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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镇子上有巴士往来于山上的民宿区,免费供游人乘坐。她婉拒了席间菜馆老板要开车送她回去的好意,再退了酒店的房,然后径直跳上了路边的巴士。平时拥挤的小巴士,现下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位旅客。司机认识她,张口便打招呼:“姑娘,没回去啊?”他的本地口音重,普通话也不是很标准,但听着却让人觉着亲切。余山镇子的人多是这样,爽朗又热情,像极了这里的每一寸山水。

    她笑眯眯地点头:“对啊,留在这过年。”

    “留在这里也蛮好,得空我家吃饭,我那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回来啦,去看看合不合眼缘?”

    “老伯,秦禹说了,你儿子已经有女朋友了。”

    “别听他造谣,我还不知道,那小子就怕我坏他的好事。”司机瞪了瞪眼,“姑娘,你这次一定要多挑一挑,可别轻易就便宜了那小子。”

    乔笥听到这里,只能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周奕。就是这个大嘴巴,原本她顶着已婚身份落得清清净净,自打他偷听了她和秦宇的谈话之后,没过多久的功夫,画风就全变了。所有同她熟识或不太熟识的人,统统都知道她眼光太差遇人不淑,年纪轻轻就被男人抛弃了,惋惜之余纷纷开始为她热心挑选合适的相亲对象。

    架不住司机劝说的热忱,她逃也似的在溪头下了车,反正沿着白色的马路再往前走几十米拐过山脚,很快也就能到了。

    天上只有几点微弱的星,四下空寂无人。夜已经渐渐深了,天气冷了的关系,少有虫鸣鸟叫,只有偶尔从身边缓缓驶过的汽车,压过马路发出的细微摩擦声。这样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夜归人。远处的余山镇灯火通明,陆陆续续地开始燃放烟火,映得天空忽明忽暗,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绕过山脚的拐弯处,遥遥可见民宿的院门。她刚想加快两步往前走,却又见院子门前倏然闪起了两道明晃晃地前车灯。

    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停在院子前,也许是层层叠叠的树影湮没着,刚才一眼望去她竟然没有留意到。

    秦禹的动作这么快?

    原本打算赶在他的前头先将葱花切好水烧开,至少做些准备。许是今天是大年三十夜,路上车少,开得快也是可能的。

    走得近了,不远处果然静静站着一个人。修长身影,堪堪湮没在车灯往后几尺的位置,周身则是茫茫一片黑,仿佛漫无边际。他的脸也埋在在浓稠的夜色里,叫人看不分明。他就只是那么静静站着,看上去竟然比平白里莫名多了几分寂寥的意味。

    这样的做派,可真是不像他。

    乔笥想到刚才秦禹在电话里说的话,有点明白他特意站在这里等的原因了。她停了停脚步,然后从另一个方向绕过眼前明晃晃的车灯,索性同他一样将自己湮没在了黑暗里,这样说的话,大概更有些勇气吧。

    “我现在无法答复是否跟你一起去,因为在决定之前我需要回一趟C城。我必须跟过去彻底地一刀两断,才能去考虑前面的路要怎么走。”

    那道黑色的修长身影,没有作声。

    她继续慢慢说道:“你说过的,有些事情可以徐徐图之,有些事情却拖不得。是我懦弱,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我以为自己的离开可以平息他的憎恨,可说到底,憎恨也不会凭空消失。所以我这次回去,既要同他正式解除婚姻关系,有些话也想当面问清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回来。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一定爱上你,可你待人真诚,开朗又洒脱,简单而直接,几乎好到只让人觉得遗憾。我想,”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有一天我真正得到了自由,那么……”

    “那么什么?”

    那道修长的身影终于缓缓动了一下,迈着步子朝她慢慢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狠狠踏在了她的心尖上一样。乔笥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顿时冰凉,一股惊惧突如如潮水般汹涌上来。

    那个低沉暗哑的声音,曾经晨晨昏昏,她如何能不熟悉。

    车子的灯倏然间全都亮了,雪白的灯光照在正缓缓朝她走过来的那个人脸上,如雕刻般的英挺五官,黑色眸子仿佛是一眼极深极深的谭,上面浮着薄薄的寒冰,淬着冷冷的微光。

    “乔乔,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如果她够聪明,这个时候就应该闭嘴。

    可显然她是不聪明的,她整个人明明看上去全然是受到了极大惊吓后的惶恐,白得似寒玉般的脸,纤细的身子微微在颤抖着,仿佛山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可说出来的话,依旧就像刀子一样教人疼。

