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开工，新年第一次朝会。
前一天夜里。
“麻烦禀报一声，我要求见安王殿下。”
府门外站着一个被斗篷遮着看不清脸的人。
“殿下，人到了。”离萧把门带上。
“皇兄，你说过会帮我。”那人将帽子摘下，斗篷之下竟是义王：“至少在你去江南之前。”
“谁跟你说我要去了。”
“因为贵妃娘娘的旧部，在江南。”昭辛辞冒着被昭承澜一刀封喉的风险坚定道。
“知道这么多啊。”昭承澜转过身冷然道，言语分外威胁和挑衅：“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西南有三万陆军在我名下，你帮我留在大京，我祝你，坐太子位。”
“又有兵权，又有野心。我帮你留下？我有病啊。”
……
“我不想做皇帝，只想为我母亲正名。就像你要为贵妃娘娘申冤一样。”
“皇兄，我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请务必相信我。”
*
朝会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官吏快步上前，跪地大喊：“陛下，江南急报！”
“江南急报？”
朝堂中传来质疑，毕竟这江南距离上次发水，已经平静了好些年，那些被淹死的水稻，冲毁的田地，被洪水冲散的人，都渐渐回到平淡的生活。
“修河款和赈灾粮不是都已经拨下去了吗？”户部尚书吴逐作为发钱的人，当然不乐意了。
“今年天灾人祸，灾情比往年严重许多，拨下来的款远远不够啊，如今难民流离失所，还请陛下定夺！”
“那可是整整20万修河款，说没就没了？莫不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给私吞了吧？！还请陛下明鉴。”
“臣附议！还请陛下莫要给了那歹人可乘之机。”
“臣附议。”
昭文羽听着这些谏言，站在昭承澜身旁满脸不爽小声嘀咕：“这群老东西，纯纯墙头草。”
昭承澜就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常公公也很为难：“陛下，你看这……”
“咳咳。”昭阳帝面色凝重：“这件事，陆爱卿怎么看？”
忽然被点名，陆鹤鸣恭敬上前：“启禀陛下，臣以为这笔赈灾款是否用在灾民身上还有待查证，可派遣一名使者带上第二批赈灾粮前往江南，亲自安顿灾民，体察民情。”
昭阳帝连连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好主意，谁去？”
“父皇，儿臣以为儿臣可以胜任。”允王那股没来由的自信冲上云霄。
昭阳帝并没有搭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场面一时很尴尬。
“陛下可否听臣一言？”刘太傅上前。
“太傅请讲。”
“臣以为，宁王殿下上次平患有功，当胜任此职。”
“嗯。”昭阳帝轻哼一声：“还有吗？”
“陛下。”新春犹及，衍城王还未出城便一同参与了朝会：“这些年，义王一直跟在臣的身侧，臣以为他有此能力。”
昭阳帝转向昭承澜：“安王呢？”
昭承澜上前：“儿臣在。”
“你可愿去？”
“愿意！皇兄当然愿意了。”昭文羽抢答道：“父皇，儿臣可协助五皇兄，儿臣也能替百姓尽绵薄之力。”
“陛下……”刘太傅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好，此事就这么办了。退朝。”昭阳帝一脸得逞。
“陛下。”昭承澜与义王目光交汇，上前进言：“儿臣离京，余下公务也需派人接管。”
“哦？安王有何推荐人选？”昭阳帝一眼看穿。
“既然皇叔已言明八弟有所才能，那便将他留在京城吧。”
“什么？！”台下有大臣不满了。
“还请陛下三思，这义王殿下年纪尚幼，不宜在京中多生事端呐。”向来有歧义的选择，都会有一个大臣跑出来领头。
“臣附议。”
“臣附议。”
昭辛辞额间冒汗不敢抬头，生怕被驳回。
没想到。
“好，就依安王所说。”昭阳帝给常公公甩了一个眼色，趁着大臣们都低着头，转身就溜了。
常公公端正身躯：“退朝。”
“欸陛下……”
底下大臣十分不满地朝外走，只敢小声叨叨：“唉，陛下这是，越发昏聩了……”
“啧，莫要多言，小心脑袋！”刘太傅警告道。
“欸欸，五皇兄。”昭文羽乐呵呵地来扒拉昭承澜。
“滚开。”昭承澜把他甩到一边。
“哎呀五皇兄，干嘛这么拒人千里嘛……”
昭承澜的眼色沉下去，凶狠地瞪着他：“谁让你替我应下的？”
