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车子很快开出这条街,霍易在红灯前停下,看时间不短,这才问道:“你这么晚去珑燕干什么?”

    戚云湖眼皮垂着,漫不经心地搓着手指,“爷爷让我去的。”

    霍易静了一瞬,眼睛看着红灯倒计时还有半分钟,他又问:“老爷子让的?这种事情他怎么能让你个小辈出面?”

    戚云湖短暂地笑了笑,“这有什么,爷爷说,以后我嫁了人,免不得也要处理这种事,这回就当是提前适应了。”

    霍易不悦,“这说的什么话!”

    戚云湖不说话了,她在他面前向来是个小心试探的性子,听出他语气不对,她就不继续说了。

    正好转了绿灯,霍易打转方向盘,拐上了另一条路。

    “你今天……”戚云湖迟疑开口,又仿佛不知道怎么问,“你……”

    “巧了,也是去处理那种事的。”他倒没隐瞒。

    戚云湖想问是关于谁的,话到了嘴边,又憋住了,害怕他下一句就告诉她,是他自己的。

    霍易等了片刻,没再听到她的声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有了点隐晦的笑。

    “怎么不继续问了?”

    戚云湖抿了抿唇,“这种私人的事,怎么好刨根问底。”

    手机这时候有微信进来,霍易瞥了眼,是司机老徐,说已经按照他的指示,把人控制起来了。戚云湖前面刚说完不对他的隐私刨根问底,没想到短短几秒就被打了脸,但她真不是故意要看他信息的,实在是,都摆在明面上,手机导航开着,屏幕也没锁。

    霍易发现了,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深吸口气,把视线移到了车窗外。

    岂料霍易又追了句:“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没有,”戚云湖收回视线,转了过来,不敢看他,“没想到你还管这种事。”

    “我本来是要找靳建文谈点生意,谁知道能碰上他们家这档子事,珑燕的负责人跟我挺熟的,我帮他处理了,也算是问他要来个人情。”

    戚云湖点点头,其实她都知道,知道靳建文不久前耍手段坑了霍易一次,让他损失上千亿,他因此在霍家如履薄冰,所以才会在收拾靳远山的时候,顺便也让靳建文受到重创。

    她没什么能帮上他的,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善后。

    “你最近都在干什么?”霍易见她嘴又闭上了,便另起了新的话头,“你表哥每次都说喊不动你。”

    戚云湖被问到了心事,不想让他看出来,下意识搓手指,轻声说:“在家看书。”

    霍易余光睃她的手,明白了。

    “是不是里面有你不喜欢的人?”

    “啊?”戚云湖忽然抬头看过去,一直垂着的眼皮也瞬间撑开,而后察觉自己反应有点大,整个人后知后觉地窝了回去,小声嘟囔,“没有。”

    她这样子再明显不过,但既然矢口否认,霍易也就没有揭穿,正好戚家的别墅就在前面,他将车停在院门不远处,看她解开安全带,他随口叮嘱:“回去早点睡。”

    戚云湖心里乱糟糟的,他的话听见了,想“嗯”一声,感觉没发出声音,只好胡乱一点头,晕头胀脑地开门下车。

    直到她打开了院门进去,他方才驱车离开。

    “阿云——”

    戚云湖本是径直往屋门那走,半路瞥见西侧的亭子里坐着的人,她想悄悄进屋,却不想还是被叫住。

    她调整好心态过去,恭恭敬敬地叫:“爷爷。”

    “谁送你回来的?”

    戚云湖老老实实答:“霍易。”

    老爷子兴致颇高地倒了两杯果酒,一指对面的石凳,“还早,坐下陪爷爷说说话。”

    戚云湖没迟疑,直接坐了过去。

    “记得爷爷告诉过你的,为什么让你出面去处理珑燕的事?”

    戚云湖慢吞吞地点头,“爷爷是为了我好。”

    “尝尝,去年酿的,今天才让老吴开了。”

    戚云湖酒量不好,怕失态,只敢端起来小小抿一口。

    老爷子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下午送过来的,孙家小老三,去年刚从澳大利亚毕业回来,比你大五岁,明年应该就能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戚云湖睃了一眼,连人的长相都没看清,恍惚中端起酒杯又喝了口,这次没察觉,竟直接喝了半杯进去,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酒杯,问了句:“爷爷,这酒度数高吗?”

    老爷子正端详着照片里长相周正的男人瞧,听见这一问,他抬起眼,“这种酒哪有什么度数。”

    戚云湖略微安心。

    “看看,觉得怎么样?”

    戚云湖静默一瞬,慢慢地低下头,照片被推到了她的眼前,她视线却只是游离在上面,依旧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阿云,咱们家,往上数三代,那都是响当当的,可到我这儿不行啦,我不是那块材料,守不住,也不能发扬光大,你父亲也不行,你母亲倒是个厉害的,可惜早早就去了。咱们吃着祖上的福利,总有吃完的那天,我老了,赶不上弹尽粮绝那天,但你想没想过,到了那天,你该怎么办?”

