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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山的那一边是海。一条白色的长长的海岸线,直直连着山脚下黑色的礁石,时不时有鸥鸟低空掠过,盘旋在一层层涌动的海浪上空。

    沙滩上扎了不少营地,一顶顶颜色迥异的帐篷,倒像是沙地里突然开出来的花。

    更小一些的时候,乔远青的生意没有做得现在大,闲暇之余也会配合学校的野游活动。那时也是这样的,手把手地领着她将帐篷支棱起来。那时乔音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对她是全然的依赖,咿咿呀呀地跟在后面,软软地朝她叫着姐姐。等到夜幕来临的时候,手提灯挂在帐篷前,正好照在江锦绣难得的笑颜上。这样极其稀少的画面,她连在梦里都很少想起,没有想到在C城的千里之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从来没有涉足的地方,居然突然想起了旧时一家人出游的情景。

    走的时候那样仓促,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只字片语,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是察觉出了什么,毕竟乔远青的邮件里,看不出任何的动静。刚开始没有什么,日子久了,反倒让人生出一丝不安。

    她竭力略过那些胡思乱想,景乐南再不堪,总还不至于对她的家人下手,毕竟,他应该恨的人是她。

    风很大,夜是冷的。

    沙滩上升起几堆篝火,不远处有人群的笑声和击打乐器声,打碎了了海边的静谧。周奕和秦禹负责在炉边烤肉准备晚餐,她和秦禹的女朋友躲在帐篷里,两人厨艺皆是惨不忍睹,只能等吃。

    晚餐自然也没有辜负期待,烤肉好吃到不行,配上周奕独家秘制的果酒,难得痛快。最后周奕兴致来了,还拉着他的女朋友一起去了篝火堆那头跟着人群跳舞。

    秦禹将最后一个垃圾袋好包放在一旁:“走吧,等下他们会统一带回去的。”

    “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看烟火。”

    “刚才不是已经放过了吗?”乔笥有些差异了,营地在晚会开始时就燃放了烟花,很是热闹了一番。

    “刚才那个不算,我现在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秦禹拿起车钥匙,看着她有些犹豫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怎么,胆小,不敢去?”

    “我有什么不敢去。”她被问得愣了愣,随即当机立断地拿起了背包。

    这一激将就上当的性子,还真是跟资料里写的一模一样。他想起那其中描写她在大学中的种种,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柔软。

    “把帐篷里的外套带上,等一下山里冷。”

    她没有料到居然还要开车进山。只是平日里原本就蜿蜒曲折的山路,就算是看惯了的风景,到了夜里林影重重,竟然有了一点扑朔迷离的陌生感。

    最后,秦禹的车在一棟明显年代古久的灰白色房子面前停了下来。她看着这棟格外眼熟建筑物,恍然记起那一次去山顶的寺庙,就曾经过过这里。当时她曾还被这所建筑散发的浓厚历史沧桑感所憾,还忍不住感叹了几句。

    两人一起下了车,他竟然伸手就要去推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乔笥急忙拦住他,并用手指了指外面挂的牌子。

    “这里不能进的,贴着有告示呢,私人住宅,还是文物保护对象。”她知道山里有为数不多的古宅,不对游客开放,只是围起来修缮并保护。

    “放心,”他转过头,随即摇了摇手里的钥匙:“这里的确是私人住宅,但是我祖上留下来的。”

    “你祖上还真是阔绰。”乔笥顿时瞪圆了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嘀咕了一句,“怪不得周禹非要闹着你涨工资。”

    他淡淡笑了笑:“也不是非要瞒你们,那些都是祖上的荫庇罢了。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建树,哪里好意思对外夸大。”

    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石径两旁的野草明显被修理过,但是还是架不住山里那些野藤攀爬,占领了花架,又大摇大摆地爬上石桌石凳。矗立在院子中间的三层白色小楼,看刚才告示是清末明初的建筑。现在自然已经不能住人了,但是雕花的木格窗,彩色的斑驳琉璃,在冷冷清辉的月光下,俨然可以窥见一丝当初的繁华景象。

    “但是,我们来这里看烟火?”一阵冷风吹过,她才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一头雾水。

    他也没有解释,只是领她绕白色建筑沿着石径往后走,“后院的房子才是我父亲这辈修盖的,主要是为了方便族人每年回来祭祀祖先。我小的时候时常会随着母亲回来住一段时间。”

    她跟着他跨过一道月亮门,才恍觉后面真是别有洞天。山里多是百年老树树,寻常人从前头又看不到后面的院落,自然越发显得眼前的小楼越发清幽。

    一楼蕴黄的灯开了,显得院子里亮堂堂的。与刚才一路走来的幽暗景色截然不同,她忍不住好奇问:“现在还有人住在这里吗?”

