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炕上，锦雉仍然拉着玛瑙的手，小声道：“今早绿鸭来找我，说白鹭偷吃了佛前供品，我就来看看，你平日帮我留意一下。”

    “好啊，你撒谎骗我们呢，”玛瑙收回手，转为一脸严肃，“绿鸭说了些什么？”

    “我也没骗你，老太太今儿确实要来，绿鸭说昨晚想去求佛祖保佑，蔡大娘让她帮忙守了一会，却发现那两个西瓜只是瓜皮。”锦雉眉毛纠结在一起，虽觉得白鹭不像这种人，可她年幼家贫，控制不住也有可能。

    玛瑙想了想，将方舸、蔡婆昨日所言和盘托出，又道：“只有昨晚，白鹭才单独去了佛堂，又有蔡大娘一直看着，我倒觉得说不定是蔡大娘提前吃了。”

    见锦雉愁眉不展，玛瑙笑道：“应该发愁的是我才对，是我过去疏忽，没把供品当回事。”

    “这也难说，又不好闹大，你提点一下白鹭。”

    玛瑙点头，“我多注意几次果子，她应能看明白，定会留心。”

    将此事托付给玛瑙，锦雉也不再多待。

    玛瑙跟周妈说了声留点水果，没事人一样回到耳房。

    方舸心里忐忑，找了个借口将手机收回空间，将最新的录音拉到最后几分钟。

    听完，方舸放下了一半的心，玛瑙更相信自己，却不是没有怀疑，若是她偷吃，这提点就是警告，是蔡婆偷吃，就能防着她再犯。

    要想办法打消这些怀疑才是，方舸绞尽脑汁，挑拣豆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却一直不能想出个周全的主意。

    “你怎么了？才挑了这么点？”玛瑙不知何时，走到了方舸身边。

    方舸灵机一动，抬头看了玛瑙，又迅速低头，期期艾艾道：“玛瑙姐姐，我昨天瞒了你一件事。”

    不等玛瑙回答，方舸迅速小声说道：“蔡大娘说少说多做，少给姐姐们添麻烦，我才想着今儿抓到了再告诉你。”

    玛瑙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和方才之事有关。

    “我怀疑蔡大娘昨晚就吃了佛前供品，蔡大娘没等我同意就学着姐姐四处查看，让我回房，我不肯，又看了几遍，她打着帘子一直盯着。”方舸没有说蔡婆当时的表情，这种主观感受没有说服力，又很难反驳。

    “她身上有一股没闻到过的香味，我在村里找果子最厉害了，没剥皮时大多数果子味道不大，上午待了几个时辰，也只闻到佛香。我请她搬个椅子，她就说果子没问题，那时没人，我怕她打我，想回来告诉你，她拉着我不放，我说你要来找我了，她才说想送我回去。”

    玛瑙立刻想到了蔡婆估摸着是要来找她，才让绿鸭守着，至于绿鸭出现在佛堂的原因，她也能明白一二，方舸这番话顿时让玛瑙心中那杆秤有了偏向。

    “我怕传出去叫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姐姐，不敢和其她姐姐讲，又是天黑不方便，就想着赶早来抓个现形，没想到周妈早换了。”方舸捏着手指，一脸懊悔。

    玛瑙不断打量着方舸，没想到白鹭平时这两日安静少言，一点不见当初在老太太跟前说话逗趣惹人喜爱，心里却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难不成真在菩萨身边修行过？

    “既然知道了，多多提防就是。”玛瑙决定老太太来时，想法同锦雉说个清楚。

    方舸也只能点头，将这事搁下。

    可她想搁下，有人放不下。

    蔡婆眉开眼笑走进来，玛瑙面容一厉，“我叫你一声‘大娘’，可不是说这个时辰你能进来。”

    蔡婆笑容一僵，低着头不说话。

    说完，玛瑙便对着方舸解释：“一般的妈妈除了做活是不能进佛堂的，像周大娘或林大娘这些管事妈妈们才能来，这里人少，她们也会进来给秋儿她们搭把手，我就忘了这事。”

    “也怪不得姐姐，姐姐接手不久，自然有些忙乱。”方舸可以理解，水晶虽是和玛瑙交接才走，重心不在此，又新官上任不久，自然有些没放心上。

    玛瑙盯着蔡婆，蔡婆却没出去，反而又露出了笑容，“姑娘恕罪，我来是有要事找白鹭姑娘。”

    “她还小，能有什么要事，你直说罢。”

    蔡婆犹豫了一小会，才下定决心，“白鹭偷吃供着的西瓜。”

    玛瑙和方舸都震惊了，转瞬方舸又气得笑出声，“好一个倒打一耙，我还没揭穿你，你反而诬陷我。”

    她果然知道！蔡婆倒吸一口气，又是惊恐又是庆幸，“绿鸭可以作证，你趁玛瑙不在，我又在门外看不见，就偷吃了，没想到老天在上，叫绿鸭看个正着。”

    “若我偷吃，难道你换供品时不会发现，你当我是八岁小孩猜不到呢。”方舸嗤笑。

    蔡婆被这番话噎住，抓住后面一句不放，“你可不就是七岁小孩，谁不知道小孩子最贪吃。”

    方舸顿了一瞬，玛瑙只觉此言印证了心中的那个猜测，“你也别胡闹，佛祖面前，不打妄语。”

    “我没有，”蔡婆转身看了一眼露出半边的菩萨像，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被发现赶出去的下场，既然已经闹出来，那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蔡婆咬定此事不放，又要拉拢玛瑙，“我在这当差十几年，从未出现差错，哪个不知，玛瑙姑娘又心细，如今出事，还能......”

