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几乎觉得自己要心跳骤停，他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言栀心里直打鼓，她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也挺直了腰，言语态度都充满自信从容，虽然是假装的：“信。”
景行止抬睫一眨，言栀心里也跟着一荡。
“不问我原因？”
言栀睁着眼对答如流：“应该是因为我美丽又专业。”
“呵，”景行止低笑一声，“你倒自满。”
“这是自信，”明晃晃被贬，言栀当然不高兴，她定了定神，翘起二郎腿镇定自若地反击：“你不是因为我美丽又专业而信任我，那因为什么？我的优点太多，一下讲不完，请你继续补充。”言栀礼貌地伸出右手，微笑，示意他继续。
景行止气定神闲地抱臂，稍一沉吟竟然点头附和：“你说得对。”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言栀懵了一下：“哦？”
“我的确是因为你美丽而专业对你产生信任，我相信你会治好我的眼睛。”他轻轻一点自己的眼角，这动作在言栀看来竟充满了魅惑。
这男人举手投足，不，他坐着不说话都散发着无边无际的魅力。
“白斑罢了，不是眼球摘除更不是永久性失明，有何可惧？至于失忆，如果忘记的都是不好的回忆，那我已经赚到了半碗孟婆汤，也正是时候创造崭新美好的记忆。”景行止从容不迫地道出自己的观点，那气度雍容洒脱，超尘峻清，恍若从天而降的神使，令人折服。
言栀难掩讶异，她沉默地抿紧唇，半晌，浅浅笑出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了景行止：“你说得对。”
言栀拍拍腿，起身伸了个懒腰：“我睡一会儿，等下出门。”
“嗯。”
言栀刚转身，景行止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见谁，需要我陪伴吗。如果是去见第二个本，恐怕只有我能帮助你。”
好大的口气！
言栀没好气地回头，怪异道：“我应该给你一台码字机，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我去见一个……”言栀挖空了词库，最后只想出这个形容，“孩子。”
景行止眸光一闪：“你有孩子？”
言栀黑线：“……”她的嘴巴张了又闭，很多话在脑子里闪烁，可最后什么也没说，“不是，就一些私事，我给你提前做好饭菜，到点了你揭开锅就行。”
别人的私事，景行止也不好再说什么。
言栀肉眼可见景行止的脸黑了下去，她忍俊不禁，怎么觉得他就像只小猫咪一样。
言栀开始逗猫模式：“刮胡子？”
景行止意外地挑眉，徐徐抱起臂膀高冷地抬起下颌：“你还有时间管我啊。”
言栀皱眉，这语气奇奇怪怪的，一阵酸味……
“刮胡子又花不了很多时间，我得履行我的承诺，我见它长出不少了，你不觉得刮嘴巴？”言栀身子往前靠，老实说，就算他胡子拉碴的也男人得不行，还挺有稳重男人的魅力。
景行止语不惊人死不休冒出一句：“你怕刮嘴巴？”
“啊？”言栀奇怪地扫他一眼，“你不怕？你喜欢？”
景行止沉吟颔首，忽然敞开了身子：“来吧。”
言栀朗咳两声，搞得她好像那什么他似的。
言栀取来新买的剃须刀，她之前没给别人剃过胡须，其实也不太懂怎么操作，她沉浸式地研究说明书，景行止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人，他催促道：“怎么了。”
言栀认怂道：“在看说明呢，你等会儿。”
“呵呵，”景行止忽而好心情地低笑两声，言栀诧异抬首，她实在不懂他在乐什么，“你笑什么。”
“给我。”他摊手。
言栀疑惑地将东西递过去。
“随我过来。”
景行止起身，精准地找到浴室，言栀尾随而后吃了一惊。
这个人适应能力也太强了，这才几天，就自在得像自己家一样。
景行止摸到水龙头，将自己下巴打湿，挤了剃须摩丝涂抹均匀，他冷不丁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言栀。
言栀正认真学习呢，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嗯？”
他举起剃须刀在她眼前亮了亮：“剃。”
“啊，好……”言栀研究了一下剃须刀的正反面，不放心地确认道，“真要我来？我没经验，待会儿你皮破了我不负责哦。”
景行止眸子半眯，无情地击溃她：“说话不算话，撒谎精。”
这指控不要太严重！
言栀撸起袖子就是干：“你瞎说，有辱我清白！你太高了，我不好弄，你低一点。”
景行止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原来你这么矮？”
言栀差点就扑上去捂住这张嘴了，她没好气地冲他龇牙咧嘴：“不是我矮，是你太高！你再低一点，”言栀干脆盖上了马桶盖，不客气地将景行止扯过去坐下，“你坐这。”
“这什么。”景行止皱眉，手往下一探就知道自己正坐在马桶上。
他脸色一沉就要起身，言栀坏心眼地压下他的肩膀就是不让他起来，她动作迅速地接过剃须刀：“哎呀我要开始咯，你别乱动。”
景行止铁青着脸坐在马桶盖上一脸不情愿，言栀奸计得逞，笑眯眯地挑起他下巴，一副淫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医生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男。
即便他现在眸光暗淡，言栀依然认为他的眼睛跟很多年前一样漂亮。
清净、高洁，就连这横无际涯的冰冷都没有变过。
言栀眸色深沉，波涛汹涌，她的手不知不觉便放松了气力，她温柔地勾起他下巴，轻声说：“别动。”
言栀全神贯注地将剃须膏一一刮走，亏得是医生，力度不轻不重，言栀越刮越高兴，她是有这个天赋的嘛。
潮热的气息喷到脸上，漾起心头涟漪。
景行止眼色幽深：“你……是不是凑太近了。”他的语气很冷静，毫无起伏地说出让人心潮泛起波澜的话。
言栀这才发觉自己越贴越近，她霍地拉开距离：“我入神了，不好意思。”
景行止目光灼热，眼神仿佛会拉丝一样看得言栀脸红耳赤。
“我不讨厌。”
言栀呼吸一窒，狼狈地转身做深呼吸。
她待不下去了，言栀慌乱地将东西塞到他手里，匆匆撂下一句话：“我赶时间出门了，你自己搞定吧！拜拜！”
言栀慌慌张张地出门，上了车才发现自己忘记做饭了。
言栀咬牙掰扯了一下衣服，就一顿半顿的，也饿不死他。
搞得她心猿意马的，生怕自己会错意，哪有人这么直接的，直白得让她无所适从。
