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揽看着怀里，纪知莱扬起下巴，一双尽显无辜的长眼直直盯着他，他莫名有些难为情，语调转而沙哑，轻咳一声，扶着她起身。
“……不好意思。”
“没事。”
纪知莱的手臂依旧搭在贺揽的手上，她见贺揽一副不相信她的表情，笑着又重复一遍：“我现在没事了。”
像是暗自下定某种决心，纪知莱眼底浮出些许冷厉，她转身对着贺揽说：“工厂，我想再去一次。”
“好。”贺揽牵起她的手，扶她上车，“我们走吧。”
半路上，他们经过独立小卖部，店铺面积虽小，里面陈列拥挤，基础日用品一眼都能望到。
车窗开了一条细缝，纪知莱还在吹风，她眼神忽而一亮，看到小卖部面前熟悉背影，请贺揽开车慢点。
摇下半个车窗，那背影正好转过来，是昨天那个女孩。
第一反应这孩子怎么不穿校服，纪知莱微微皱眉，冲着女孩挥动手臂打招呼。
女孩看到她，有一瞬间的呆滞住，可等纪知莱坐在车窗边一闪而过，她突然跑起来，追在汽车后面。
边跑，纪知莱耳边隐约听到她在呼喊。
“等下，姐姐!你们等一下。”
“停车。”
纪知莱从后视镜瞥到女孩着急的追赶，她下车，弯腰整理好她歪掉的衣领，心平气和问她怎么了。
女孩喘着气，什么也不说，塞给纪知莱手上一张字条。
纪知莱疑惑打开看，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她笑问：“这是你的号码，还是妈妈的呀。”
女孩使劲摇头，抬起的眼神里，也没有昨日那般张扬，她心里藏着话，不能全部直说，便挑着重点，“我妈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纪知莱没听懂，甚至心里惊讶，女孩母亲昨天那副不可理喻的形象，不像能说出这种话。
她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指出她母亲做过的错事，于是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换了个话题，“今天怎么不去学校啊。”
“姐姐，周末学校不开的。”
“哦……”
纪知莱尴尬抬起抚摸的动作，右臂有点无处安放，这话题算是聊死了，她折好纸条放进口袋，等待女孩还有没有问题找她。
女孩主动抬起小臂拜拜：“姐姐别忘记打上面电话，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纪知莱视线一路目送女孩走进小卖部。
回到车上，她仔细端详那串号码，心想，好生眼熟。
她试着当作微信号输入，跳出的头像，她果然认识。
是她。
邹舟?
-
纪知莱临时改了高铁时间，坐上最早一班车赶回临州。
邹舟早就拉黑她的微信，还不接电话。
纪知莱怀疑她会不会早有预谋，下了高铁后拉着行李箱，直奔工作室，借了莉莉的手机拨了过去。
约定好下午三点咖啡馆碰面。
纪知莱早早便坐在咖啡馆最里面位置，她右手边是块视线广阔的落地玻璃，玻璃墙外人来人往，有人在享受周日的空闲，而她却忧心忡忡。
服务生端来她点的冰拿铁，按照她往常习惯，定会帮没来的那人先点好，可如今她一点不想顾及邹舟的情面。
邹舟晚了五分钟到。
她静悄悄拉开座位，不忘瞥一眼纪知莱面前的饮品。
即使是突然离开座位去前台点饮品，途中她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邹舟在前台站了好一会，又让纪知莱干等了一刻钟，她端着美式回来，纪知莱开门见山直接问她：“当初为什么把我删了。”
邹舟：“纪知莱……我们当初不过是合作几天，不联系就删了，有什么问题吗?”
行。
没任何问题。
纪知莱端起咖啡，抿了小口，继续发问：“那扬山的工厂呢，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听到扬山两个字，邹舟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个姿势翘，“扬山那个事吧……”
她表情变得为难，“这事还跟我没关系。”
纪知莱噗嗤一笑，转眼一脸不屑望向窗外。
邹舟就知道她不信，她缓了缓语气，谈起她们之前，“纪知莱……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我师父不喜欢我私下乱接活这事吗，她本来都答应好让我回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纪知莱有些不耐烦了。
“因为你，让我帮你赶工，她以为我死性不改，没让我回去，可是我上一家店都辞职了。”
“所以你做盗版恶心我?”