    玛瑙却是脸色不断变化，她相信方舸，而蔡婆偷吃很可能不是第一次，她就像逃脱的罪犯夸捕头细心，玛瑙只觉得这是对她的羞辱。

    “闭嘴，出去。”玛瑙忍不住呵斥。

    方舸被这大声吓了一跳，蔡婆更是呆立原处，不敢置信。

    周妈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句，掀开帘子劝道：“姑娘，怎么这么大火气，蔡嫂子年纪大了，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别计较。”

    “呵，”玛瑙冷哼，将对周妈的怀疑和怒火发泄出来，“你倒尊老，连规矩也不放在眼里，谁叫你把她放进来的。”

    周妈不想火气冲着她来了，连忙赔笑道：“是我的错，您消消气。”

    蔡婆讨好不成，反遭排斥，被连番下脸，不由得冷笑一声，“没天理了，你就护着这小的罢，也劝你听我们老人一声劝......”

    “你的话好说不能听，可别拐到其它地方去了，你信不过玛瑙姐姐，那就去找老太太来断案。”方舸打断蔡婆的话。

    她不想再继续纠缠，她确实年小资历浅，这种事又难以洗清，如今又扯上对她不错的玛瑙，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不行。”周妈立刻反对。

    方舸没想到周妈如此反应剧烈。

    周妈感觉到玛瑙怀疑的目光和蔡婆求救的眼神，摆出老实的表情，“老太太来上香，怎好把这些烦心事说给她，闹大了，也叫主子们反感。”

    玛瑙迟疑一会，还是点点头，觉得确实有理，不过是些小事，没必要闹大。

    见玛瑙同意，周妈放松下来。

    “蔡大娘，你怎么说？”方舸没有丝毫放松，别的她不在乎，可这盆脏水不能泼她身上。

    蔡婆仍有些不情愿，周妈忙踢了下蔡婆。

    蔡婆不满地低头，周妈没被发现，自然乐意，可要她承认偷吃承认诬告，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

    方舸等了一会，见蔡婆没说话，也不再犹豫，朝玛瑙告罪一声，“姐姐，对不住了。”

    说完，方舸往外走。

    周妈急了，连忙拉住方舸的袖子，“好姑娘，您等会，说出去，免不得有人疑心你。”

    “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方舸拂袖而去，留下脸红了白，白了青的三人。

    玛瑙心里又怒又羞，冷冷看着两个罪魁祸首，“你们干得好事，别想我替你们遮掩，打量大家都是傻子呢。”

    周妈又跪在地上，祈求道：“姑娘，我们年老糊涂，求您看在我们一大把年纪的份上，给我们个体面，我们也罢了，姑娘你是无辜的，白鹭太不知轻重，竟没想过，老太太怪罪下来，你也逃不开。”

    蔡婆也急得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只连连附和周妈。

    “你们也别在我这说些有的没的，”玛瑙恨极了这两个，尤其是蔡婆，“我们刚刚商量着放过你们，要不是你给白鹭泼脏水，也不能叫她豁出去。”

    蔡婆听了，绝望地瘫坐在地，满脑都是后悔，就不该在绿鸭找她说怀疑白鹭偷吃时，想着反咬一口，拿这个来要挟她，也后悔刚才不直接道歉承认，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老太太。

    不行，不能让她告状，蔡婆心里充斥的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爬起来朝外冲去，玛瑙和周妈也只得追上去。

    三人来到屋外，只见锦雉和鸳鸯扶着贾母缓缓而来，方舸跟在她们身后，方舸后面还有几个小丫头。

    蔡婆腿一软，倒在周妈身上，周妈扶不起来，只得放下蔡婆，拗成跪着的姿势。

    玛瑙拍了拍裙子，心下一叹，好在自己在老太太跟前还有些脸面，事发也不过扣些银子，过两年就没事了，她上前跪下，“玛瑙管教不周，向老太太请罪。”

    贾母惊讶地看着玛瑙，目光又拂过周妈蔡婆两人，“什么事？”

    方舸笑着跪在玛瑙旁边，“是我不好，昨晚讲了件奇事，让妈妈姐姐们乐个不停，今早在佛祖面前失神，我实在是罪过。”

    她居然没说？跪着的另外三人心里同时闪过这句话。

    玛瑙惊疑不定，愕然看向方舸，周妈长松口气，默念阿弥陀佛，蔡婆更是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脸祈求地看着方舸的后脑勺。

    “哦，我也想听听，等会你来房里说，”贾母停顿了一下，“你们几个一起来吧，还有谁想听，叫来一起乐乐。”

    方舸微微侧头，余光见蔡婆满脸写着救我，“我只讲给了玛瑙姐姐和蔡大娘，蔡大娘昨晚或今早和谁说，我就不知道了。”

    昨晚，今早？蔡婆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绿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