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家中时差不多快八点,老爷子已经打了一套太极拳并且吃过早饭,此刻正坐在亭中的椅子上,喝着芸婶泡的茶,用iPad浏览今天的新闻。

    戚云湖打开门,老爷子一眼就看了过来。

    正要去若无其事地打声招呼,芸婶恰巧从旁边的花园出来,手里拿了几支刚摘下来的花,也是一眼瞧见了戚云湖,她笑着招呼她,“小姐晨跑回来了?快来帮我瞧瞧,这几支花怎么插才好,还需不需要再加些别的什么?”

    老爷子放下茶杯,“几点出门的?”

    戚云湖快走了几步到芸婶旁边,看了眼才说:“挺早的了,四五点钟?芸婶你眼光好,这几支做插花就已经很好看了,再多的话,就会显得没什么主次。”

    老爷子只是看着她,不知道信没信。

    芸婶得了准话,开心地走了,戚云湖坦然看过去,对老爷子说:“那爷爷,我先进去去洗个澡。”

    “去吧。”

    戚云湖扭头出了亭子,忽然听见老爷子在后面说:“以后再出门,不管是去干什么,不用特意躲开摄像头。”

    戚云湖摸不准老爷子到底知道了多少,转过身,温顺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知道了。”

    老爷子轻轻摆手,扶着眼镜继续看新闻。

    戚云湖特意在厨房逗留了一会,喝了杯温豆浆,等从楼上打扫完毕的蔡姐下来她才慢悠悠地走上去,拿钥匙打开自己的卧室。

    自从她来到这个家,家中所有人都有个共识,她的房间,除非被允许,否则是不可以随便进出的,打扫卫生也要在她的要求下才可以。即使在昨天芸婶发现她一直没有下楼,也是先去和老爷子说了,得了允准才上楼去敲门。

    她在这个家中的自由度其实算高的,尤其在这间两房打通的卧室中,房门一关,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

    戚云湖脱了衣服,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看着身上各处被弄出来的点点痕迹,她皮肤白,又细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红痕,所以就算霍易那会是收着力的,也还是免不得青一块紫一块。氤氲的水汽很快模糊了镜子,她伸出手擦了,继续看。

    水顺着头发浇下来,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出现不久前两个人在车里的一幕幕。

    她到现在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暗恋成真,应该再没有比这个更惊喜的事情了。

    恨不能一夜白头,又怕时间过得太快。

    洗好换了身清爽的居家套装出来,厨房里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早饭,她坐下吃,芸婶把插好花的花瓶摆在旁边,告诉她:“礼服已经到了。”

    戚云湖剥鸡蛋的动作顿了顿,没多问,只简单“嗯”声应了,问回去:“约的几点?”

    “下午呢,”芸婶说,“听说孙家的老爷子最近精神头不错,医生建议让多出门走走,本来以为只有对方父母带着自家小少爷过来,咱们老爷子要单独再去孙家一趟,现在这样安排,就只要跑一趟就行了。”

    戚云湖慢慢嚼着鸡蛋,盘算着这件事该怎么办。

    就听芸婶又说:“真快,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

    戚云湖朝她微微一笑,用表情告诉她,她不想多提这件事。芸婶很会看人眼色,见状便立刻借口有事离开。

    戚云湖吃饱了,到客厅的时候看见沙发后面的架子上挂着一套中规中矩的小礼服,上不露肩,下过膝盖。

    老爷子被芸婶扶着进来,见她在看,便让她拿上去试一试,“要是觉得哪块尺寸不合适,就让人过来改。”

    一个早餐时间,戚云湖没想出什么“不那么强硬”的回绝办法,这会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着往前走,她没有好的说辞,只能把衣服拿下来上楼,但根本没试,没有心情。

    在沙发上窝了一会,起身去了衣帽间,当初装修的时候,应她的要求,除了该有的东西之外,还单独收拾出一块地方专门放她木雕的东西,当作一个小型的工作台。

    这些年她到处搜罗木头,虽然戚老爷子心里不愿意她做这些,却也会偷偷吩咐下面的人,让他们帮着去找木头,高价从别人手里买,或者各种拍卖会上竞拍,拿回来之后不当面给,而是直接打包放在她房门口。

    她每次都照单全收,然后刻些东西当作回礼,如法炮制,也偷偷放在老爷子的房门口。

    祖孙俩默契地谁都不当面提起。

    从众多的木头中挑挑拣拣,戚云湖选了一块长方体状的檀香木,坐下来看了一会,之后拿出刻刀试手感,又过了几分钟,她缓了呼吸,开始在木头上下刀。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她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以前在山上跟那个人在一块生活,那个人无趣又寡言,对她要么锻炼要么惩罚,实在被她气到了,就自己躲进屋子里,不吃不喝地给木头雕各种造型。

    她被影响了,不高兴却不敢说出来的时候就偷偷地去林子里找木头,没有专门的刻刀,她就用那老太婆给的让她练功夫的各种刀片匕首去刻。一开始不得要领,流了好多血,手上的口子好了又裂开,后来可能是原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少,刻出来的东西也越发像样,虽然都是些花草之类的简单玩意。

