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破过的案比你钓到的鱼还多,这都注意不到的话,我看还是尽早去望山书院跟你一同当教书先生。”

    谢竹沥并不直接回答唐淞的问题,他欲盖弥彰地随手拿起小厮刚放到木桌上的画卷,展开卷轴扫了眼。

    “客人真是好缘分,这副画才送来就入了客人的眼。”一旁的小厮笑嘻嘻地说。

    书画铺的小厮全是望山书院的贫苦学生,大多脸皮薄,鲜少与客人交谈,唐淞旋即凑上前,也来看看是怎样的画能引得这小厮红了面也要说。

    “奇了,”唐淞惊奇地将这画看了又看,“这人不画美人不画景,画了个弓箭?”

    小厮也顾不上害羞,“作画之人唤白鹤先生,这人的画又奇又妙。就如这弓箭,分明没画人去拉,但你只需一眼就能感到剑拔弩张。”

    绷紧的弓弦和蓄势待发的箭,作画之人只用了黑白两种色彩就能将人心弦扣得如弓弦一般紧。

    没想到跟呆子出来一趟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等等,”唐淞一把压下谢竹沥收起卷轴的手,“谨言不是一向对这些无甚兴趣么,不若就将这画给我算了。”

    “最近在学射箭。”

    谢竹沥躲过唐淞的掌,稳持画卷,朗声走入书画铺去付钱。

    ......

    旬假即每十旬放一天假,供学生放松身心,所以这时先生一般不会布置课业。

    陆弦昭处理事情起来也就方便多了,她把在颜料坊买的东西摊开来。

    葵扇凑过头来看到桌上只有几个小瓷瓶,不由出声:“小姐方才就是去买这些?”

    “嗯,”陆弦昭清点一番瓷瓶,又一一放入木盒子中,“别小瞧它们,就这几小瓶险些搬空我的银子。”

    “颜料自是极贵的,”葵扇掏出书画铺的凭据递给陆弦昭,接过木盒,“不过小姐作画不是用不到颜料的么?”

    前去书画铺典当的大多是有才却无法饱腹的人,掌柜惜才,典当得来的银钱定为三七分成,所以才要待客人将书画买走后才可拿凭据前去拿银钱。

    “明日你便知晓,”陆弦昭轻叹口气,打开瘪瘪的钱袋,“明日你将我们绣好的香囊拿去绣坊卖了换钱。”

    唉,方才出去时还是鼓鼓囊囊的。

    葵扇动作一顿,面色有些僵硬,她是极怕那个地方的,“晓得了。”

    “切记要亲手递给绣房老板,”陆弦昭看她面露恐惧,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急着和她解释缘由,“明日我陪你一块去,可好?”

    这丫头心里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若要告诉她全部,她哪能藏得住。

    次日,陆弦昭起了个大早,草草用过早膳就前去长姐陆窈姝房内请安。

    “昭昭去书院也就十日了,可有适应?”

    “有没有人欺负昭昭?”

    陆窈姝正念着书,就听到下人来报,高兴得连书卷都忘了放,将人拉进屋内。

    “一切安好,”陆弦昭规矩行礼,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明日就要回书院了,特来寻长姐讨几本书,好为明日的课题准备。”

    陆窈姝正愁找不着人分享自己看过的好书,她喜上眉梢地拽着人到书房内挑挑拣拣了好几本书塞入葵扇怀内,“这本,这本,还有这本,都是极好的。”

    “这本还是唐淞极力推荐我去看的呢!”陆窈姝从案台上抽出一本书,不知想到哪了,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害得葵扇伸出的手也堪堪停在半空,不知要不要去接,她觑了一眼身旁的陆弦昭。

    唐淞?

    陆弦昭敏锐地察觉到陆窈姝口中称呼的变化,她不动神色地打趣:“听闻唐淞先生有讨书卷的癖好,长姐定是课业完成得极好,这才让先生割爱赠书。”

    “是,是啊,”陆窈姝迅速反应过来,将书卷塞入葵扇怀内,“总之,这些书都是对你大有裨益的。”

    陆弦昭与陆窈姝又在房中闲聊了会儿,就带着葵扇先行离开了。

    “小姐,今日不是还,”葵扇抱着书亦步亦趋跟在陆弦昭身后,险些脱口而出的抱怨被路过的丫鬟给逼了回去。

    “我知道明日就要去书院,今日理应好生休息,”陆弦昭自然地接过葵扇的话头,迎上丫鬟们带有窥探的眼神,“可我毕竟是陆家女儿,自然要不浪费时间好好苦读一番,不然明日课堂可是要丢陆家的脸面的。”

    “待会你将书放我屋内就退下,今日没事莫要叨扰我。”

    .......

