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完了“雾浴”的祸疫大神挺起小腰板，满意地自我打量了一番，神颜大悦，差点就哼起了小调，突然想起来底下还有几个小辈，赶忙收起了上扬嘴角，故作老成的开口：“不错，现在的小辈还算有点样子，吾心甚悦，本神也不兴占得你们便宜，一桶醴泉作为酬劳赠与汝等。”

    语毕，一只水桶凭空出现在了地上。

    见筝眼瞧这桶有些眼熟，再一看这桶壁上残存的灰尘，顿时嘴角一阵抽搐。这不就是先前于洞中角落里的水桶嘛？帮洗个澡，回赠了桶洗澡水。

    合情合理，也算是礼尚往来。

    一反常态的是，向来摆出副兴致缺缺状没睡醒脸的裴悯，竟然正色对祸疫再拜了拜：“这醴泉固然珍贵，但以您的身份，定然是远不足相称的，晚辈曾在上古遗籍中读过关于您的事迹，听闻您掌五瘟，纳百毒，广有好生之德，真身乃是牛身人首，颅顶另有犀角数只。晚辈斗胆向您讨个人情，您幽居千年，定有褪下的犀角，晚辈斗胆向您讨要一只。①”

    这石灵却是个有些没眼色的，脑袋转不过来弯：“这一身毒.....”

    见筝眼疾手快一个巴掌堵住了这个心直口快的家伙的嘴，被摁下的石灵瞪起了眼珠子飞出了无数眼刀子。虽然不知裴悯要这犀角有何用，但一位洪荒时期的大神身上定然浑身是宝。更何况能让这触发型npc主动做什么事情，此物想必是非常关键。自己应该全力配合他拿下此物才是。且这大神有些单纯有点好忽悠，若不是有十足的思量，以裴悯的性子恐怕也不会放下身

    段，摆出乖巧后辈的样子斗胆向一位洪荒大神讨价还价。

    “大胆！”祸疫听了他的话竟当场沉下了脸，不过相当自己什么身份，一桶醴泉确实略显寒酸了的。允他也没什么，但...未免想到了一些旧事，一时间又难免心生顾虑。

    “居然敢向我讨要犀角，这物不是你能把握的。”

    不是你能把握的，言下之意，若是你能把握得住，东西给你也无妨。

    “先辈可是忧心那断角之事？晚辈自有封存之法，前辈你可见过此物。”此时裴悯的表情不见丝毫畏色，抬起左掌，掌心空空荡荡，唯独小指那那枚其貌不扬的玉石尾戒。

    “这气息...”祸疫见此物愣神了片刻，复而眯起眼重新打量了裴悯一番，“伏南之地...也罢，我许久未出世，这角留着倒也无用，罢了，给你罢。”

    说着朝着甩出漆黑一物。

    裴悯面色一凝双掌泛起萦萦幽光，隔空控住了这黑漆犀角，犀角被幽光包裹的一瞬，凭空消失了去。

    见两人交易完毕，见筝笑眯眯地开了口：“大神，如今我们帮你解决了一点小麻烦，你也赠送你的犀角给我们，左右大家也算是相识一场，不若就把我们当成忘年交，若还有需要我们做的，保证随叫随到。”

    这醴泉水在何时能派上用场还是未知，与保持“未完待续”的关系显然更为划算。“天使小神”小筝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论如何，能与一位洪荒大神结下交情......赚了，血赚。唔，筝颜大悦。

    祸疫因其神职特殊，向来离群索居。此时也没想到眼前的看得还算顺眼的小辈竟胆子如此大，还说什么与自己结下忘年交。随即表情一呆，茫然望了望乌压压的脚下深洞。当真是今夕是何年啊，如今的小神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