    那老太婆老早就发现,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可能原是想着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然还真能行。

    于是她每天的必做项目便又多了一项。

    也许木雕才是那可恶老太婆上山之前的专业,比起训练她,在木雕上她更加严格,几乎是吹毛求疵了。

    时间过得飞快,等她将最后一点木屑吹开,进行打磨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原本平平无奇的木头在她的雕琢下变成了栩栩如生的中年美妇,戚云湖拿在手里自各个角度看了会,确认没什么需要修的了,便从墙边的柜子里找出一只颇古典的盒子,将木雕包好装进去,又给盒子找了个小箱子密封好,用手机预约了快递,在收件人那一栏,填上了“钱老”。

    做完这些,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之后就没了动静。

    戚云湖换了礼服下楼,芸婶见到她,眼中霎时有了惊艳,“真好看,哪里都很合身呢!”

    戚云湖不由得笑,“芸婶,我又不是头回穿这种衣服,您怎么每次都像是第一次一样?”

    “我是想起太太了,”芸婶情不自禁,很快发觉自己说错话,垂眼停了两秒才说,“我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想这些东西。”

    “爷爷呢?”

    “老爷子已经在车里等着了,”芸婶忙说,看了看她还是没忍住,“真好看,你这张脸啊,即使是化了淡妆,也会显得过浓,就这样挺好的。”

    “妈妈在的时候,这样的礼服她应该经常穿吧?”

    芸婶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愣了一下才说:“是啊,太太很注重这些,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分家,这里住的人多,所以太太即使在家没出门,也会上妆穿上正式的衣服。”说着不由红了眼眶,“那时候人多,虽然时常有矛盾,但看着也还是一个大家庭,自从太太过世,这个家就只剩老爷子。幸亏你回来了……”

    戚云湖对自己的父母都没什么印象,父亲健在,但另组建了家庭,和爷爷的关系不远不近,不常回来,母亲早早过世,她只在照片里见过。

    她对他们的感情,还不如芸婶的浓郁。听她说这些也都像是听着不相干的人和事,她不难过,也不见得多高兴,只是在想:既然这样那样都好,为什么她会在尚未断奶时就被送上山寄养,为什么在她上山之后,她的母亲会不明不白地走了呢?

    “您别太难过了。”这话出口,戚云湖忽然觉得讽刺,最难过的本该是她,而现在,她却冷心冷肺地安慰着别人。

    芸婶知道自己这样不妥,好在情绪收敛得很快,对她笑了笑,“快去吧,老爷子等着呢!”

    上了车,戚老爷子审视般地将孙女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说:“不错。”

    路上没什么话可说,基本都是老的问,她惜字如金的几个字概括了回过去,让人挑不出错处,更无可奈何。

    终于挨到了地方,司机停好车,戚云湖利索下车,绕过去把戚老爷子扶下来。

    “易合酒楼”是“云屹”旗下所属,地段好,面积大,最好的是装修,古典大气,一砖一瓦都十分考究,是当时的霍家家主亲自拜访百位名家,集百家之长修出来的。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大厅中间摆着的巨大根雕“万马奔腾”,纯手工,据说光雕刻就用了二十年,是镇店之宝。所以易合既是酒楼,其实也算是海洲一景,许多游客慕名而来,不管在不在这消费,都可以进行拍照打卡,在网络上热度很高。

    酒楼集休闲娱乐于一体,只有游客想不到,没有易合做不到,本地人宴请宾客或者办婚礼都喜欢在这摆酒,尽管价格不菲而预约已经排到一年以后。主要是里面的服务好,工作人员素质过硬,食材品质更是只求最好。

    当然,这些是相对普通人而言,对于类似戚家这样的人家过去,只需打声招呼,酒楼里永远会有最好的位置空着。

    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一路将祖孙二人引到顶层的一间包房,孙家人还没来,戚云湖和老爷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年轻的小姑娘姿态优美地蹲身给两人泡茶,全程安安静静,两杯茶倒好,见老爷子挥手,她便微微行礼,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当年交易这块地,咱们家原本有机会拿下。”

    老爷子说到这停下,显然是等着戚云湖问,后者心如明镜,只好开口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差点让戚家彻底从这个阶层除名,”戚老爷子语气阴沉,恨意自眼底溢出,他环视这间包房,“你知道从中作梗使绊子的是谁吗?”

    戚云湖倏地福至心灵,听明白了老爷子的话里有话。

    是霍家。她心里说。

    “霍之敬那个卑鄙小人,”老爷子这些年憋的狠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再提起来仍然可以瞬间怒气上涌,“我会亲眼看着他遭报应!”

    包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进来的人在屋中巡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身穿礼服的戚云湖身上。

    戚云湖愣愣地和他对视,心却止不住地狂跳。

    而戚老爷子看见来人,忽然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面色为之一变。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