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他飞扑到莫娜身上，用背挡住了往莫娜飞来的皮球。
言栀身子被王康安挤得往后一倒。
“啪”的一声，皮球精准地落到王康安背上，发出好大声响。
这下砸的不轻。
可王康安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喊疼，他只是紧张地上下查看莫娜的状况：“没事吧？我有没有压到你腿？”
莫娜抚着胸口摇摇头，她立马扶着王康安，作势要看他的背：“我没事，我听到好响的一声啊，你是不是撞得疼死了，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远处的几个小孩飞奔过来，有的捡球有的道歉，还有的围过来叽叽喳喳地看伤势，他们说什么言栀已经听不见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太了解她这个弟弟了，这么多年来也见过太多他顽劣不堪面目可憎的嘴脸，可是……谁能想到一个没心没肺的不良少年也学会保护人了？
要不是她亲眼看见，言栀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这种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不是装的，也不是演练好的。
他真的变了……
这个事实冲击对言栀而言无异于火星马上就要撞地球了。
谁信啊！
这小子。
言栀呆呆看着对莫娜关怀备至的王康安，眼眶突然就酸了。
今夕是何年？
王康安将眼前这群聒噪的小鬼头都赶走以后又将莫娜推到树荫下：“在这凉快，我热死了。”
言栀沉默不语地跟上来，眼睛没忍住，几次三番地往王康安身上看。
都能将他盯出个黑洞来了。
“我去拿点水。”王康安装模作样地扬扬衣服，经过言栀时低头走得飞快。
言栀望着王康安的背影啧啧称奇，他能向好自然是好的，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言栀整理好情绪，随意坐在草坪上与莫娜面对面聊天。
“你们关系不错，我没想到会这样融洽。”言栀直白得很。
莫娜一怔，也低低笑了起来：“恨一个人很辛苦的，修女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乐观大方，这样活着才轻松。”
言栀端正神色，她直勾勾地盯着莫娜看，她明明年纪跟王康安差不多，但心智远比他成熟，成熟得像个大人。
她的思想境界宽广得连她也难以达到。
“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任性妄为，十足一个人人喊打的混世魔王，谁教也不听劝。可就是这样一个小恶魔，我今天看见他学会了保护人、关心人，你不知道我有多震惊。我知道我这样的请求很自私，他伤害了你，不应该这样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可他也是个14岁的孩子，纵使他这十几年过得无比糟糕，我也真心希望他往后的日子里能学会做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人。莫娜……”言栀直起身子，跪伏在莫娜脚下，双手执起了她的手，温柔地捧在手心里，她的嗓音如春风一般温柔，“我请你帮帮他，教他做一个跟你一样美好的孩子。”
草坪拂来一阵清新香气，小草向阳随风摆动，宛如一汪碧绿的海洋，翠绿的浪花一波接一波起伏袭来。
乌发迷乱了莫娜双眼，耳畔有风声，也有一道清甜动听的女声，温柔得无以复加。
她被一双很温暖的手包裹住，那温度烫贴到她的灵魂。
她想起了那天。
她跟玛利亚修女无助害怕得只能缩在角落里的那天。
也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从天而降将她们解救，她为她包扎伤口，又温柔地捧着她的手再三安慰受惊的她。
“没事的，没人可以继续伤害你。没事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别怕啊。”
那双手跟现在一样，软乎乎的，香喷喷的，还带着小心翼翼，让她错以为自己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值得被珍视的宝贝。
莫娜手指一动，她抽出手。
在言栀错愕的目光下莫娜有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她板着小脸严肃地对上言栀的视线：“没事的，交给我，阿列谢克其实也是个好孩子，你别担心，他会好的，我们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莫娜竖起眉毛，言辞坚毅。
半晌，言栀重重闭上眼，将脸埋在她手背上，十指禁不住颤抖，她咽下酸涩，竭力维持着平静：“谢谢你，谢谢你，莫娜，你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没事的。”莫娜学着言栀当时的模样，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没事的……虽然我没有了腿，但我还能装义肢还能走路，锻炼一下还能奔跑呢，而且……”她停顿了好久没再接话。
