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言语中的小小意外究竟为何？”
“我们只是一不小心出现在龙王被斩首的途中，又一不小心与龙王起了一点点小小的摩擦，使得他没死在魏徵的‘悬正’下，是不是破坏了事情的原本轨迹。”见筝看了看司命的脸色，斟酌道。
“你们的不小心还真多啊，该不会是把龙王捅死了吧？”司命心中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好久没见过行事如此不守矩之人了。同时她心中又涌上一丝好奇，什么样的小小摩擦能把堂堂一位龙王弄死？
“唔，小意外小意外，虽是我们先动手的手，但是那龙王自己碰瓷的......”见筝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们也未造成什么影响。”司命再看了看命簿，确认了一遍信息，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恣意之态。
“什么意思？那龙王本来就不该魂灭？”
“是的，按命簿所载，龙王既然敢反叛......他背后之人也有办法出手将他将从‘悬正’下保下，所以你们可以放心了。”
“不对呀，据我们所得知的信息，那龙王被斩首之后，应该受到袁守城的指点去找那李氏唐王，纠缠无果后使得唐王魂魄不稳发生了一番奇遇，也因此操办了水陆大会......我们追着泾河龙王的魂魄，发现他立马就下幽冥界了，并未去纠缠唐王。不知这等纰漏算不算是我们造成的？”见筝装作一脸不解地问道。
“谁告诉你们的这些？袁守城吗？那你们可能是被骗啦。”司命听到见筝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
“被骗了？这是何意？”
“你说的这些确实发生了，但泾河龙王的命簿上可并没有这些。”司命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在泾河龙王命簿上，难道？”见筝心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没错，之前那洪波龙王的命簿上记录了你说的这些，化作旁的模样去干一些事情......袁守城不正是他所化吗？所以说你们根本无需担心，世上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件都不会少，促成一件事的结果，并非其中一两处，你认为你所改变的，在千丝万缕的引线下还是会将命运牵引到本该运转的轨迹上。至于所谓逆天改命的成功，我作为当任司命，只能说，一切本该如此。”司命抚了抚怀中的小棉花糖，看了一眼瀑口处，面色扬起灿烂的笑容，似是别有深意。
见筝抬眼定定的看着司命，默了一默，佯装没听懂她意有所指，重新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脸：“这洪波龙王和泾河龙王不是有矛盾吗，怎么还能共同去做一件事？”
“看你挺聪明，怎么问了个傻问题，他们是他们，旁人是旁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背后......”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好啦，能说的都说了，你们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情了。”还没等见筝说完，司命急忙将其打断，自己作为当任司命，当恪守的底线还是不能逾越的。再让见筝问下去，怕是自己这条小命都不保了。
见筝看着司命抬头躲闪的眼神，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这一趟的收获也算是超出她的预期了，笑眯眯地施了一个大礼：“多谢司命大人指点.....”
“不谢不谢，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她知天知地不知。此时还尚早，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自己酿些果酒，自斟自饮，今日难得与你们聊那么多，再请你们尝尝我的招牌私酿‘阳关’如何？”
说罢阿濯从二楼纵身一跃而下，拉着二人飞上屋顶。
见筝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女仙与女仙的性格也是天差地别，此前的兔子仙是十足的软妹，而眼前的司命大人......身上别具一格一种恣意潇洒的魅力，见筝还没遇到这样的女子。
似乎她应当是逍遥天地间的仗义游仙，而不该被拘于这四梵天中的深谷中。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理应当，都是自以为罢了。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司命大人你才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听了这个名字，看多了古装剧的余闻闻料想这司命是不是十个有八个都受过情伤，八卦地眨巴眨巴眼睛。
“哪有什么故人，司命星君的职位可是香饽饽，又是一脉单传，那仙职考核制度相当之严酷，恋爱是不可能有时间恋爱的，我的故事里只有学习。”阿濯想起自己曾经悲惨的备考生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啊，我也是！从小学到大！太惨了。”余闻闻一听当了神仙也要学习考试，内心顿时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往事不必再提，你们先案边坐下，我去取酒。”阿濯跃身而下，进了屋内。