“哎呀，江南风景也挺好的呀，带上皇嫂咱们一块观光啊。”
昭承澜无语到不想面对。
他感觉自己眼前站了个傻子，还是那种蠢的很牛逼的……
傻子。
他无奈叹道：“你猜我们为什么会去江南？”
“因为江南水灾泛滥啊。”
“所以有什么好风景？”
“对吼……”昭文羽恍然大悟。
“白痴……”
二人结伴往殿外走，义王早已在外等候：“多谢皇兄相助，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大京局势，不会有变。”
“你说什么呢？”昭文羽感到莫名其妙。
“告辞。”
“啊？”昭文羽又看向昭承澜：“怎么事儿？你俩结盟啦？”
“……”昭承澜忍不住把眼珠子翻上去，加快脚步想甩开这个东西。
“啊？什么意思啊？说说啊？”
“你俩有秘密啊？”
“不能说的吗？”
“哎皇兄，你说咱们去江南是先去看灾民啊？还是先去拜访当地知县啊？”
“说说嘛……”
*
“去江南治水患？”陆婉宁疑惑。
“是啊，离大哥就这么跟我说的。”辛蒲道。
“不对，依昭承澜的性子，不会跑这么大老远去干一个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这是陛下派的任务，殿下应该也是没办法吧……”辛蒲替昭承澜找着借口。
“辛蒲，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他不想干的事，谁能逼他。指定有什么别的事儿。”
“根本难不倒你。”昭承澜无声无息的走进来，招招手并眼神示意辛蒲赶紧麻溜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找回，母妃的旧部。”
“母妃的旧部在江南？”陆婉宁转念一想：“那当年母妃身亡，孙氏并非将冤屈咽下，而是隐退至江南等你回来？”
“聪明。”昭承澜宠溺地揉揉她的头。
“你等等。”陆婉宁推开他：“那你要带我去吗？”
“你想不想去？”昭承澜一脸拿捏的表情。
“没去过……”
“那走吧。”昭承澜拉她起来。
“现在就走？”
“收拾东西，上叶府喊人去。”
昭文羽带着包袱忽然跳出来，吓得陆婉宁一激灵：“嘿！我收拾好啦，皇兄！”
“文羽，你干什么啊！”陆婉宁拍拍胸脯。
“哈哈，不好意思啦皇嫂。”
“你也要去啊？”
“是啊，我还带来了父皇的指令呢，那个地方官贪污受贿，我们得找到证据把他……”昭文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了？”陆婉宁一脸天真：“这种该带回来蹲天牢吧？”
“哎呀，差不多吧。”昭文羽心大的很。
*
经多日奔波，终于来到了距离江南还剩一小段距离的客栈休憩。
“我们换身衣服，先大部队一步入城。离萧辛蒲跟着大部队一起，切不可出什么乱子。”昭承澜换了件寻常行商之人的衣裳。
“可以啊皇兄。”
“可以啊昭兄。”
昭文羽和叶玄辰“异口异声”，然后四目相对。
“你学我说话干嘛？！”
“你学我说话干嘛？！”
“你谁呀你，敢学小爷说话？！还跟我昭兄套近乎。”叶玄辰瞬间火力全开，要不是陆婉宁拉着，他分分钟跟昭文羽干起来。
“那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你？！”
“小爷我管你是谁呢？！”
“你们俩别吵……”陆婉宁夹在中间变成夹心饼干了都快。
“都闭嘴。”昭承澜怕伤着陆婉宁，忙将她护到怀里。
“皇兄~”
“昭兄~”
“啧！”
“啧！”
两人就在这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叶玄辰，这是七皇子齐王殿下，注意点儿。”陆婉宁好心提醒。
“皇子？一点都不像。”叶玄辰不屑。
“原来你就是那个败家的叶小公子？”昭文羽有意激怒他。
“你说谁败家呢？！”
“文羽，这几日不得暴露身份，得把称呼改了。”昭承澜道。
“好的。”昭文羽得意地瞧了叶玄辰一眼：“昭兄~”
“昭兄是你叫的吗？别说皇子了，你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能学小爷说话！”叶玄辰一拳挥空，更来劲儿了。
“怎么就学了？就你能喊啊？！”昭文羽看他愤怒的模样，更高兴了。
“叶玄辰，注，注意分寸……”莫卓风有勇气但不多地上前拉住气得一头牛般的叶玄辰。
*
几个人骑着马，叶玄辰和莫卓风驾着一辆粮车慢慢跟着。
临近城门。
“对了！”昭文羽突然想起来：“陛下给的通关文牒在离萧手上，那我们……”
“亏你长点脑子了。”叶玄辰撅着嘴在一旁说风凉话。
“你……”
