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回市中心，沿着商业街，修手机的店铺暂且找着了，不过师傅手头忙，拆开内机后，仔细打量一番，报出个数字，喊他们明天过来取。
纪知莱下意识摸口袋掏钱，双手插进空瘪的口袋，这才意识到没有手机，日子简直寸步难行。
刚想拜托贺揽，转头，他自觉举起手机，对准桌面上张贴的二维码，已经付好了。
纪知莱抿唇：“谢谢，可能到明天为止都需要麻烦你了……”
贺揽微笑：“一点不麻烦。”
“正好是一条街，我带你去前面走走吧。”
正值晚饭点，纪知莱起初还以为贺揽要带她下馆子，结果停步在一家药店面前，贺揽礼貌帮她拉开门，侧身暗示她先进去。
纪知莱驻足在收银台边，完全不知所措，她瞧见贺揽拿来了碘伏和软膏，有意扯了扯衣袖，在收银员面前将大半个手背藏起来。
贺揽明明还在配合收银，视线却出奇敏锐，直到他握住纪知莱那只不老实的左手，才盯着他俩手边看。
牵着纪知莱右拐到一家便利店门口，门口摆放的桌椅空空如也，放下塑料袋，贺揽帮她挽起衣袖，颇为熟练地帮她擦拭手背上的疤痕。
酒精轻蹭皮肤的一瞬，纪知莱感到整个手臂冰凉，二人保持这个坐姿很久，谁也没开口说话。
处理完疤痕，贺揽收拾收拾桌板上的垃圾，纪知莱望着便利店，问：“我想进去买瓶矿泉水，你喝不喝。”
贺揽说他不用，解开手机屏幕，给她自己去付款。
纪知莱走进店里，年轻店员还在摸鱼看电视剧。
她顺着货架逛到冷藏区，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绕回收银途中，有位穿着校服的初中小朋友，贴上站在食品货架前，四处张望。
纪知莱注意到小女孩的手好像偷偷往她口袋里装些什么，但女孩的手臂挡在一侧，她其实看不清楚，只能根据她紧张神色推测，对方估计正在进行某种不光彩的行为。
女孩仰着下巴张望收银处，可转眼注意到纪知莱，一直盯着她看，她一下子心虚地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纪知莱皱眉，一头雾水走到收银台结账。
身后，女孩竟然很快跟在她后面。
收银员扫完纪知莱的矿泉水，等轮到小女孩时，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和善。
他正言厉色，头也不抬一下，却喊着让小女孩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女孩自知事情败露，胆怯上前，一袋袋掏出口袋里的零食包装。
她口袋里的估计不止这些，但女孩双手插兜，突然指着纪知莱口袋，喊她姐姐。
“我表姐……让我拿的，她口袋里还有，你问她要……”
女孩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钱一分没付。
“?”
纪知莱一脸茫然杵在原地。
她双手下意识伸进口袋，竟然还真摸出一袋糖果。
望着不知道哪来的东西，纪知莱吓傻眼了，糖果摊在掌中一个没拿稳，掉在地板上。
“我不认识她。”纪知莱捡起糖果解释。
店员似乎也很无奈：“我知道，这小孩老惯犯了。”
纪知莱不带犹豫，虽然糖果并非她拿的，她依旧重新结账付款了。
紧紧拽着水蜜桃味的硬糖包装，纪知莱心里实在有口气咽不下去。
她怀疑今天是不是水逆，来扬山到处犯倒霉。
矿泉水暂且扔给贺揽，她瞧见小女孩人还没走远，莫名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这小妹妹要是让她逮住了，她定要联系对方家长。
纪知莱先追了过去，贺揽一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还是带她抄了近路。
女孩朝小巷子里躲，纪知莱绕到后面等她迎面过来。
狭窄的居民楼过道，除了杂乱横穿的电线，他们还看到一个很小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石凳上。
女孩像是认识这个孩子，见纪知莱他们靠近孩子身边，迅速跑过去抱起她。
她眼神中警惕性十足，告诫他们，“不准欺负我妹妹。”
纪知莱嘴唇忽而半张不语，她和贺揽重来没有想欺负谁的意思，更何况，刚刚被冤枉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行吧……
这小女孩，还挺会给自己立人设的……