    “小姐当真英明,这样一来就有理由成功脱身了!”

    葵扇一蹦一跳地跟着头戴围帽的陆弦昭,笑嘻嘻地边说边吃手中热乎的肉包子。

    “快些把事儿办完,待会我再去寻你。”

    陆弦昭一身藕荷暗花翠竹短衫,下着蓝灰百迭裙,与她先前一身素衣的打扮大有径庭。

    这次是要去西街专门负责房屋租赁的楼店务,为开一家蔻丹铺做打算,得穿得得体些。

    也不知租赁一间小铺需要多少银钱。

    围帽之下的少女想到空瘪的钱袋,不由又是叹了口气,她途径书画铺,习惯性地撇了一眼铺子外立着的木牌。

    铺子外的木牌每日都会记录卖出去的书画,以便拿着凭据前来换银钱的人们少走几步费些口舌。

    嗯?

    昨日下午才让葵扇拿去,怎的今日就有人买了去,还是在木牌的第一栏,最快卖去的?

    陆弦昭狐疑地停下脚步,抬步朝铺内走去,掏出袖内凭据交给打算盘的小厮。

    “昨日方拿到铺内还没捂热呢,就被一个客人付了钱拿走。”小厮包好银钱递给陆弦昭,笑嘻嘻地将昨日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收好银钱的陆弦昭一顿,她立即明白小厮口中的两位客人是唐淞和谢竹沥,但她还是谨慎地向小厮求证:“那两人,容貌打扮是怎样的?”

    “没买成的是望山书院的唐松先生,是我们店内的常客。”

    “另一个少年嘛,我就不知道了,看起来是个话少面冷的。”

    楼店务一小雅间内。

    掌柜一看店内来人就急匆匆地请人入雅间,满脸讪笑地摊开西街地图,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目前待租的铺面。

    “客人这是,打算开什么铺子?”

    这少女穿着看似平凡,可这绸缎和上面的刺绣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在身上。

    少女端坐于木窗旁,烈日让层层白纱内的玉面显出大致轮廓,一对弯弯远山眉若隐若现,剩余的任凭掌柜如何去瞧,也瞧不清。

    陆弦昭垂眸去看地图上标记招租的店铺,在心中盘算挑哪处比较稳妥,长指不疾不徐地播弄腕上的镯子。

    掌柜瞧少女迟迟不肯出声,早已打好如何狠敲一笔的腹稿在此时也没了底气,他紧张地端起茶壶倒茶,“贵客这是,瞧上哪儿了?”

    他垂在桌下的手朝门外打了个手势,门外立即有声音传来,“掌柜,又有人来问那几间铺子了,是卖还是不卖?”

    “还没主意,”陆弦昭转动围帽看着掌柜将茶水双手呈来,只抬腕接下又放回桌面,“掌柜若是还有事也可先去忙。”

    这声音来得这么巧合,当她陆弦昭傻的么?

    幸好她本就只打算租间偏僻的小铺子身上也没多少银钱,不然听这掌柜夸得天花乱坠的,当真要被他诓了去。

    掌柜呼吸一紧,忙摆手:“没有没有,贵客尽管挑。”

    若换旁人听他说出这么多,早就失了淡定,急急付钱生怕被人抢先了去。

    可真少女只把他往外推,并不紧张,看来这次是遇到真贵客了。

    于是乎,掌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揣摩起面前少女的打算。

    “今日便到此,待我回去向我家主人禀告过再来寻掌柜。”

    陆弦昭了解过每一处租赁所需银钱和地道,将一枚铜板放在桌上,便起身走出楼店务。

    掌柜看到铜板上的字样后大吃一惊,忙起身将人送出铺面,这才走回去。

    毓秀巷有的官员为了出行低调,在马车上并未挂什么表明身份的物件,可巷口有人把守不能随意放行。

    为了方便官员们自由出入也防止冲撞了他们,东街楼店务这才特制了刻有毓秀字样的铜板。

    毓秀巷的贵人居然能看上他西街的铺子,看来风水终于转到他这儿了。

    掌柜将铜板亮于阳光之下,看了又看,喜气洋洋地唤来小厮。

    “将消息传出去,那几个上好的铺子要被毓秀巷的贵人看上了,正午过后租金翻倍!”