    就像刚才,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拿钝刀割着他,竟然丝毫没有发现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乔笥,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比老爷子拿鞭子抽他还疼。

    “……既然你来了,我们去办正式的离婚手续。”

    乔笥丹其实下意识想掉头跑,可是她的脚根本不听使唤,很软,连挪动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山谷中有风呼呼地吹出来,刮在人的脸上,明明并不十分寒冷,只是吹乱了发,却叫她蓦然想起了他将她关在屋子里的那次对峙。那样不堪的绝望,几乎叫她立刻就打了一个哆嗦。于是,她近乎本能地说出了在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

    说出来就好了,将那些话统统说出来。她应该记得自己身在余山,这里没有那样漫天风雪,没有侵入骨髓的疼,他也威胁不了她。就算她真的欠了他的,也决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还。

    越来越近,他走到了她的跟前。

    熟悉的冷冽的衣料香,就如曾经那般若有若无地将她一层层围住。乔笥觉得腿越发软,眼前一阵发黑,只觉自己好像落到了一个无底深渊,身子在不停地往下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直到一丝冰凉的,柔软的触觉印上她的同样的柔软,她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被景乐南紧紧抱着怀里。

    挣脱不得,他将她抱得这样紧。

    如此熟悉的姿势,如此熟悉的气息。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呢?这么久了,他明明应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为什么还要这样抱她?

    他明明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在那间公馆的门背后,她亲耳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他恨她。

    那样轻蔑的语气。

    就因为她爱上了他,所以她输了。

    秦禹赶到的时候,民宿依然一片黑黝黝的,院门紧闭,连一丝被打开的迹象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之前的信息。

    她之前说过的,她先回去等他。

    算算时间早该到了,这会儿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皱着眉头直奔她的房间,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去酒店时她拿的那个黑色背包并不在房里,四下静悄悄的,显然没有人回来过。尝试拨打她的电话,可是那边永远都是一片等待接听的盲音。秦禹站在院子里,心里慢慢升起一丝焦虑,她能去哪里?她在余山镇认识的人不多,没道理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秦禹强迫自己冷静了几秒,随后拿起电话打给治安管理处。

    监控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从巴士下来,然后往民宿方向走去的身影,可是在往后除了几辆零星往来的车,乔笥的影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唯有一辆黑色的车突兀地出现在画面,秦禹一愣,连忙请求警员:“这里帮我停一下。”

    这样限量版的车,别说一个小小的余山镇,就连省城也找不出几辆。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族里曾难得出过一个纨绔子弟,痴迷于收集各种名车。这款德系经典,却痴迷了很久也没舍得下手。这样的车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余山镇?并且从出现到离开,都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秦禹怔怔盯着那台车上的C城车牌,有没有可能,她在上面?

    他想起回来时,平日子通畅无阻的公路被莫名其妙地设了路障,才不得不选择绕路而行,耽搁了不少时间,那么,也跟这个有关吗?

    脚下铺的是厚厚的地毯,人踩在上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跌进了云堆里。屋里的人却只手忙脚乱,唯独她呆呆坐在角落里,就像是大海里的一片孤舟,周围尽是惊涛骇浪却什么都做不了。消毒水混着血腥味,刚长好的伤口已经全崩裂开了,鲜红的血一点点地滲了出来,血珠子沿着腰线流了下来,然后又渗入了雪白的纱布中。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伤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布满了整个背部。白色的衬衣也早就已经脱下来了,上面被血印上了种种斑驳。她简直无法想象,他怎样忍住不出声。难怪她刚才在惊慌情急之下推打他,他只是闷闷地哼了几声,手脚也没有了往日禁锢她的力气。要不是十六正好赶来,她都没有发现,他的脸色十分不好,额头竟然是细密的汗。

    十六忙了好一会儿,大约是见屋子的人没有大碍了,才到她跟前来说话,擦着满头的汗:“”乔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没顾得上照顾你。”

    乔笥摇摇头,往屋里瞥了一眼,问道:“他是怎么弄的?”

    “说来话长,您走之后发生了好多事,这个伤是章家老爷子用鞭子给抽得。啧啧,据说那鞭子还是老太爷传下来的,渍了血的,一代抽一代,专抽不听话的不肖子孙。”

    “为了什么事?”

