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这话仿佛在言栀手上纵了一把火,言栀羞得脸若朝霞,烫着了似的唰地就松开手,唯恐不及:“胡、胡说八道,我我刚刚是被裙子绊着了。”

    太傻了,她怎么就跪了呢……

    言栀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方才这一下还真不轻。

    她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胸,又蹙眉看着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景行止,刚才是不是……?

    景行止泰然自若地直起腰,敛了敛“口巾”,主人家的口吻:“开饭吧。”

    言栀咬唇回到座位上,耳朵红得能煎熟鹌鹑蛋。

    她后怕地想……

    幸好她没放手,不然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要是脸埋到他那儿……

    哦,不!言栀你别再想下去了!细思极恐!

    停!停止你无谓的想象!

    “吃、吃饭,来,喝酒。”

    言栀手忙脚乱地又是给景行止布菜又是给他斟酒。

    只求他能忘记方才那一幕。

    景行止的手扶到杯底,慢慢摸上高脚杯,神色自若地破除尴尬,仿佛刚才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为这个美好的夜晚干杯。”

    “恭喜你出院,cheers.”

    清脆的碰杯声起,两人都没有立马入口,醇香的酒味在各自鼻间徜徉。

    景行止闭眼轻轻晃着红酒杯:“黑加仑子、薄荷香。”

    言栀眼中划过一抹激赏,也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松露、橡木。”

    景行止挑眉,睁开眼目视前方:“61年的Pétrus,你还真舍得喝。”

    言栀心窝子又要揪起来了:“还不是……”言栀刹车刹得及时。

    “嗯?”

    ……美色累人。

    “没什么,没想到你也挺懂酒,这瓶酒跟你喝也不算亏。”言栀张嘴让酒液滑进口腔里,感受着绵密细腻又丰富的质感。

    一口千金啊。

    还有什么呢……

    “黑莓,奶油,真神奇。”

    这口感丝滑,余韵悠长,的确称得上酒王。

    “还有巧克力。”

    言栀张眼,发现景行止仍在闭眼品酒,她狐疑地又喝了一小口,不多会儿眼睛便蹭地亮了,她惊喜地对上对面的视线:“对!还有巧克力!”

    “好酒,虽然年份过久,价值早已超过了口感,但这瓶藏品Pétrus的确担得上‘酒王’之名。”

    言栀可听不得别人说Pétrus半分不好:“我不同意,在我看来就算是1992年的Sg Eagle et或是1907年的e Piper-Heidsieck Shipwrecked都比不上最新年份的Pétrus。”

    景行止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原来是Pétrus盲目的粉丝,它就这么吸引你?”

    言栀张嘴就能说出十个这个酒庄的优点,但她又不想反驳,那些官方背书他何尝不知道。

    “吸引我的不是Pétrus,是与它共同存在过的回忆。”

    景行止停下摇晃红酒杯的动作,深沉酒色卷起一个小漩涡,渐渐地,归于平静:“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言栀抿唇一笑,又喝了两口酒,只是笑容难免寂寞阑珊:“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没什么故事可以说。说说你吧,连品酒都会了,应该想起来很多事物了吧。”

    景行止笑而不语,他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美酒,烛光摇曳在清隽的脸上,晃过斑斓光芒:“你偷过时间吗。”

    言栀夹菜的手一顿,她抬起脸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偷时间……吗。

    现在算不算呢。

    言栀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勾勒出恬淡孤独的笑意,她慵懒地摇晃着红酒杯,修长白皙的指节与深色的葡萄酒形成强烈对比,酒液在杯壁荡过一圈又一圈,香气烂漫满溢。

    好多圈后,言栀才半阖下眼睫,精致清透的小脸在暗淡的光线下犹如一截剔透晶莹的白玉。

    也许是乘着酒意,很久都不曾破土而出过的倾诉欲在此刻摇曳,言栀缓声娓娓道来:“孩童时肆意挥霍着自己的时间,对时间这个词没有概念,认为我的人生还很漫长。于是别人家的孩子上两天兴趣班我上一天,他们学五样我学三样。因此他们很早就将别人甩在身后,我却用这些时间构筑一个浪漫好玩的城堡。”

    言栀陶醉地嗅了嗅酒香,抿了一口继续漫无边际地说道:“读书时又盼望着自己能快些长大,于是偷穿大人的高跟鞋,捣弄他们的化妆品,仿佛换一条裙子涂一双熊猫眼就能让自己瞬间长大二十岁。谁知长大后反倒喜欢素面朝天了,就连学生时代最不喜欢的休闲服也变得很爱穿,偶尔还会买小女孩才戴的发饰,就是希望自己看上去能年轻一点,希望自己老得再慢一些。”

    景行止摇晃着红酒杯静静聆听,深邃的眉眼尽是专注。

    “再大一点了,你会发现同龄甚至比你年龄小的孩子很优秀,他们能够走在你前头,”言栀一口干了剩余的红酒,淡淡的酒意飘飘荡荡地到了眼前,犹如扬起了一幕幕烟花般迷幻的画面,“是因为我儿时在玩的时候他们已经为二十年后的生活做铺垫,不对,应该说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这一辈子、为自己看不见的未来在努力。”