言栀疑惑地抬首：“嗯？”
莫娜轻轻偏头，神色难免落寞：“Yan姐姐你帮我赶走了那两个对我和修女都不好的人，他们不会再来伤害修女，也不会再问我们拿钱了，我们打和了。”莫娜紧绷的小脸一松，又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言栀内心受到了冲击，她握紧莫娜的手，觉得不够，又抱了上去。
“莫娜你真是……善良过头了。”言栀鼻子酸酸的。
自挖伤疤是为了让她减轻负罪感，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孩子，偏偏上天对她不够公平。
◎◎◎
王康安拿着两瓶水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一大一小聊得特别起劲，两人轻声说大声笑，他好奇地走近：“聊……”在触及言栀目光时下意识地避开，对着莫娜问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言栀挑眉，与莫娜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道：“秘密！”
一愣，两人又对上眼哈哈大笑。
王康安自然地替莫娜拧瓶盖，他将水递过去。
言栀看在眼里，咳嗽了好大一声：“咳咳！”
王康安懵然抬头，眼神是清澈的愚蠢。
莫娜好笑地拍了一下王康安的手：“给Yan姐姐拧开呀，愣着想什么呢？”
“啊？哦哦哦，”王康安傻乎乎地朝言栀伸手，“姐，我我帮你？”
言栀倨傲地扬起下巴，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还挺能唬人：“嗯。”
她将瓶子递过去的时候王康安还疑似松了一口气。
三人又聊了一小会儿，言栀才起身告辞，临行前她摸摸莫娜的头：“下次给你带画板！”
莫娜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好！”
言栀走远了几步，王康安还愣在原地，莫娜吃力地推他：“你是木头啊？快送送Yan姐姐呀！”
“啊？哦哦。”王康安迟钝地跟了上去，“那你在这里等我。”
“知道了，”莫娜朝他扬手，“快过去。”
王康安跌跌撞撞追了上去：“姐、姐，我送送你。”
王康安会跟过来，言栀既感到意外也不完全感到意外，她回身笑着冲莫娜招手，莫娜也使劲向她挥手。
两姐弟并肩同行，王康安很拘谨，还是言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多来看看莫娜。”
“我会的。”
“照顾好你妈。”
“我会的。”
“多煲点汤水带上我家。”
“我……嗯？”
“不是我喝。”
王康安秒懂，他又低下头看着脚尖，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了，我会学着煲汤的。”
面对开始向好的弟弟，言栀一下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两人沉默地走出院子，又遇到了那群刚来时碰见的小朋友。
他们热情地冲言栀招手说拜拜，言栀也温柔地回应。
唯独面对王康安时冷着一张脸，大概是还没找到怎样跟他相处的方式：“送到这吧。”
王康安颔首，他陪着言栀在路边等车，招到计程车后他将车门打开，远远地，就听到后面有声音不停喊着：“等等！等等！”
姐弟俩回头，竟然是玛利亚修女追了出来。
言栀连忙迎上去，王康安也识趣地跟司机道歉说车子不用了。
“太好了，还赶得上。”玛利亚修女气喘吁吁地站定在言栀跟前，言栀关切地替修女扫背，“您跑什么呢，我们年纪上来了腿脚就不适合再多做跑动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玛利亚修女缓缓摇头，她慈祥地捧着言栀一双手：“言医生，一直很想跟你当面道谢，这回终于见着了。”
“您找我？”
“是啊，那一千万的事情我很想当面跟你道谢，非常谢谢你言医生，你是个好人。”修女慈眉善目，满眼真挚。
言栀的手被修女一双粗糙又温暖的手紧紧裹住，她的眉眼也软了下来：“不要道谢，这是我应该负的责任，而且……其实捐献这笔钱的善心人是另有其人，我只是起了一个中间人的作用。”
修女讶异地睁大了眼，她急切地握着言栀的手：“哦？能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好心人吗？我很想当面感谢他！”
“不用啦，他比较低调，但是您的谢意我一定会好好传达。”
眼看远处一辆计程车缓缓驶过来，言栀回头喊了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王康安：“送修女回去，”话毕，言栀又转过脑袋温和地朝修女说道，“玛利亚修女，车子来了，我不好耽误司机的时间，我就先走了。我一定将您的谢意好好转达，您放心！我刚刚看莫娜她还没装上义肢，我会联系义肢中心的人员，这两天就上门来！您先回去吧，不然莫娜该担心了。”
修女几次想开口言栀都没给机会，噼里啪啦说完一顿后言栀招手跳上了车：“我上车了！您回去小心些！”
她冲沉默的王康安使了个眼色，修女“哎”了半天，言栀的车子已经走远了。
言栀在车上看着往后倒退的景色，松了一口气。
那一千万……
