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湖趴在床上，手撑着下巴单手打字：刚刚吃完饭。

    霍易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戚云湖起来对着窗子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又迅速找了个自觉好看的姿势，然后平复呼吸，接通视频。

    霍易应该在望山雅筑的家中，戚云湖看见他背后靠着的沙发，很像她之前偷偷在外面参观时透过二楼窗户见过的那个。

    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去问，这种事干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事后想想，尤其是现在两人的这种关系下，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某方面发展的不太完整，不大正常。

    他们彼此对视，戚云湖下意识看向自己这边的镜头，觉得这个角度看起来还不错，这才稳了心神。他没有立刻说话，气氛异常安静。

    “不忙吗？”戚云湖率先打破沉默。

    “还好，”霍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回去看了眼老头子，话说不到一块去，我就提前走了。”

    戚云湖想了想，问他：“你和家里关系……是真的不怎么样吗？”

    霍易笑了，“是不是从别人那听说过什么？”

    戚云湖实话实说，“我爷爷提过，只不过说的不多，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老爷子自打瞧出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给她灌输了好多霍易家里的事，想让她知难而退，目的相当纯粹。

    “我们今天不聊这个，”霍易沉默一会对她说，“以后有时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慢慢说给你听。”

    “好啊。”她温顺地点头答应。

    确实不怎么好奇，毕竟她当初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也并非因为他家中如何。

    “对了，”戚云湖想起在谢尧那发生的事，忍不住控诉他，“我哥一看见我就确定我昨天一直都跟你在一块，你是不是故意让他知道的？”

    霍易装傻，饶有兴致问她：“他怎么确定的？”

    戚云湖才不上他的当，看他那模样就明白他在逗她，不由气道：“你就是故意的！”

    霍易就看着她笑。

    戚云湖懊恼地摸自己的嘴唇，脑子里却不受控地想起白天两人在一起的场景。

    “在想什么？”

    戚云湖迟疑，“总觉得……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霍易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歪头看她，静了一秒，仿佛是在反省，“嗯，是有点快，”毕竟才第一天把心思说开，就对姑娘又亲又抱，还是在自己家里，他想了想，反问她，“那咱们缓一缓，把节奏降下来？”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戚云湖咬唇否决。

    霍易把镜头拉近了些，目光在她神色上仔细打量。

    戚云湖有些害怕这样似进又远的对视，不自主地视线错开。

    眼前人是她痴心妄想了许久的，好不容易这个念想终于有了回响，她恨不能立刻马上做点什么，可以让这个人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那样如果他们之间走不了多长，至少她曾热切地拥有过，后面的日子倒也不至于多难过。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话，在他眼中又成了什么呢？

    有谢尧日积月累的经验在前，又有爷爷时不时耳提面命在后，她心里真的没什么底。

    她下山之前，那个人从未对她有过这方面的教育，除了那人认为她应该学的，其他时候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没什么框架约束她。而下山之后，在戚家这种环境里生活了几年，说完全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你……”戚云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吞吞吐吐，最后“啧”了声，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抿住嘴，泄气地一叹。

    “老爷子睡了吗？”霍易忽然问她。

    戚云湖懵了一下，“应该已经回屋了吧，爷爷睡觉很规律，”她看了眼时间，确定了，“应该已经熄灯了，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霍易已经拿了外套出门，走廊灯光柔和，在镜头里却被晃得略微模糊，戚云湖仔细看了眼，见他边走边说：“二十分钟，我在别墅旁边的小路上等你。”

    戚云湖心蓦地狂跳起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声，“你要过来？”

    “嗯，”霍易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看着她，语气里带了些笑意，“有人悲观地在夜里患得患失，我得去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戚云湖还想说什么，那边的网却断了，紧接着微信消息进来：在家等我。

    戚云湖有些不知所措，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聊天界面那几个字，直盯到眼睛酸痛，像是忽然才反应过来，她忙跑下床，打开房间里另一扇门——她的房间是两间大卧室打通的，一边给她睡觉，一边做成了衣帽间。这是她最喜欢的设计，用起来很方便。

    她手里拿了五六套衣服，站在镜子前比来比去，忙乱地不知道该如何选，总觉得哪一件穿起来都显得过于正式，总之都不太满意。

    最后想到自己等会还要登高上爬翻窗翻墙，只好选了套居家的纯色运动套装。

    然后她看了眼时间，估算了下，将门用钥匙锁了，关上灯，走到窗前，轻车熟路地翻了出去。

    傍晚回来的时候，戚云湖习惯性四处逡巡，发现院子上面的一些地方又多了几个摄像头，想来是老爷子到处找不到她是怎么出门的，特意又让人把之前忽略的地方重新摸排了一遍，能装监控的地方都给装上了。