    言栀精致的眉眼划过一丝惆怅:“于是你又只能再花时间将这些差距缩短,直到你赶超他们。”

    她右手支着脸,慵懒而认真地盯着景行止的脸,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时间一路洒下的印迹:“所以,你偷来的时间终将有一日是要还回去的。”

    景行止由始至终只能听见言栀柔软清脆的嗓音如潺潺流动的泉水一般在自己耳畔清澈地流动着,他沉默不语,缓缓将一小块肉饼送进嘴里。

    已经有些冷了,但肉香四溢,汁水鲜嫩,酒肉在味蕾中绽放,让人欲罢不能。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最后优雅拭去嘴角的痕迹,沉声道:“那又有什么所谓,只要偷来的时间能换取当下的快乐,这无疑是值得的,哪怕日后你要付出很多倍的精力去偿还。”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言栀,眉目坚定:“我也愿意。”

    言栀偏头,眉梢一沉,笑出了声:“呵呵。如此说来,你也偷过时间?”

    景行止握紧酒杯,伸到空中等待言栀与他碰杯。

    “砰”的清脆碰杯声传来,景行止感到杯中微微震荡,他愉悦地勾起唇,低声回道:“是啊,我很享受,偷来的时间肯定是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言栀内心触动:“你……用在什么地方了吗。”她趁着酒意大着胆子问道。

    景行止慵懒地瞥她一眼,沉吟道:“我也许是你口中那种前半生在努力奔跑超越所有人的人,后半生我才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

    言栀愣在原地,随后低下头来微微一哂:“那你现在想做什么事呢。”

    “我现在只想好好跟你吃完这顿饭,”景行止举起杯来,言栀愕然抬首,他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我说过,这是我最期待的一顿饭。”

    再精致的妆容也难以粉饰言栀此刻汹涌的内心,她沉默地举起杯与他碰盏,忽而转了话题:“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到家里来呢,你不害怕吗。”

    “你都不害怕收留一个残疾人,不害怕跟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我该害怕吗,害怕的那个不该是你吗。”景行止的问题将言栀抛向更深层,“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吗,你为什么愿意照顾我,我虽然看不见,但我也是个成年男性,你不害怕吗。”

    言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她心中有愧,可是此举除了赎罪真无其他了吗……

    “你是个正人君子。”言栀左思右想,只能给出这个回答。

    “扑哧!”

    景行止笑出声来,不断念叨着:“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你不要相信有正人君子,男人一定是有所企图。”

    “那你呢,来我家也是也有所企图吗?你图什么?我可没财没权。”言栀被他笑得有些脸热,怎么自己在他眼中就成了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似的。

    景行止眯起眼睛,眸中勾起一抹玩味:“但你有美色不是吗。”

    “嘶……”言栀听得眼睛发愣,身子直往后仰。

    我去,这男人是个高手啊!

    言栀热得当下就灌了两杯酒,她大着舌头,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我的美色可比不上你!”

    景行止好整以暇地点头,他故作深沉道:“噢,原来我长得不错。这样啊……那你图我美色也不是不可以。”说到最后他眼里的揶揄露骨得言栀想找个洞钻进去。

    言栀说话都烫嘴:“你你胡说些什么,你喝醉了吗你。”

    “是醉了,”景行止眉心舒张,他挺拔坐在桌前,月亮的清辉透进屋子里留下一片朦胧梦幻的柔光,他置身其中,矜贵清尘的眉眼含着一抹言栀从未见过的严肃端正,“我真希望此刻我能看得见东西。”他的语调很平常,言栀却听出其中裹挟着的淡淡遗憾。

    言栀神色一僵,放下了酒杯。

    一口浊气就这般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让她难受。

    言栀垂下头,逃似的躲开了他深邃幽深的目光:“会的,你会看见的。”

    “但我要的是当下,”景行止微微昂起脸,凑近烛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我突然很想见见你。”

    言栀手一抖,忽觉口干舌燥,又自斟自饮起来,大半杯酒下肚后她抿去唇边酒渍,强装镇定道:“没、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医生。”

    景行止漾出淡淡笑意,眉梢低落地压下去。

    言栀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寂寞。

    “好,好了,快点吃吧,不能光喝酒。”言栀主动替景行止布菜,景行止也听话,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他每一口都品尝很久很久,酒都快喝完了他才放下筷子,“味道很好。”

    言栀嫣然:“都是粗茶淡饭,谢谢你没有嫌弃。”她举杯,“祝你身体健康。”

    “祝你万事胜意。”景行止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景行止没有言栀想象的那般冷漠高贵,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自如地将话接下,不会让她尴尬,节奏又很舒服。