言栀想起景行止当时为了塞给她这一千万非常努力地编织了各种理由，不小心笑出了声。
对了，要打电话。
言栀直接打给了他们医院合作开的义肢制作中心，敲定了情况后才安心地倚着头枕。
刚才跟莫娜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喜欢画画，言栀又麻利地搜索各种好的画板和颜料，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堆。
◎◎◎
言栀回去的时候路过菜市场，那些蔬菜瓜果红肉瞧着还挺新鲜的便顺手买了一些。
看到有制作水果糖的材料，脑海里不知怎地就浮现起跟景行止一起制作糖果的过程，那个场面一定分外有趣。
言栀光是想象都乐不开支，她愉悦得眯起眸子，当下霸气地下了个大单。
东西要拎不动了她才结束了战斗。
采购过后，车子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圣罗兰医院，门口依然伫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言栀将东西放在车厢上，与司机大哥说了一声便推门下车帮衬老奶奶。
言栀已经是熟客了，老奶奶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声音，趁言栀跟医院的同事打电话那会儿偷偷塞了很多吃的给她。
这还是言栀上车后才发现的。
车子已经驶远，她偏头看着后视镜，老奶奶站在原地乐呵呵地目送她离去，一个佝偻的身影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言栀下车要付钱时才打开手机，季初的信息已经刷了整整两页屏，最早一条追溯到她出门那会儿，她一直没看手机。
【禾子】：栀栀！噔噔蹬蹬~！你看看这是什么！
【禾子】：你一定会很爱我的！
【禾子】：不要眨眼！
【禾子】：你看！！
【禾子】：[皮特话剧巡演门票*2.jpg]
【禾子】：你的偶像来俄罗斯巡演的票我给你扑到喽！还是第一排！我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抢到的，你不要太爱我哦！[害羞][兴奋]
【禾子】：呜呜呜你有没有很感动，我也迫不及待了！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我现在来找你！
【禾子】：我们马上杀去圣彼得堡！
【禾子】：我觉得我们很有机会能握到手，甚至合影[花心]
【禾子】：哈哈哈哈你已经兴奋到说不出话了吗？
【禾子】：我懂！我懂你这份心情！当年Leslie来开演唱会的时候我也激动得哭了，我给你点时间整理情绪宝贝。
【禾子】：我先开车，等会儿见！
【禾子】：你家钥匙这回是放地毯上还是鞋架上？伞里？右上第一双鞋？
【禾子】：我在自言自语什么，啊啊啊我太兴奋了！我等会儿自己找哈，待会儿见！
言栀点开季初发来的图片看了很久，再三确认真的是皮特的话剧门票！真的是前排！她懵了好久当即低声喊了一句“YES！”
来往行走的人中有的禁不住侧目，一位漂亮清纯的亚洲女子在街上握着拳头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情绪：“YESYESYES！”她满脸通红好比熟透了的樱桃，谁看了都会被感染到她的喜悦。
自我庆祝过后，言栀也没在意他人的目光，顶着透红小脸踏着轻快步伐走回了家。
她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奔跑。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家门前，摸了一把鞋柜中的右上第一双鞋底，发现钥匙没了，心里很清楚季初已经开门进去。
她们互相交换了家里的钥匙，对方的家就是自己在异国的第二个家，伊始也说明了彼此可以不经对方同意直接开门，如果事前有聚会不方便也会提前说一声。
大家都是单身女性，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自己在家发生了什么好歹还能有人开门进去照应一下。
季初丢过一次钥匙，第二把便嘱咐言栀放在外头，大家约定好几个位置变换着放。
她很忙，经常做空中飞人，交换钥匙这么久了也只开过一次言栀的家门，这是第二次。
明显也是亟不可待要与她见面分享极度兴奋的心情。
言栀也很心潮澎湃！
可她转动钥匙孔的那个瞬间，心里“啪”的一下，有什么重重坠落到地上。
好像哪里有不对劲……
言栀心中蓦地一沉……
与此同时，家门已开。
电视机传来两位女演员激烈的辩驳声，二人交战分外焦灼。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室内弥漫着低沉气压。
言栀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轻手轻脚地往大厅中探去，只见景行止气定神闲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动静，他漫不经心地侧目，俊脸沉静，嗓音跟以往一般没什么起伏：“回来了。”
他的自然更显得此刻气氛微妙，有些什么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