见筝二人在案前席地而坐。这桌子应该是司命处理公务时使用的，案上虽不凌乱但绝跟整洁无关，先前使用过的白玉笔斜斜地架在一形状别致的老木笔搁的凸处。笔搁旁整码放了两方颜色不同的精致墨匣，其上压着一方拱形臂枕。案面的另一侧横七竖八地叠放了一摞书籍与一册被打开倒扣着的类似笔记本的厚厚书册。为什么说是形如笔记本呢，因为这书页中分门别类地插入了一些竹签，上面还题着“爱不得”“恨离别”“求不得”等等之类的字样。
唔，文科生懂的都懂。
余闻闻好奇地打量着那摞高高的书籍，自言自语：“《枕中离魂记》《天宝长恨歌》《南柯遗录》.......”说着伸手欲取下一本。
见筝见状拽住了余闻闻不安分的小爪子，低声；“人家的东西，别乱动。”
“这些都是话本子吗？”
“看书名有些眼熟，应该是一些唐传奇小说。”
“原来司命真的要靠话本子获得一些写凡人命格的灵感啊。”
“天上的编剧嘛，倒也不足为奇。”
“你们在说什么呢？”司命抱着几坛子酒出来了。
“我们在感叹阿濯你真的很刻苦。”见筝笑眯眯地看了看那“笔记本”。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司命跟着见筝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抄文簿，老脸一热，故作潇洒地干笑一声，“我这里平常
没有客人，故也就没置办什么酒具，我亦是随性之人，我们便以叶做盏，倒也是雅事一桩。”
看着司命又飞身去殿后摘叶的潇洒姿态，这位司命大人还当真是个不拘一格的随性之人，不然怎么就随随便便答应了她们看命簿呢。
阿濯取叶回来终于落了座，她取得叶子还不是普通树叶，而是一种叶边卷曲的草叶，“这舟形草拿来乘酒再合适不过，且化解了几分中烈性更多爽口之意。”说着为二人斟满。
“舟形草，这是它的名字吗，形似小舟，倒是十分贴切。”
“哈哈，我也不知它是什么，我随意取的。”司命一听乐了，举杯向两人一祝，便仰头一饮而尽。
还真是随意之人。这酒桌的文化见筝只算是略懂，主人都干杯了，两个客人可不也得干杯？见筝没怎么喝过酒，对自己的酒量有些犯嘀咕，但此时也只能暗祝自己好运了。她捣了捣余闻闻，两人一同举杯，也陪着一饮而尽。没有料想中白酒的呛口，见筝只觉得口中一阵热流淌过，直奔喉头。接下来......没有接下来了，两人一左一右斜斜地晕了过去。
司命这边还在闭目回味，睁眼一看，两人都已经倒地不起了，“醉了？没喝过酒也不至于一口就倒吧？”她蹲下伸手摇了摇见筝，看她没反应，伸手探了探腕间。
这一探让她面色大变，“没有修为？妖物？”司命凑到见筝颈间，闭眼仔细嗅了嗅。
“有妖气但是有点复杂，是接触沾上去的，也有仙气，也不像是自身的......还有一种气息，有点陌生......不对怎么还有点鬼气，哦她说之前去了幽冥。”司命乃是一介文官，亦不擅长鉴别之术，也想不到一介凡人能上九天又能下幽冥，再加上裴悯之前试下的蔽息之术，自然没有发现见筝的真实身份。
“算了，让我探查一下便知。”司命挥手拿起白玉笔，故技重施欲找出见筝的命簿，树冠簌簌摇动奇光大作，发出一声嗡鸣，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叶片飞出。
“权限不够？还是我技艺退步了？”司命此时心中是真好奇了，她再试了一次，还是如此。余光扫到了倒在地上的另一人，总不能两人都看不了吧。她抬起笔，又在空中写下了余闻闻的名字，这次终于成功了。
司命将仙识探入其中，顷刻面色一变，睁开双目将仙识退出。小心地捧着叶片退回原处将其置于案上，坐了下来，闭目仔细查看。过了好一会，她睁开了双眼，神色有几分诧异：“难怪能这么早出阵，别人入阵都是择取过往经历而你却说‘以为是个糟糕的梦’，原来是面朝未来......观南不语，不语观南......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人，好个一个缘字啊。”
司命垂下头，她平日无需见客，个性又一向随性得紧，故并无束发的习惯，只是用一根木枝将长发随意挽起。此时她耳畔的发丝松松垮垮地垂下，遮住了褐色的眸子。她抬手，素袍滑下露出一截清隽的皓腕，举起酒坛，仰头便灌了进去。又些许的琼浆从嘴角滑下，落入了微微敞开的衣领中。她并未理睬，只是将唇边残存的酒渍信手抹去。
司命殿一日往昔的安静，只有微不可闻的风声与偶尔响起的虫鸟鸣声。司命一人就着山风独酌，视线渺远，无人知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眼前的酒坛子一个一个见空，见筝二人终于幽幽转醒。
“醒了？酒量不行啊，一杯倒？”司命收敛眼中情绪，朝二人爽朗一笑。
“确实没怎么喝过，可惜阿濯你这酒我们是无福消受。”见筝也不傻，一口刚进肚就晕了，肯定都因为凡人之躯承受不了仙酒。
“司命姐姐，我们晕了多久啊，你怎么没叫我们？”
“我正准备叫你们呢，好了，你们的朋友也快出来了，我马上让小红送你们出去。”司命此时无意再与两人交谈，她挥挥手，一只通体洁白头顶有一丛红羽的小鸟从三楼飞了下来，狠狠地啄了一下司命的腰。
“别闹，客人在呢。”
“无事无事，你们感情真好。”见筝笑眯眯地挥挥手。
“谁跟她感情好了......对了，我帮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忙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有所回报？”司命看了一眼见筝，眼神复杂，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
“凡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投你以桃子，报我以木瓜？”
唔，这位司命大人要说的应该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吧。“投桃报李，结为相好，理应如此，只是我们均是口袋空空，不知阿濯仙子看上了什么？见筝默了一默，笑意盈盈地开口试探。
这司命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