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一早，霍易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打电话的是巡逻保安。

    昨天睡得晚，回来之后又独自喝了好些酒，宿醉的感觉让他即使一觉醒了也还头晕脑胀，嗓子也哑了。

    “什么事？”

    “霍先生，抱歉打扰您，我是望山雅筑的保安，是这样的，刚才我过来巡逻，发现您家树上呃……躺了个人，您现在在家吗？方便出来看一下吗？”

    霍易脑子不甚清晰，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会，树上躺个人？

    “这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他清了清嗓子，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冷水，皱了皱眉。

    “这……”保安迟疑，“霍先生，树上是个小姑娘，还没睡醒，而且发现情况后我立马回去查了监控，没发现她进来过，往前查了七天的，各个监控也同样没拍到……需不需要报警？”

    姑娘？霍易忽然想到了什么，翻身下床，缓了缓说：“知道了，不用惊动别人，你继续巡逻，这里不用管了。”

    保安得了准话，挂断电话离开。

    霍易随便找了衣裤套上，手机打开监控，把镜头对准门口大树——上面果然睡了个姑娘。

    不用看脸他就知道是谁，一时不免哭笑不得，忙下楼出门，这回站在树下看得更清楚，她双手当枕头，猫似的趴在上面，睡得心安理得。

    霍易没吵醒她，而是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整个人随着椅子晃晃悠悠，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太阳整个升上来，天气逐渐热了，霍易看见树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像是热急了，闭着眼睛抽出一只手给自己扇风，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看，盯着盯着，两人的目光便对在了一块。

    “醒啦？”

    戚云湖脑子空空的，这突然的一幕让她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记得晚上是睡在自己床上，醒过来床却变成了树，还是霍易家门前的树。

    她坐起来，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脚上却穿着拖鞋。

    霍易从躺椅上起来，到树下仰头看她，“还不下来？”

    戚云湖抿唇，以她的身手，从这种五六米高的地方跳下去并不算什么，但霍易在这，她就不好发挥了。

    见她犹豫，霍易追了句：“下不来吗？那你怎么上去的？”

    戚云湖嘴里嘟囔着什么，慢慢从树上爬下来。

    霍易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本想伸手去扶一下，但见她虽然慢但很稳地下来了，便作罢，问道：“进去坐一会？”

    戚云湖低着头，像被看破了什么，觉得十分窘迫，没立刻回答。

    霍易却不依不饶，“我昨天不是送你回家了？你之后又出门了？你是……干了什么最后能睡到我家门前？”

    “我……”戚云湖已经想起来了，泄气似的，“我昨晚上陪爷爷喝了些酒，果酒，可能是后劲儿太大了。”

    霍易乐了，“你这酒品可以，喝醉了就跑别人家树上睡觉，”他好奇，“你都在谁家树上睡过？谢尧知道吗？”

    “我没有！”戚云湖忙说，“我……”她想解释，可事实摆在眼前，再否认如何都显得是在欲盖弥彰，“我确实……我……”

    她确实酒量不行，半年前是她第一次喝酒，也就半杯白的，结果第二天也是在树上醒过来的，还是跟现在同一棵树。

    只不过那次她做得十分隐蔽，爬到比这次还高的地方，没人发现，霍易那天也没有回来。

    她清楚记得那天是傍晚，谢尧告诉她，晚上的局是为了霍易组的，因为家里给他安排了未婚妻，不出意外年底就要办酒席，大家要他带出来正式见面。她没去，闷在家里偷了老爷子半杯酒。

    那次之后，她就再没轻易碰过酒，怕断片之后做出更出格的事，让大家都难堪。

    她支支吾吾半天，霍易耐心地等着，戚云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深吸口气说：“我回去了！”

    说完扭头就跑，霍易没料到她这样，手刚想去抓，人已经离他好几米了。

    “哎！戚云湖！”

    戚云湖充耳不闻。

    霍易紧走两步，“再跑以后你就别再来了！”

    戚云湖听罢果然及时刹住，她回过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过来。

    “你跑什么？”

    戚云湖说不出话来，手指快被搓出火星子了。此刻她恨死自己这张嘴了，关键时刻连个屁也放不出！

    霍易盯着她看了一会，于心不忍她继续摧残自己的手，缓了语气说：“你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别的？”

    在他这洗澡吗？戚云湖抿唇，那像什么样子！

    霍易想了想说：“你如果觉得不方便，要不我把谢尧叫过来？”

    戚云湖连忙摇头，谢尧过来，那岂不是又要解释一遍为什么她大早上会出现在霍易家门口？到时候要是再被谢尧那个人精看出什么来，往后真就别再来了！

    “我……我回去洗就行。”