“小朋友，刚才在便利店，你那种行为是不对的你知道吗。”纪知莱看着女孩本就瘦弱，怀着抱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更是于心不忍责怪她。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哪知对方不但不领情，还像纪知莱欠她钱似的，斜着身子，表情不耐烦。
纪知莱觉得她头疼，弯下腰，掏出口袋的糖递给她，顺便补充道：“偷东西可是犯法行为哦，这次我帮你口袋里的一起结账了，下次可不许这么做了，不然马上会有警察来抓你。”
女孩瞥了眼纪知莱，又看着糖果发愣，迟迟没有收下。
纪知莱等不及，直接将糖果递给女孩妹妹。
临走前，女孩猛地拉住她的衣服，她问纪知莱为什么要帮她。
纪知莱欲言又止，其实她说不出原因。
早在便利店，她注意到女孩脚下的运动鞋，款式老旧发黄，鞋头部分甚至磨损严重，如果不是家里出于某些原因，谁不愿意穿着崭新运动鞋上学呢。
“姐姐呢，就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学生都好好上学，小朋友吃了我的糖，下次放学了直接回家，不许做坏事了知道没。”
女孩却顿了顿：“不能直接回家，我还要接妹妹放学。”
她牵着比她矮一个头的孩子，纪知莱在她身后，隐约感到一股被迫长大的责任感。
说到底，不过是个初中模样的孩子。
女孩想借他们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来接她们。
而他们等了很久，女孩们的母亲还没见人影。
纪知莱干脆找了家小餐馆，坐下慢慢等。
将近过了一小时，女孩们的母亲才姗姗来迟。
纪知莱远远瞅见熟悉身影，饭都没胃口吃了。
谁知下午那刁蛮女人竟然是女孩们的母亲，纪知莱愣的放下筷子，扶额苦笑。
那女人抓起她的两个女儿，赶忙往她身后拽。
小女儿手边的小酥肉还没吃完，她还想坐回去继续吃，结果被女人凶狠一吼，一动不敢动。
女人不但不感谢纪知莱请她们吃晚饭，双眼一横，质问她给她女儿们吃了什么。
纪知莱不屑的笑了，她直起身嗦了口面，让女人赶快带着孩子走，否则莫怪她不客气。
小女儿自然不懂大人们讲什么，她摸着肚子，只顾着眼馋桌上大半盘小酥肉。
“妈，我想吃。”她这个时候拽着女人，显然不合时宜。
纪知莱招呼来店主，“老板，帮我把这盘小酥肉打包吧。”
善意做到这个份上，纪知莱拉着贺揽出了小店，后知后觉都开始有些后悔。
“你说那人，刚才什么眼神，好像我们会在饭里下毒，要毒害她女儿。”纪知莱闷闷不乐地望着地面，原本鼓包树叶，一脚踩扁平了。
贺揽问她：“那你还帮她女儿打包。”
“下次不会了。”纪知莱嘟囔道。
贺揽笑说：“下次?看来你还想遇到她们。”
“不想。求求别遇见。”纪知莱知道贺揽在打趣她，冲他做了个生气表情，自顾自往前走，“还不走吗?”
“去哪?”
纪知莱疑惑：“回去啊。”
“回?”
纪知莱安静片刻，登时懂他几个意思。
“当然是回酒店……再订一间好了……”她故意说：“你还有多余手机吗，一个人住没手机好像不太安全……”
“没。”
贺揽几乎是脱口而出。
“……”
纪知莱怎么记得他明明有备用机。
“上车吧。”他礼貌帮她拉开车门。
车上，还是熟悉的香氛味。
经过扬山公园，纪知莱还记得再往前开，有座很高的大厦。
这条路，是通往贺揽家的方向，纪知莱知道，这车要去哪里，但车厢内，他们心照不寻，谁也不提。
前方有红灯，车子暂停之时，贺揽扶着方向盘，缓缓开口：“别去酒店了，万一真有事情，你联系不到别人怎么办。”
纪知莱正思考着，还没来得及接话，贺揽继续说：“二楼有间客房一直空着，反正我住楼下，你晚上不放心记得把门锁好。”
锁门，倒是不必要……
纪知莱轻笑一声，“你这房子经常进小偷啊。”
贺揽：“小偷还没来过，你不怕就行，不过，也说不准……”
“好啦，不开玩笑，我看你那小区安保安全的很。”
纪知莱胳膊肘戳了戳他，提醒他绿灯亮了。
回到别墅，铺床，找点夜宵，拉回二楼窗帘，外面黑夜浓稠如墨。
纪知莱躺在床上没一会，实在无聊，敲起贺揽的房门，问他这里有没有平板可以借她玩。
贺揽摇头，扶着纪知莱的肩头，将她送往二楼。
“时候不早，早点睡吧。”
“不行。我看到了，平板就在你床头充电，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就玩一会。”
贺揽察觉她是真的心情郁闷，便说：“看电视吗，要不我陪你一起看电影?”
“我想上网……”
纪知莱没想到她第一次在对方面前请求撒娇，是因为她实在太想玩手机，玩平板了……
贺揽顿了片刻，“今天不行。”
他音调忽然变得低沉，难得地，竟带着某种不可忽略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