    “你这小神...算了，本神也是难得见到这么多鲜活面孔。吾记得你了，但忘年交便不必了，吾与玄冥立过誓不再踏出此处一步，彼时若你我有缘再遇，自然不算陌路罢。唉，你走罢，吾要休息了。”不知为何，他稚嫩面庞上浮上一抹略显违和的浓重沧桑意。

    “多有叨扰，前辈慢走。”裴悯此刻面上敬重做不了半分假，后退半步，庄而重之地施了一个见筝从未见过的礼式。

    祸疫不愿再说，向他三人挥了挥手，人形也懒得维持了，抖抖耳朵甩甩尾巴便准备下遁而去。

    “大神，这醴泉你忘记收走啦。”见筝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朝着准备离开的祸疫温言道。

    “罢了，都说了相赠，你们亦拿走罢。”这醴泉对他也没什么用，如今澡也洗过了，又是原本就打算送出去的东西，于是便大手一挥，眨眼间坑上再无踪迹。

    “裴公子，烦请你保管这醴泉吧。”

    玄衣公子本望着深坑处作若有所思状，看得见筝小算计如此，嘴角勾了勾，此举也算是勤俭持家。长袖一挥，周身凝结的空气随之即弛。面前这水桶便凭空消失。

    唔，这家伙肯定有一件十分好用的储物法器。

    插曲到此正式落幕结，玄衣公子再凝“飞毯”，重返冥府殿后小径。

    “喂，裴氏小辈 。 ”石灵凑到了裴悯身旁。

    裴悯见其靠近，蹙眉后退了几步，一贯不喜与旁人距离太近。

    “你这血脉气息和我见过的那江氏族人....少说有五成相似，但这祸疫又说.....想不通，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石灵自诩也是见过不少世面，最早的纪事文献《山海纪事》外卷世家一篇她专门翻阅过。其中亦书云：“古前历年，天脉有江氏一族，闭门与外隔绝。所修不可知。后人玄分立两域，乃举徙图南，终不知其所踪。”作为一脉历史悠远的世家，江氏本低调神隐。这天地何其莽莽，隐世之族绝非少数。但有明确文字记录，却又不提及其家学传承的实在引人浮想联翩。在石灵记忆中，此族原本并不为人所知，但就在玄域分立始，江氏换了一任年轻族长，断断续续便可听到此族的消息，三界乃知此族司水。天地间司水之族不算少数，四海水龙一脉便是其中代表。对此族，外界仍有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着，都想知道这司水是如何司。

    在九重天上三层亦曾流传过这么个说法，那洪荒魇主与这江家交情匪浅。这样一个不知从何而起的消息，为江氏万分神秘的做派更引一份窥探。石灵念头一转便想到了那位点她迷津的神秘魇主，要说神秘又有谁人能赛过魇主呢？从未隐世却胜似人间蒸发，能得知天地间还有如此这般的存在，若非是那传承千万的世家中机要之人。

    然而，在这天地千万载海屋天箸中仍屹立不倒的族群，无不是手段与神通兼备，无论在“出世”“隐世”二途中所蹈何路，实力均是屹立不倒的屏障。

    石灵所问的引起了见筝十分的好奇，悄悄支棱起了小耳朵。她心中也对此有疑问，只不过以她的性格断然不会这样大喇喇的问出来。如不其然，这刚刚小露了一手的男人听到石灵问话，眉毛动也没动，全跟没听见似的，并不理会她。此时又到了目的地，径直让石灵脚下那块“飞毯”消失了去。

    “啊，你这厮。”索性此时离地并不多高，见筝看了看裴悯冷着的俊脸，又看看猝不及防掉下去狼狈稳住了身形，口中却还在张牙舞爪叫嚣的石灵，笑眯眯地想：这梦中的生活可比现世中有趣多了。