    难度增加，不过戚云湖倒没什么压力，反正她走的路都不寻常，能否被拍到，是要看她想不想。

    她速度奇快，动作还十分轻盈，猫似的，双脚基本就没落过地——还要感谢家里老爷子，老爷子注重环境和周围绿化，早年种了许多树，如今都长得高大粗壮。大晚上，风不算小，树影摇晃，枝叶交错，看不分明，非常便于隐藏踪迹。

    戚云湖很快借着大树翻出墙，拐过拐角，远远就看见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她认出那辆车就是霍易常开的，忙快步跑过去。

    车门早就打开，戚云湖低头钻进去，迅速关门。

    她身体底子好，跑这么快也不见怎么喘，坐下后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凑过去悄声，“快走，等会被发现就大事不好啦！”

    却见霍易正望着她，眼底情绪莫测。

    戚云湖微微愣了，她像是抬眼的一瞬间就被他的目光捕捉，而后交缠而上，怎么也挣脱不去。

    霍易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拇指进而压上她的唇，在上面细细摩挲，“这件事你爷爷早晚都要知道，别慌。”

    戚云湖嘴唇轻轻动了动，不知道该回什么。

    “坐好。”霍易放开手，车子很快驶离戚家别墅。

    “我们去哪？”戚云湖看着车窗外，摸不准去向。

    “前年西边规划，建了景区，今年初刚完工，现在已经收拾差不多，等到明年就可以开放使用。明年旅游的人太多，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边灯光不错，没什么人，晚上的夜景也很漂亮。”

    戚云湖虽然在戚家住了许多年，但对生意上的事她没什么接触的机会，爷爷有意不让她碰这些，只一心教给她结婚之道，虽然她根本就没学明白。

    对外面的事情，她的信息来源基本是上网和谢尧，再不就是自己偷偷调查。

    前年西边规划，她在新闻上听了几回，也听谢尧念叨过几次，两方说得大相径庭，好像里面有什么大的博弈，中间交易了好几次，最后才落到了霍易的手中。

    当时外界都认为霍易年轻气盛，刚在霍家冒头，急于干出一番什么以得到他人肯定，必然搞不定如此大的一个工程，所有人冷眼旁观，等着看他的笑话。

    谁都想不到，他真的能成事。

    “你好厉害。”想到这，她由衷称赞。

    霍易不知道这几秒钟她心里都想了什么，不过听到她的夸奖，他毫不虚心地接受，还顺着说：“我眼光更好。”

    戚云湖呼吸一滞，偏头看他，弯唇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得意。

    景区离他们不近，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这还是路上不堵车的情况，霍易告诉她：“附近今年新开了地铁线，到时候游客过来会很方便。”

    戚云湖听了有些期待明年，又有些失落，“我从来没有自己出过海洲。”

    霍易当然知道，“以后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都行。”

    戚云湖眼睛亮亮的，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好啊！”

    霍易笑，“这么开心？”

    戚云湖老实点头，没有否认。

    其实她并非一个喜欢情绪外泄的人，因为谢尧自己就是个话痨，他又是个很会引导的人，跟他接触多了，在他面前她的很多情绪都会被牵出来。而在霍易面前，她太害怕自己有不好的地方被不小心透露出来，她的脾气秉性以及言谈举止是否为他所接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霍易心里以往的形象到底是怎样的。

    只有沉默寡言，也只能沉默寡言。

    但白天的时候她凭着冲动鼓足勇气答应了他的“试一试”，这算得上是她在这场暗恋中迈得最大的一步，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她要尽可能地向他表达自己的喜欢，试探他能承受的边界，然后在这个边界范围内，肆无忌惮地，在他生命中留下点什么。

    保安显然认得霍易的车，在看见他人的时候隔着窗子打招呼，迅速打开闸门。

    车子停在沙滩附近。

    “外面风大，等会让人拿帐篷过来，搭好再出去。”

    戚云湖在海洲住了这么些年，其实很少有机会到这样的地方，一是老爷子不允许，怕她在海边出事，二是谢尧不喜欢，每次叫她出来不是这个会所就是那个KTV。

    她跃跃欲试，“我不怕冷。”

    霍易好笑地看着她，没再阻止，“好吧，那你下去试试。”

    戚云湖开门下车，夜晚的海边风更大也更冷，她的运动套装是薄款，里面只穿了简单的吊带式胸衣，海风顺着只拉到一半的拉锁灌了进来，戚云湖直哆嗦，赶忙将拉锁一拉到顶。

    霍易悄无声息地也跟着下来，高大的身子从后面抱住她，为她挡风。

    戚云湖的身高会让别的姑娘倍感压力，在霍易这里却又显得小鸟依人，她顺势靠在他热烘烘的怀中，听见他在耳边嗔她：“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她在氤氲的灯光下笑得毫不遮掩，嘴上却轻轻地说：“敢啊，反正背后有你。”

    这话被风吹散，但霍易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