    “平时有一个阿婆帮忙照料屋子,因为今天我要来,所以让人提前准备了一下。”

    “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她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后面,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这里,算是他的家吧。

    他瞧着她:“推开这扇门。”

    舞台是黑暗的。

    在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稠密里,有烟火骤然在夜空中绽放,纷纷洒洒,犹如一位舞者,轻盈地旋转、跳跃。那些绚丽无比的色彩,一朵,两朵,无数朵散开了,犹如是置身在黑暗中的一道道彩虹。又似乎是繁星纷纷从银河中坠落下来,一颗颗生脆脆地掉在夜幕上,迸出五彩缤纷的火花。

    她当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只得喃喃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黑暗里,他没有开灯,站的离她又近,声音仿佛贴着她的耳侧而过,“我在颜料里加了夜光粉,所以,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烟火》。我一直想送一幅画给你,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题材。眼下不是快过年了吗?按照习俗,余山镇家家户户都会燃放烟火。所以,往后每一年过年的时候,你只要看到这幅画,就当是收到我的新年祝福了。”

    秦禹打开画室的灯,一团明亮中,她的脸近在咫尺,有微微的错愕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再带上一丝礼貌的欣喜。

    可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在那一沓厚厚的资料中曾经看到过一张这样的照片,在她妹妹的订婚现场。漫天的烟火下,她望着流光溢彩的天幕,脸上的神色却是寂寥到了极点。听叔公的人说,拍摄者是当时婚庆公司的摄影师,抓拍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原本挺得意,还打算找本人询问是否可以将此照片加入店内的宣传画册。没想到最后本人没联络上,反倒被人莫名教训了一顿又将底片拿走了,只留下了这张夹杂在书籍里的落网之鱼。

    他暂时还读不懂她的寂寥,可想来大抵是离不开她隐约提起的那些事情的。没有人可以擦掉过去留下的痕迹,烟火短暂,但他希望她明白,有些东西可以是恒久的。

    “我很喜欢这幅画。”

    良久,他听到了她轻轻开了口。

    “喜欢就好,我把它装裱好,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今天你就是为了让我来看这幅画吗?”

    她果然是极聪明的。

    秦禹默了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这件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提前告诉你比较好。等过完新年,我打算将民宿交给周奕负责,如果你愿意继续呆在那儿,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不愿意,那么,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之前跟你说过,开这间民宿的初衷是因为一个朋友。他身体不好,又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他生前在民间投资了一个科学机构,长期做药物研发。可惜直到他去世,药物研发也没有太大的进展。前段时间我接到了负责人的电话,说是实验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如果新研发的药物可以推广的话,应该能造福不少同样疾病的人。所以,接下来我会变得非常忙,其实这些原本也是计划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料到你的出现。”

    “我实在不能放弃科研机构那边的推进事务,但是刚刚才跟你表明了心意,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归期,实在难心安。就想冒昧地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那边正好也缺人手,你要是跟我过去,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闲下来。”

    他原本想年后再跟她说这个事情,可是负责人那边催得实在急,反正拖来拖去总归是要说的。尽管心里再忐忑,他也决定试一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她选择继续留在余山,有周奕帮忙照顾她,大不了辛苦一些,每月回来飞几趟。

    只是这样风险就不免大了一些。

    原本她对他的心意就不十分明朗,如今又加上了彼此距离的变数。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脸庞跟白玉似的,唇色也很淡,就像被雨水打过花瓣,竟然隐隐约约透出一丝苍凉的意味。秦禹怔了怔,刚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她却开口了,只是没回答他的问题。

    “你说的那位好朋友,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家世,身体却那样不好。”

    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一时间也没有想到。

    “他幼年时曾淋过一场大雨,引发了很严重的肺炎,一直断断续续根治不了。据闻父母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或者种种诸多压力,后来他又患上了重度抑郁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就已经不是很好了,可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明明十分健谈又风趣,是个再开朗不过的人。”

    她却怔了怔,“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人,自己明明已经身在地狱,却还能想着如何渡人。”

    秦禹想起好友往事,也默了默:“他一直都在坚持,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自杀对于他来说,可能也算是一种解脱。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经历的那些苦,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自杀?”

    她原本已经朝门外走去,听到这里却倏然回头头,脸似乎比刚才还要白了几分,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不是出车祸去世的吗?怎么可能是自杀?”