    “现在这时间，你家老爷子都起来打太极了吧？现在这个样子，你回去不会被撞见吗？想好说辞了？”

    戚云湖不说话，其实她可以不走正门，但她心中有鬼，所以便顺着霍易的话，保持沉默。

    见她这样，霍易便建议她，“既然没想好，那就这样，你晚一点再回，等会洗完澡跟你表哥串下词，可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戚云湖只好做出个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答应。

    跟着霍易进了屋，这是她第一次进来，以前偷偷在清醒的时候来过几次，但都是在外面绕几圈，从来不敢翻窗到里面参观。

    看得出来这里是霍易常驻的地方，因为不冷清，装修也不错，色调搭配也都正常。人走进去，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我这没有女孩子的衣服，等会让人送一套过来，你……”霍易说着话忽然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胸前短暂地停了两秒，直到戚云湖懵懂地看过来，他才续上之前的话，“你先洗吧，我给你找件我的衣服先穿着。”

    戚云湖被霍易带到了他的卧室，下意识问了句：“在这洗？”

    “哦，”霍易清了清嗓子说，“这房子平时没别人来，我基本就用这一个房间，所以只有这间房的卫生间可以用。”

    戚云湖垂眼，遮掉了里面忽然而来的情绪。

    霍易拐去旁边的衣帽间，从里面胡乱拿了件衬衫出来，“你进去吧，里面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和浴巾毛巾，你挑喜欢的用，我去一楼客厅等你。”

    戚云湖低头接了衣服，反手关上门，身子紧贴着门板，静静听着霍易下楼梯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憋着的一口气才终于缓缓地呼了出去。

    从来没想过她还能在霍易这里登堂入室。

    她以为两人以后最多能像朋友那样平时见了面聊几句，然后她会记住每一次见面，在私底下反复回忆，咂摸他说话时的语气表情，检查和他说话时自己的反应是否得当。

    毕竟还有半年他就要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见面应该会更少吧。

    她都打算往后就靠回忆过日子了。

    戚云湖在花洒下闭着眼睛，心里想：这次的经历应该够她回忆很多年了。

    霍易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正在打电话，听见动静回头，愣了两秒。

    电话彼端的谢尧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那个主意超正的表妹，说老爷子只不过给她介绍了只海王八，她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呗，居然还搞出个连夜出走来，幸亏他机灵，老爷子问他的时候被他三两句瞎话掩护过去了。

    他听着这边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谢尧心里直突突，“霍易？霍易！”

    霍易回过神，给戚云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沙发让她自己随便坐，自己则随手拉上阳台的门，隔开了空间，对电话那边说：“所以你给我打电话是要干什么？”

    谢尧顿了顿，问道：“我表妹是不是在你那？”

    霍易忍不住乐了，余光睃了眼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戚云湖，反问：“你这判断依据是什么？”

    “这还用依据？我拿脚想都能想到，我表妹对你有意思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不然为什么我一告诉她你年底要结婚之后，她就再也不跟我出去玩了？你还好意思问，我都不愿意告诉你，个渣男！”谢尧唾沫横飞，“她要是对你没意思，能一见老爷子动真格的了就玩消失吗？手机都不带，监控全找的死角，她到底在不在你那！”

    霍易从这哇哇一堆里听出了重点，“所以是你这个大嘴巴往外说的。”

    “我是让她趁早清醒，没边没影的事老想什么？”谢尧在霍易这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你对她也没那方面的意思，所以这种时候千万不要给她任何幻想，”说到这他忽然沉了声音，“你跟吴老二到底私底下在合计什么我不想知道，但你既然选了她，就别再招惹别人了。我表妹单纯，打小被送上山，下山的时候人都快自闭了，我这些年才慢慢让她开朗点，你别祸害她。”

    霍易失笑，“我做什么了？”

    谢尧被问住，他确实什么都没做，都是他妹子一厢情愿。

    于是恨恨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才平白让人惦记，你个渣男要是早点跟她拉开距离，她多敏感啊，肯定早就清醒了，还能有现在的事吗？不是，我问你呢，我表妹到底找没找你？”

    “没有。”霍易干脆撂了两个字，挂断电话。

    随后他打开门，原本老实坐着的戚云湖刷地站起来，手指在衬衫的长袖下搓来搓去，“我……我出来没拿手机，谢尧……”

    “他帮你遮过去了，你不用着急，你家老爷子那没什么问题。”霍易看着她。

    “噢，”戚云湖被他看得脑子空白，费了大力才终于长出一点脑子，“所以刚才是我表哥？”

    霍易点头。

    “那他……”

    “孙靖辉在澳洲的事情，我知道一些，”霍易见她欲言又止，就不再卖关子，“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