“哎呀，放心。”陆婉宁抽出一封通关文牒，满脸等着被夸的神情：“仿通关文牒这种东西与我而言，轻！而！易！举！”她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脑袋都不自觉摇起来。
“真棒。”昭承澜夸小孩似的。
“不愧是阿宁。”柳芳楠笑得甜美超过。
城外的守卫如期拦下了他们：“你们……干什么的？”
昭文羽走在前面打了头阵：“欸卫兵大哥，我们是做米粮生意的，您可自行查验。”
领头的卫兵一挥手，后面几个卫兵就围上粮车查验。
“通关文牒呢？”
“官爷，在这儿呢。”陆婉宁把通关文牒递上去。
那个领头的卫兵一瞧见陆婉宁的面容就移不开眼，草草瞟了几眼通关文牒就还回去了。
“哎我说小姑娘你这细皮嫩肉的，干嘛跟他们一块儿来这混乱地带行商，听我一句劝，回去吧。这都是灾民，没人会买你家米的。”那个卫兵上下打量着陆婉宁，一副流氓样。
流氓。
陆婉宁压根不把他放眼里，侧过脸在心里暗骂。
昭文羽瞧见他那恶心人的眼神，忙上前挡住他看陆婉宁的视线。
“喂喂，你看哪呢？！通关文牒都给了，还不让过呀？”叶玄辰忍不了了，险些破口大骂。
“那城里头还真乱，你们带着姑娘……”他一脸坏笑，让人直打寒颤，说着说着又歪着头看了两眼：“可得小心了。”
卫兵让开道，众人顺利入城。
到了客栈。
“我说刚刚那老家伙，什么破眼神儿看我嫂子，让我逮住，两只眼珠全挖出来！！”昭文羽气愤不已。
“就是，明天就长针眼！”叶玄辰你回头瞪了那个官兵好几眼。
“跟昭承澜比，你们两个看起来，倒更像亲兄弟。”陆婉宁没忍住笑出来。
“谁跟他像啊？！”
“谁跟他像啊？！”
“别学我说话！”
“别学我说话！”
“是你学我！”
“是你学我！”
“哼。”
“哼。”
“……”陆婉宁哽住了，一脸疲惫的望向昭承澜，生无可恋道：“我不该说这个……”
“别理他们，把马绳绑上，我们先去探探。”昭承澜帮她把马绳系在木桩上。
“可是……”陆婉宁四下张望着，感到格外不适应：“刚才那个官兵说城里乱得很，可是既然水灾泛滥，这里的人怎么好像都锦衣玉食的？”
“事不只在表面，没那么简单。”
“欸，那有个难民。”陆婉宁指着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过去看看。”
“小朋友？”陆婉宁蹲下仔细查看那个小男孩儿，但他的呼吸心跳都很微弱：“你去给他买点东西吃。”
“你安全吗？”昭承澜放心不下。
“那个包子铺也没多远。”陆婉宁是什么那个冒着烟的摊位。
“你自己小心。”昭承澜快步往包子铺走去。
“好。”陆婉宁答应完回头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推了推那小男孩：“行了别装了，自己起来。”
那小男孩的眼睛睁开了，一张脏兮兮的脸却有一双清澈的眼，他看起来很害怕，坐在地上不断往后挪着。
“刚刚干嘛装死？”陆婉宁直言不讳。
“那个哥哥……长得凶。”小男孩可怜巴巴的。
“这个倒是真的。”陆婉宁捂着嘴偷笑：“啊！”
一个拳头不轻不重的砸在她头上。
“我长得凶？”昭承澜把包子丢到那个小孩怀里，咬牙切齿的。
小男孩狠狠摇头，死命抱住包子：“不，不凶……”
“你父母呢？”昭承澜把陆婉宁拉起来。
“他们早就饿死了……”小男孩满不在乎，狼吞虎咽地吃起包子来，
“你们……没有领到赈灾粮吗？”陆婉宁道：“朝廷不是发下来了吗？”
“什么赈灾粮？连米汤都没有。”身后忽然冒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吓得陆婉宁心跳加速。
“怎，怎么会呢？”陆婉宁当然不信，那可是20万赈灾款，就算全被贪了，难道整个江南都没有大宗族开私仓放粮？
“咳咳咳……姑娘，你又不是朝廷派来的人，你知道什么呢？”老太太向小男孩走去：“小佑，快起来，该走了……”
“这里的地方官呢，他不管你们吗？”
“他？要是没有他，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这些所谓权贵，不过人肉百姓罢了。”
“这……”
“昭承澜，这太诡异了，粮食没发下来大坝也没修好，这么多钱都被风吹走了？”陆婉宁打心眼里着急，也不知道这这些时间还有没有灾民死于饥饿：“我们先带进来的那些米是不是可以先煮了，分给他们。”
“放心吧，芳楠会在客栈施粥，他们都会帮忙的。”
“好吧……我最近总是神叨叨，心慌慌的，但愿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