    温柔得言栀像在做梦一样。

    两人将61年的Pétrus干掉后又意犹未尽地开了一瓶94年的Pétrus,一旦将藏品喝掉,言栀心里倒是通透了,反正喝都喝完了,也不差在再多开个一两瓶。

    窗外月凉如水,室内酒意却正浓。

    言栀小脸酡红,清纯精致的眉眼已覆上一层醉意。

    “砰”,两人又碰杯,言栀呷下一啖酒满足地眯起眼睛,宛如一只餍足的小猫咪:“很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舒服。”

    “没想到芷嫣医生在酒桌上倒也豪爽,叫我刮目相看,”景行止喝酒不上脸,脸色没什么变化,他自然地问道:“你在这边长大吗。”

    言栀媚眼如丝,她用食指点了点眉心,在空中划出一道飘忽不定的弧度,仿佛思绪也随着这通道穿梭时空:“不是,跟我母亲过来的,有十几年了吧。”

    “有回国打算吗。”

    “想过。”

    “中国还有你牵挂的人吗。”

    “……没有了。”言栀思考了好久,声音忽而低了下去。

    景行止尾音一翘,撩拨着言栀的心弦,也让人听不出情绪:“这样啊……”

    “你呢,有挂念的人吗。”言栀醉态可掬,她的眼睛却亮得不像话,如银河尽头燃起的一把篝火,“不能总是你访问我呀,我也问问你,你回答吧。”

    景行止眼神清明,似乎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瞥向她的眸子有许多言栀读不懂的情绪,他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推到她眼前,长指又轻又沉地一点:“有啊,挂念很多年了。”

    言栀心头漏跳一拍,她将酒瓶子里剩下的酒悉数灌进景行止的酒杯里,迟钝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恭喜你啊。”言栀口不择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酒、酒没有了,我我去拿。”言栀慌乱起身,脚步有些浮,她走得踉踉跄跄。

    也不知道是视线昏暗亦或是她真醉了,视物都带上重影。难为言栀还留有最后一丝意识,她走到一半又绕了回去,极力睁大眼睛对着景行止解释:“不对,咱们已已经喝够了,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我房子都没了……”她小声嘀咕,心疼得不行,说完才想起给自己找补,“我没有在不舍得哦,我是明天还要值班呢,呃。”

    言栀捂着嘴,蹙眉打了个酒嗝。

    她整个人忽然就乱了,捂着脑袋晃了晃:“我真有点醉了,你你自便吧,我先回房,东西就放这儿,明天有人上来收拾。”

    临行前,她细心地将蜡烛吹灭,将满室的月光和景行止抛在身后。

    脸前那片温暖的烛火没有了,景行止一个人坐在屋里久久没有动静,他坐了不知道多久,忽觉夜风舒爽。

    有点冷了。

    “真是狠心的丫头,连瞎子都不管不顾了。”

    黑暗中,有人低低吐槽了一句。

    随即又响起细碎的进食声,直到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才有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的,是沉而有力的步伐声。

    言栀回到房间,真没想马上入睡,可是脑袋昏昏沉沉,这陈年典藏的后劲还挺足,她迷迷糊糊地还想思考什么,转眼就已经去见了周公。

    半夜,她被尿意叫醒,晕晕乎乎地起身上洗手间,回床的时候还被床脚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倒上床,膝盖被磕得生疼:“哎哟。”

    床上有动静,那动静迟疑地动了动。

    “你个臭床,欺负我,看我不教训你。”言栀没睁开眼,她皱巴着脸碎碎念道,她揉了揉膝盖,下意识地长腿一抻就要教训那死物,凭借直觉精准地往“罪魁祸首”踹去。

    言栀踹了两脚,发现目标还会动会转移,她晃了晃脑袋企求一点清明,又踹了两脚,发现落空了,气得鼓起腮来。

    言栀整个人踩在云朵上,软绵绵轻飘飘的,她慢悠悠地爬起身对着敌人放狠话:“还想跟我闹反抗四吧?看我不把你这破床脚废了我就不姓言……”

    她脚掌一用力,双手还配合着使了一记“排山倒海”,小脸龇牙咧嘴地高声呐喊:“吃我一招吧,无敌无敌风~火~轮~~~”

    那狠招却没吃到力,反倒被两条又软又硬的棍子夹住了不安分的脚丫,言栀怒火中烧,极力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口齿不清道:“你嗐反抗!你一个床脚有什么资格反抗,大胆!来银!帮我将它的脚剁鸟!”

    “醉了?”张牙舞爪的言栀落入一个滚烫宽厚的怀抱,手脚被钳制住。

    言栀还在挣扎:“排山倒海!排山倒海!”

    男人眉头紧皱,头疼地揉捏眉心,动作迅速地攫住她双手:“这酒量,以后别在其他男人面前喝酒。”

    言栀耳朵被潮热的气息喷得发痒,她四肢不能动弹,但嘴巴可以,小脑袋拼命扭,倔强地抬起下巴:“怎么你还会嗦话?你这只床精无法无天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电锯将你这腿锯了!”言栀说着真要下床去抄家伙。

    “别动,”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将她控制住,低沉悦耳的男声砰地在耳边炸开,一如她梦过很多遍的声音,却比之更加成熟撩人,“还要用来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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