不讨厌就不讨厌嘛，心里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言栀摇下车窗吹了好一会儿风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摸了摸脸蛋，也不烫了。
她“呼”地吹出一口气，看着车外景色不断飞驰，陷入了沉思。
“你好，到了。”司机大哥喊了两声言栀才回过神来，“啊，好的，谢谢。”
她问王康安要了莫娜的住址，当她知道王康安伤了莫娜的腿时已经想马上来看看小姑娘的情况，可是前段时间琐事缠身自顾不暇，实在抽不出时间，现在大多解决得七七八八了，一下夜班就想来探望探望。
莫娜还是跟玛利亚修女住在教堂旁的院子里。
言栀方踏进院子就已经听到欢声笑语，孩子们爽朗的笑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听得出氛围很棒，是个适合孩子无忧无虑快乐玩耍成长的小天地。
一群孩子远远的就看到有人来了，便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漂亮姐姐你好，我叫伊文，我今年八岁了，很乖哒！这是我今天在草地上捡的花花，送给你！”一个用草环做头饰的女孩子软软糯糯地说着话，她踮起脚尖为言栀送上一束自己亲手扎的花束。
一个瘦削的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约莫十岁的样子，很懂事也很通透：“姐姐你这么年轻就要领养我们吗？达到法律要求了吗？”
言栀吃了一惊，现在的孩子这么厉害了吗？
“姐姐你不要领养伊文好不好？她很可爱，我不舍得她的。”
言栀回头一看，是一个抱着破旧洋娃娃的小女孩，年纪跟伊文一般大。
小家伙们叽叽喳喳的非常热情，纷纷蹦跶着身子七嘴八舌地跟言栀聊天。
言栀手忙脚乱地接着花儿应着话，不一会儿怀里已经捧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植物。
“小朋友们很乖啊，呐，我这里有些糖果，你们拿去分享好吗？”言栀蹲下身子，笑眯眯地从兜里揣出一大袋子糖果，她将糖果交给了那个稍大一点很成熟的男孩。
小家伙们一看呀都走不动道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们一边冲言栀道谢一边围着小男孩转：“哇是糖果！糖果诶！谢谢漂亮姐姐！赛尔哥哥给我一颗给我一颗！”
“我也要我也要！”
“谢谢漂亮姐姐！”
“……”
言栀看着包围圈渐渐散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起身，便听见了一道少女的声音：“你好，你是……你是阿列谢克的姐姐吗？Yan姐姐？”
言栀回首望去，正是莫娜。
她坐在轮椅上，背后……推轮椅的那个人竟然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王康安见到言栀表情也很精彩，言栀快步走过去，蹲下握着莫娜的手，笑容甜美亲切：“你好，莫娜。原来你认识我啊。”
莫娜看样子也很高兴：“上次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其实不止上次……”她的眼睛划过一丝落寞，但转瞬即逝，她很快就恢复神采，兴高采烈地握着言栀的手不放，“所有的一切，都很谢谢你！Yan姐姐！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道谢，可是阿列谢克说你很忙，我就不好意思打扰，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
莫娜在提到阿列谢克名字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王康安，王康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言栀从王康安眼里看到了类似温和的眼神，真是见了鬼了，这小鬼真的惊天三百六十度大反转？看着似模似样的，开始像个好人了。
身上那股吊儿郎当又暴戾不羁的气质淡得言栀吃惊。
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说反了，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们机会做些事，我明白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没办法补偿，但……”言栀的视线落到莫娜空荡荡的下肢上，她说不下去了。
有些话，你不说，自己难受。说了，对方难受。
莫娜咧开嘴笑得阳光灿烂，她抬起小手安慰地摸摸言栀的头，一下一下很轻很温柔：“不会哦，我还能看见花花草草，还能在这里看他们打闹追逐，还能跟修女一起吃饭睡觉，我觉得我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有些人四肢健全，家境优裕，可是过得不开心呀，人活得不开心有什么意思呀，我还是棒多了，嘿嘿。”
言栀深受震撼，她抬起脸来，眼前的莫娜苍白瘦弱，但是眉眼飞扬，与天光同色，她的眼睛坦荡清澈，内心犹如琉璃一般纯净。
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么纯洁无瑕的人吗。
言栀忽而觉得自己在莫娜面前都有些脏了。
她不够她活得坦荡，也不够她通透，更没她积极乐观。
面对肇事者及其家属也能和颜悦色，不但不计较甚至反过来感激他们。
“真是……”言栀缓缓阖下长睫，缓缓伸出手，缓缓搂住了轮椅上的莫娜，缓缓低叹出声，“傻姑娘。”
莫娜一怔，也紧紧回抱言栀：“我可一点也不傻哦，修女说了，我这个叫聪明。”
言栀“扑哧”一笑，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是啊，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了。”
王康安由始至终都站在莫娜身后没有吭声，言栀放开莫娜时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他接触到她眼神后不自然地往外瞟。
但转瞬他就变了脸色，紧张地吼了一嗓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