    秦禹此刻终于回过神。

    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好友的家世,她刚才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车祸去世的。”他疑惑而镇定地看着她,有些迟疑地:“你呢?你是不是认识他。”

    从调查资料的角度出发,她无缘无故一个人从C城来到这样远的余山镇,一定有一个原因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的,虽然他暂时还找不到究竟是什么。

    “不是你想得那样,只是在C城听说过那么一个人,同你的好友情况十分相识,大概是搞错了。”她好似从刚才的问话中清醒过来一般,语气渐渐恢复平常,“你那位好朋友真的是自杀?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

    “我怎么可能搞错,”

    秦禹顿了顿,随即苦笑了一下:“他自杀的时候,是我第一个到的现场,并通知了他的家人。”

    直到下山,她都是一副郁郁寡欢样子,只是一味转着头望着窗外的风景,也没有回答他最后问出的那个问题。黑黝黝的山路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月光下灰白白的公路,就像一条绸缎丝带似的,弯弯绕绕,九曲八弯。秦禹暗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后问的那个问题,终究将她难住了。

    第二天早上周奕就出发了。

    自从昨晚回来,他从她的去向中打听出了秦禹居然在山上还有一栋古宅,越发觉得他这个工资涨得实在有些晚,于是决定多剥削资本家几天假期,干脆利落地带上女朋友说走就走了。乔笥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突然就明白了秦禹之前的担心,不远处的余山镇子,已经开始有零星的爆竹声。之前她还觉得自己一个人没有问题,现在看来这样隔着万水千山,如果只是一个人呆着,如何不想家。

    秦禹是隔天走的,临走前推了几个游客的订单,又锁了民宿的大门,拽着她在镇子上找了一间干净的酒店。别时又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她各种注意事项,夜要落锁,当心坏人尾随,絮絮叨叨的样子,完全对不起他那一副青年才俊的好样貌。直到他走了之后,大堂还有一位女房客忍不住拉住她聊起了八卦。

    “刚才那人是你哥吗?”

    “不是,是我爸。”

    她也着实没有料到秦禹絮叨起来,简直跟乔远青简直不相上下,一气之下胡诌。

    “天呐,他看起来明明跟你差不多,这么年轻的爸爸,啧啧……”

    “没办法,人家早婚早育,又保养得好。”胡话张口就来,反正他也听不到。

    “哎呀,那你妈可得好好保养,就你爸这样招人的样貌,指不定哪天就碰到小妖精了。”

    “放心,他离异了。”

    她原本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谈话,却不想对方两眼直发亮,神来一笔,“是吗?那他有女朋友吗?不如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恰巧也刚刚离异,出来散心的。”

    乔笥当即愣在原地,瞠目结舌,拉着行李箱落荒而逃。

    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她把这个小插曲讲给了秦禹听,气得他在电话里半天没有说出话了,她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然后拿上手机出去觅食了。

    不过秦禹说的是对的,住在镇子上确实热闹些,加上也有一些过年出来旅游的旅客,逛了几日下来,山中那种空寂的感觉平息了不少。

    那家淮扬菜馆果然也没有关门。

    老板居然还记得她,大概是看着她还会说几句家乡话的份上,还额外送了几盘菜给她。她本来就点了不少菜,满满一桌哪里吃得完,反正店里几个服务生也没有吃饭,索性叫上了大家一起吃。老板大概是兴致来了,不仅开了一瓶上好的酒,在听闻她是一个人留在余山镇时,还热情地邀请她明天一起吃年夜饭。

    她也就是一个人,当然不会推拒这样的事情。所以第二天便在镇上挑了一些礼物,见面时分派给了每个人。大家在惊喜之余,免不得越发热情,席间接二连三地劝酒,要不是正好秦禹打来了电话,她差点就逃不出那张酒桌。

    “喂……”

    刚一说话,秦禹那头就听出来了:“你喝酒了?”

    “昨晚同你说了的,那家菜馆的老板好客。”

    “你倒是胆子大,跟谁都敢喝。”他有些无可奈何。

    “你还在家吗?”

    “已经开车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

    “这么快?你不会是喝了酒开车的吧?”

    “敬完长辈的酒就离席了。放心,请了司机没酒驾。”

    “那你肯定没怎么吃东西,”她终于心安了一点,“我给你点些菜?”

    “酒喝太猛,到了我煮碗面就行。”

    “那好,我现在回去。”

    他是特意为她舍了家宴才赶回来的,想想还是回去等着他比较好。免得回去看到冷锅冷灶的,真显得自己没心没肺似的。

    “嗯,也行,”他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那头传来:“在我回来之前,正好有时间想想怎么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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