的自残行为。他当时抑郁程度,严重到了连药物也难以控制的地步。

    我那时对这些浑然不知,还安排好了公司的事务,打算用一段假期去马德里找你。铭西这个时候来寻我,他说他可以先去马德里帮我探探情况。我那时恰巧有一个重要的事项没有完成,再则想到铭西的身边还有好友陪同,他又再三央求,一时心软便将他的护照给了他。家里扣压了他的护照,便是怕他身体不好到处乱跑。

    去机场送他的时候,铭西站在登机口,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轻松笑容。他说,哥,我在那边等你接我回家。事后我后悔了很久,当时真的应该跟他多说说话,而不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走了。我没能早点留意出他心理状态的异样,更没有听懂他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所以,没过几天,我没有等到铭西传给我关于你的消息,却在一个深夜等来了他那位好友的电话。

    铭西的死,父亲直接对外封锁了消息。原本知道他存在的人就不多,现知道他离开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那时能做的只是遵守承诺,去马德里接回铭西回家。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很伤心,父亲亦是如此,而母亲甚至不能看见有关铭西的任何物件,大家只能将所有能证明铭西存在过的东西通通锁了起来,才免了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犯病。那个时候,似乎每个人都需要找出一个理由、一个突破口、来慰藉原本就充满懊悔的心。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偏执地将箭头都指向了你。可我心里清楚你不该是那个替罪羊,但是为了防止他们暗地里出手,便假意说我要自己亲自来处理。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个到达马德里的人,除了铭西的那位好友,章少东的人清理走了铭西酒店里所有的物品,然后告诉我铭西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不相信我的弟弟是这样一个毫无交代的人,即便是自杀,也总得有一个原因和理由,可是在现场什么都找不到。他的那位好友也因为陷入照看不周的自责而入院疗养,他也不清楚,明明那么开朗生动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突然选择死去?

    那个时候,我没有按照原计划去找你。一方面是要提防章家的人对你虎视眈眈,另一方面我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如果不是我的这场恋爱,他不会出国,他留在国内,周围又有那么多人照顾,是不是可以有机会挽回一二?

    后来你从马德里回国,参加你妹妹的那场订婚仪式上,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铭西的那位好友,在他积压的书画稿里,发现了一本病历以及一封书信。

    对于自己复杂的生长家庭,铭西一直有清醒的认识。他爱每一个疼爱他的人,可他也深深了解章家的行事风格。所以,他一共留了两封遗书,一封放在了马德里的酒店里,而另一封则放在了他的病历里,找了机会混进了好友的画稿。他很怕我这个哥哥看不到他最后想跟我说的话。

    我终于明白了铭西决意要离开这个世间的原因。被病痛折磨太久,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已经对生命毫无留恋。只好拿探望你当作借口,以求能离开禁锢他半生的囚笼。父亲扣下他的遗书,不让我知道真相,只是希望这件事情能成为要挟我的理由。他的一生便是如此,从来不需要没有利益交换的婚姻。他希望他的儿子所能带给他的,不过是能让家族根生强大的婚姻工具,感情,则从来都是不需要考虑的范围。

    我其实,原本也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态度。可铭西不希望我这样,他一直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不要像父亲陷入名利的漩涡中,辜负了命运对他的馈赠……”

    窗外是很深很深的夜。

    万籁俱静,黝黑街道上连一丝风的影子都没有,唯独他们所在的窗前顶着一盏蕴黄的光,远处的余山看上去就像一团巨大的黑色的乌云,压压地的抵在天际。

    “你跟你大哥说的,完全不一样。”良久,她才如梦呓般,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

    景乐南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酸,他从来都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可最终还是要说出来。

    “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同意我的这场婚事。只是算错了我的目的,觉得这场婚姻反正长久不了,更加没有想到,我还能找到铭西的遗书。”

    “既然如此,宏华路的公馆,我听到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乔笥怔怔地问。

    “他们见我迟迟没有行动,于是趁着我们心生嫌隙的时候,大哥按我父亲的意思,做了一场局,让你你知难而退,主动离开。”

    “乔乔,屋子里说话的那个人不是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