    西街绣坊。

    陆弦昭自走出楼店务后就脚步匆匆赶往绣坊,这次她学乖了,知道一手拉住白纱以防被风刮开。

    “唉,走什么,你快些告诉我,不若我可不放你回去,届时你看你家小姐还要你不要!”

    肥胖的绣坊女掌柜一手拽住往外走的葵扇,一手摇摇手中钱袋,贱嗖嗖地威胁道。

    葵扇被她拉住,走又走不得,看着她手中的钱袋想去拿又拿不到,急得一个劲的摇头就是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陆弦昭方踏入绣坊,就看到这场面,她沉下嗓子,一把拍在掌柜的爪子上,叱责:“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害我在外面好等,小姐吩咐回去的时间可快到了,晚了咱们可都要受罚!”

    “我我,是她不给我银钱的!”葵扇一愣,快速闪身躲在陆弦昭身后,指着胖掌柜控诉。

    陆弦昭轻笑一声,给胖掌柜行了个礼,“这丫头可是惹着掌柜了,掌柜行个方便将银钱给我们罢。”

    “那可不行,”胖掌柜打量起挡在葵扇身前的少女,看她一身穿着出行又戴围帽,定然大有来头,心中认为她应当是府中颇有脸面的女侍,少了几分方才嚣张的气焰,谄笑着把银钱塞入陆弦昭手中,“其实,我也就是好奇这丫头的蔻丹是在哪染的,问了她半天,她死活不说。”

    “掌柜也喜欢染蔻丹么,”陆弦昭笑笑,接过银钱,“不怪她不说,当日领我们前去染蔻丹的妈妈也是我们费了好些力气才同意领我们去,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下次再想染可要等好久呢。”

    胖掌柜闻言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狠心撸下腕上的银镯塞入陆弦昭手中,“妹妹行个好,这日头毒,待会你去交差后可来西街冰饮铺寻我。”

    可戴着围帽的少女不为所动,她将银镯又推了回去,“掌柜可别为难我了,难得能有为咱们下人做蔻丹的铺子,若是去的人多了,以后哪还有我们的份儿呢?”

    “唉,”胖掌柜咬牙又掏出几文钱,与银镯子一同推了过去,“同样是做下人的,妹妹可怜可怜姐姐,你瞧我这做绣娘的手,满是伤,哪有女孩家不爱美的。”

    陆弦昭掂了掂手中重量,只勉强说了句,“好吧,待我回去问过那妈妈蔻丹铺具体位置再来告知你。”

    “不成,”胖掌柜又一把拽出陆弦昭,“你若收了我的钱不认账可如何办!”

    “若不是为了给小姐寻书卷,我是万不可踏入西街,又怎会晓得那蔻丹铺在何处,掌柜若是这都等不了,”陆弦昭将手中东西一把掷在地上,“还说什么喜欢染蔻丹!”

    胖掌柜眼看面前人气急要走,急忙捡起地上东西,一把塞给落后的葵扇,冲戴围帽的少女大声嚷嚷,“我等妹妹回来!”

    ......

    葵扇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端来从厨房讨来的面条,“还温着呢,小姐赶快吃。”

    陆弦昭正清点今日带回来的银钱,“放那儿吧,那掌柜这次可有伤你?”

    “不曾,”葵扇摇摇头,“小姐今日为何要答应她?”

    “因为我要开一间蔻丹铺。”

    面条的清香在屋内蔓延,陆弦昭这才察觉一阵饥饿。

    “啊?”葵扇险些惊叫出声,“这这这,若是被发现的话......”

    “没事,葵扇用过午膳了么?”陆弦昭拿起筷子,话音刚落就低头自顾自吃面条。

    葵扇能害怕是好事,自古哪家小姐做得像她这样才是不正常。

    陆弦昭今日用过午膳之后,倒也没有急着出去,真像今日在府中说的那般,悠悠哉哉翻开从陆窈姝那拿来的书慢慢读。

    算算时辰,葵扇该回来了。

    陆弦昭放下书卷,提起茶壶朝桌上另一个空茶杯倒下茶水。

    “小姐当真神机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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