    终于又回归了主线任务。待三人统统又站在这座雕梁画栋又不甚阴森的幽冥鬼殿后，神情都变得有些严肃。

    石灵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从胸前掏出白色面纱，给了见筝一块示意她戴上，而裴悯微一侧身，面上已然附上了一副乌银半扇假面。三人均已准备就绪，待巡逻的侍卫转身之时，两人携着不会轻功的见筝，一个腾身，轻轻地掠入侧后方偏室内。落地才发现，他们正处于一处畜物间，杂草间乱哄哄拱着几团鬼畜。

    唔，难怪开着窗，敢情是要通风。

    森罗殿毕竟幽冥第一殿，前殿侧殿均供以阎王鬼官及各司各处办公用，处理幽冥诸多事宜，后殿则是阎王的寝宫。三人小心翼翼穿过后殿。索性此时正是鬼界的夜晚，府上除了昏暗暗点着的几盏苍白灯笼，还并未见到睁眼走动的。径直而行则到了侧室，庭中假山石林立，正可作为藏身之所，四周光线稍明，但也仅仅能分辨眼前大致为何物。幽冥地中的万类多少都畏光，照明多赖以寥寥的烛台和灯笼。

    侧室都是一些阴司，也许是正值休息之时，仅四间有鬼官在内。石灵闪身随便进了一间，石案上分列数座高高垒起的卷文，随手拿了几册翻了翻，果然不是她们要找的东西。

    “此间石室怎地如此之多，这可要找到猴年马月。”石灵大步流星走出，对着仍在假山后望风二人组道。

    “嘘，石灵姑娘，您尽可小点声，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殿中偷偷溜进了咱们三个大活人吗。”见筝心头一阵无语。

    “怕什么，就发现就被发现，来一个奶奶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石灵嘴上倒是硬，音量却是压低了。

    “崔判大人，你可让我好找，阎王正让您带着生死簿过去呢。”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打廊中来了个身着墨绿官袍的鬼差，步履匆匆地冲着左边第二间石室里头便喊着。

    “正去了。”只见一头顶乌纱，身着罗袍，腰缠犀角，脚踏粉靴的中年男子。他手持长笏，急匆匆就往前殿赶，一本通体乌黑，貌似寻常的书帖正别在他腰间。

    “此人乃是前朝国相崔珏，如今任阴司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他所持的书帖，正是那生死簿！”石灵一见这人，眼前一亮，此人她可是打过交道的。

    “如此甚好，我们先跟着他去看看。”见筝点点头，那阎王晚上加班不休息，还唤来崔判，其中一定不简单。

    三人小心跟上了崔判，裴悯走在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前面两位的背影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小指，心念一动。见筝和石灵并没有察觉到 ，她们三人的气息被一层无形的东西阻隔。一路尾随崔珏便到了正殿后门，正殿是每日阎王与十鬼王议事、宴饮之地，这大殿内甚是宽敞气派，圆柱、桌案均为沉水墨石所制，鬼界环境特殊，生的树木大多阴气重，玉料又实在稀少，殿内陈设的石料已属上上之品。

    “石姑娘，你可曾习得这水镜之法。” 裴悯探身扫了一眼殿内，淡淡开口。

    从几人所处的位置，殿内的具体情况，只能听到却看不到，殿内又委实没什么好的藏身之处，无法明目张胆进去。

    “还要用水镜之术，我不成了那......”石灵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她这正统仙家法术怎能拿来做听墙只用。

    “嘘！”真要命，这人冒冒失失，也不顾场合，声音这么大，见筝扶额头痛。

    “咳，怎么说我也是习了正统道家法术的，那水镜术怎能用于......”石灵仿佛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迫于形势，捏了个诀。

    顿时，光环圆融的水镜缓缓在空中浮现，殿内的场景清晰地呈现在三人眼前。

    其中赫然有张相熟面孔，正是本应被魏人曹梦斩，却误殒命于石灵剑下的泾河龙王。

    注释：

    ①据《山海经》中描述，祸疫其神，人首而牛身，其首之上有角数百只，可以喷射剧毒。

    犀角为作者杜撰，并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