    “我哪能知道啊,反正景先生出来的时候,浑身血淋淋的,简直没有一处好皮。不过,少北先生无意在我面前嘟囔了一句,说乔小姐是红颜祸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想不明白。

    “景先生非要急着来接你,都等不及伤好。他说,不能让乔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过年,硬是偷偷从医院跑了出来,自己开车就往这边赶了过来。少北先生原是交代了要我守着景先生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呢?”十六挠挠头,愁眉苦脸地,“背上的伤都裂开也就算了,又被你踢了两脚,偏偏是他伤最重的地方。”

    “你让他好好养伤,我就先回去了。”

    十六顿时大急般:“乔小姐你不能走,他醒来的时候你要是不在,不知又该怎么着急了。”

    “我在这里有什么用?”乔笥皱皱眉头,“他最需要的是医生。”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景先生的的确确是因为你而挨了打。哪怕是我们道上的人,这种情况也绝对不会不管不顾的。”十六叹了一口气,“乔小姐,我读书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人,但是自从你走之后,景先生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能靠吃医生开的安定片熬着。你看他一找到你,刚才连片药也没有吃,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就算不看别的,看在平日里景先生对您还算不错的份上,您等他醒来行不行?”

    她默了默,终是不置可否,只是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茶水。

    十六顿时心领神会:“这茶水凉了,我再去给您换一杯。”

    哪怕在梦里,那股熟悉的馨香也始终萦绕在鼻端,仿佛她在身边。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安宁地睡过,中途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靠在窗边软榻上,甚至没有来得及想起几个小时前她说过的那些教人锥心的话,又倒头重新睡了过去。之前熬了那么多的夜,体能已经绷到极限。

    她在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以慢慢来。

    等再次完全清醒的时候,窗外热闹的爆竹和烟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大年初一夜,整个镇子星火璀璨,花灯游街,人潮拥着挤着,热闹是热闹,只是,她原来喜欢这样的地方?景乐南朝外默默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凝视屋内的人。她靠在软榻上,身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大约是睡得微微出了汗,红润的脸颊,舒展开来的光洁额头,看上去比在C城的时候好多了。

    至少,比他离开的那天好多了。

    她不知道,他让十六看着她的那些日子,其实是偷偷回去看过她几次,每次都是等她睡熟了之后。那时的她,哪怕在睡梦中都是极度不安的,蜷着身子,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他那时也难过极了,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一切都在好转,明明有段时间,她望着他的时候,两眼满满都是依赖和爱意,他们曾经毫无嫌隙地靠得那么近。

    究竟是哪里错了。

    他捏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的手指想抚上她脸颊的冲动。然后转过身,无声无息地出了房间。整个二楼都是隔音设计,所以楼下的喧嚣并不能传上来。在隔壁房里简单洗漱并换了身衣服,然后才下来楼。

    楼下早已经是宾客盈门,生意居然极好,连十六都在忙着帮忙。见他下了楼,忙跑过来:“景先生,怎么样,要不然还是去趟医院?”

    “不用,我看你们处理的挺好,这么娴熟,学过?”

    “哪里,在道上混的哪天没有皮外伤,回回都跑医院多费事,不大的伤口都是自己处理,习惯了。”

    景乐南顿了顿:“谢谢。”

    十六脑子转得快,知道指的是什么,连忙摆手:“景先生你客气了,其实我也没有说什么,是乔小姐选择留下的。如果她真的对您没有情意,我恐怕是说破嘴皮也没有用的。”

    情意?

    那,那个秦禹,是什么?

    “店里的生意倒是不错。”

    十六喜滋滋地,“可不就是,原本也就是开店打个幌子,也想到随便请的厨师手艺是真不错,这才多长时间,客人是越来越多。要不我让厨房烧两个拿手菜,让您尝尝?”

    “不用,”他望了楼上一眼,“等下她醒了也该饿了,我跟她一起用餐。”

    他缓缓走出店门,信步而游。之前都是靠十六的人发照片和视频来了解她的环境。现在倒是终于真真实实地来到了这里。刚走不久,便看见一个卖酿丸子的摊位。他怔了怔,蓦然想起有段视频中,她便是在这里欢欢喜喜地吃那种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吃。

    摊位的老板娘注意这个男人很久了。

    镇上来来往往的游客是不少,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朗高大的客人,伫立在人群中浑然格格不入,手里随意拎着黑色西服外套,英俊的面容跟画报上的人物似的。老板娘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最近哪个明星要来这里取景拍戏,估计是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就这模样,日后怕要大火的。

    正寻思着,那个男人却迈着长长的腿朝她的摊位走了过来。老板娘顿时心花怒放,今天真是财神爷眷顾,她可是瞧见了,后头已经有好几拨小姑娘眼尖得跟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地也朝她的摊位靠了过来。

    看样子,这锅酒酿丸子不愁卖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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