“你听我说完。”邹舟没好气打断她，“我知道盗版店对你冲击不小，况且还是你们这种刚成立的小店，但是扬山那工厂真不是我主使的，不过我知道是谁。”
“前提，你帮我去跟我师父解释，让她重新接受我回来。”
纪知莱实在无语，耐着最后一丝良心，她眼神坚定的盯着对方，说道：“如果是因为我，你师父不让你回去，你找我，我肯定帮你解释，但是你二话不说把我删了，还搞出个盗版出来，美其名为是我害你丢了工作，你在你师父那里又不做任何争取，到头来还是怪我，邹舟，你敢说不是因为被我发现，才想起你那师父吗？”
邹舟那些小心思，被纪知莱无情戳穿后，死活不承认，她嘴硬，才不是纪知莱想的那样，她还怪纪知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她只是想回去，继续跟着师父研习湘绣。
纪知莱本想着给她留几分薄面，但邹舟一而再坚持是为了回去，她一声莫名冷笑，叫邹舟都不好意为自己开脱了。
邹舟说：“我知道你和贺揽要好，你回去再让他帮我劝劝，只要贺教授同意我回去，你这边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
“反正贺揽那么在意你，这点小事，让他多试几次呗。”
再?
多试几次?
怎么说的好像贺揽已经知道这事，可她明明没告诉贺揽，那串号码其实是邹舟的，她只说过，她要赶回临州办件事。
纪知莱一头雾水，她喊停邹舟的自言自语，质问她关贺揽何事。
邹舟犹豫答道：“不是贺揽告诉你，这工厂是我亲戚开的吗?你才来找我。”
“他怎么知道是你亲戚开的？”纪知莱语气捉急。
邹舟不怀好意笑了，“他和贺教授去过啊，我亲戚还请他们吃过饭。”
熟人?
纪知莱脑袋嗡的一下，受到不小冲击。
如果贺揽早就知道盗版工厂背后是谁，为什么不告诉她……辉月阁因为盗版积货大批，整个工作室有多着急，她不是没当面跟他诉苦过。
竟然贺揽都知道，还将她蒙在鼓里……
为何。
纪知莱突然心里犯难受，胃里情绪翻滚上来，有股怨气赌在嗓尖上，吐都吐不出。
“原来贺揽还没告诉你啊。”邹舟刚才还装作一副可怜又可恨的无辜样，如今装都不装，正大光明揶揄她。
“我就说，贺揽怎么不给我答复，原来还是怕她母亲名声受损了啊，也是，贺教授湘绣传承人的名声多好听，万一传出来弟子是个搞盗版设计的，那做师父肯定要受舆论影响，现在社会啊，都说近墨者黑，贺揽他还在考虑，我能理解，就是苦了你，一直不知道这事。”
“?”
她这话说得，怎么还骄傲上了，好像一个非遗传承人受她牵连，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
“别说了。”纪知莱实在听不下去，拎起包，准备走。
她的手指还在隐隐掐着掌心，面子上，依旧故作云淡风轻。
不在乎贺揽瞒着她，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更不愿听到邹舟刺激她。
她怕忍不住会发火。
虽然现在已经很忍耐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反正你劝也是劝嘛，最后别搞得大家都不开心。”邹舟不忘最后提醒她。
刚出咖啡馆，纪知莱手机响了。
贺揽这个时候，不合时宜打过来，她没心情接，一秒挂了。
站在风中，感受广场周围欢声笑语，纪知莱却表情麻木。
然后，还有有一大堆事，在等她。
重新点开屏幕，她翻出池雪上午给她推荐的律师号码，毫不迟疑打过去。
“你好，是李律师吗，对对，我是池设计师推荐的那位，想咨询您一些盗版方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