    戚云湖不说话。

    自她十二岁那年从山上被老爷子接下来起,八年多了,她给每个人的印象都是战战兢兢,寡言少语。家里人跟她说话都是特意轻声细语,生怕哪句声音大了,把人吓哭。表哥谢尧说她就像只一直处在应激状态下的猫似的,为了锻炼她,经常带她出去跟人玩,他说她在山上环境闭塞,一年到头身边来来去去就那一个人,如今下山,得多接触人。

    她内心不喜欢,经常拒绝,谢尧却锲而不舍,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还不去,那就下下回,反正总有一次能将她带出去。

    后来某一天,她记得那天下了一白天的小雨,直到傍晚方才放晴,她被谢尧从戚家拎出来,不由分说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将她带进了一场聚会。她心中本已攒了气想等背人的时候好好让他吃个闷亏,却在见到聚会的主角后偃旗息鼓。并在之后再接到谢尧的邀请时,只要套出想要的名字,就不会推辞。

    那是几年后她再一次见到霍易。

    那年他平白遭了绑架,回来后便被安排出国,听说是因为霍家老爷子对他这个老来子实在没办法了,才眼不见为净地送走,但也有些其他的说法。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他被打包送出去五年。

    她心里揣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在霍易面前,她也还是保持着一贯水准,小心地没被任何人瞧出端倪。

    但她没想到,那点小心思还是被老爷子看了出来。

    老爷子觉得霍家太复杂,里面的人不好拿捏,霍易更不可能为他所用。

    他没有阻止她,而是私下找来许多适龄男性,让她挨个相处,并且告诉她:婚姻不是女儿家的小情小爱,本质不过是场交易。

    戚云湖深吸口气,拿起那张照片。

    “之前那些人你不愿意就罢了,这个,”老爷子下巴点了点,语气不容置喙,“必须要给我个结果。”

    “结果”是什么,祖孙俩心知肚明。

    戚云湖藏在石桌下的指间夹着一枚寸余长的刀片,她心中在想:现在她只要用它照着对面人的动脉上轻轻一划,往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敢往她面前硬塞人了。

    可那样的话,她也再没法站在霍易面前了。

    “知道了,爷爷。”

    霍易驱车出海洲,上了盘山公路,这条路十年前他就走过——上山时被蒙着眼捆着手脚,下山时怀里揣了一截绑匪的手指。如今高速公路在这山中修到无限长,有几段刁钻的地方还成了赛车党的秘密基地,一天到晚地玩速度与激情。

    霍易经过的时候,赛车手们正情绪高涨,震耳欲聋的音乐回荡在山间,大地仿佛都在跟着节奏律动。

    他继续往前开,到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才往岔路里拐,拐进一条铺了一半的路。

    废弃的大厂房就在不远处,大窗小窗都被封死,几辆车停在大门前,周围黑黢黢的,只有门缝里漏出几缕光亮。霍易下了车,两边守着的人忙开门。

    高嘉明听见动静掐了烟跑出来,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手套递过去,“老大。”

    “高嘉明,”霍易低头看着快伸到他脸上的那双深粉色的……什么玩意,无言以对,“你的品位越来越独特了。”

    “这双不好看吗?”高嘉明神情颇真诚,说着收回手,将包拉链拉开,“要不老大你看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下次照着买。”

    霍易一瞬间被花花绿绿的东西迷了眼,“……”

    他一把扯过那双深粉色的东西,套冤家似的套到了手上,“把人带过来”

    高嘉明忙给手底下的小兄弟使眼色,自己则追过去解释,“老大,这不是你自己说的白手套太容易脏吗?白的确实是不耐脏,我就只好换成带颜色的,这样不管沾上什么都肯定看不出来。”

    “你还赖上我了。”

    “没有没有,”高嘉明再怎么也听出不对劲了,赶紧穿针引线到处找补,“老大这是我绞尽脑汁看了好多方案才决定买的,你听我说,这款真挺好的,主要是材质特殊,脏东西沾不住,清洗不留痕,而且还是定制款,得提前一个月跟卖家预定呢!”

    “你还准备给这堆玩意养老,”霍易心里骂娘,嘴里也骂,“霍家那点家底到现在还没败光,全靠你勤俭持家——辛苦了。”

    高嘉明下意识要附和,却突然咂摸出些别的意味来,一时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好在接下来要处理正事,霍易短暂放过了他。

    靳远山在过来之前被人简单做了止血处理,这会看起来倒没那么狰狞了。

    他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什么场面都见过,这样打完了又给治伤的确实是头一回。

    他知道霍易,但一直没什么机会认识,他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能到达他们那个阶层,甚至一个边都没蹭到,到头来反让自己生的孽摆了一道。年轻时候发的宏愿如今看来全是痴心妄想,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普通人,想靠自己的满怀抱负用聪明和韬略实现层级跃迁,简直难上加难。

    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跟霍易或者霍家扯上关系,那时候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前路何等坦荡。没想到如今他终于有机会和他面对面,情况却仍然让人如此绝望。

    不过听说那个孽竟有本事让霍易吃闷亏,呵,不愧是他儿子。

    “我给你两条路,你们全家一块下去继续当一家三口,或者,一命换一命。”

    他听见这个与他仿佛隔着结界的人用一种玩笑的语气,给他接下来的命运下了判断。

    “一命换一命?”

    霍易看高嘉明,后者忙说:“我们‘云屹’会收购你的‘远山食品’,你儿子会以‘疗养’的名义出国。”

    靳远山听完沉默好半天,问了句没脑子的废话,“以后他还能回来吗?”

    高嘉明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麻药劲过了,靳远山疼出了汗,一个字一个字地挤,“行,换。”

    “我问个问题。”

    霍易又看向高嘉明,高嘉明掏出手机打电话,“进来。”

    靳远山疼得抽气,什么疼痛对他来说都一样,所以没留意有人靠近,更没意识到自己身体里又被推了些麻药,只知道就这么一会工夫,他好像重新活过来,能顶天立地了。

    高嘉明随即把立在手边的棒球棍递了过去,霍易拿在手上活动几下,而后一指靳远山,“你这地方,是怎么不行的?”

    麻药起效后,靳远山舒服多了,精神头也是说来就来,他就像浑身长满了脚的虫子,怎么也死不透,霍易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发出了然的叹息,嗤嗤嗤地笑起来。

    “你和那丫头认识啊?”

    霍易沉默了有一分钟,忽然举起棒球棍,朝着靳远山血肉模糊的地方重重砸了下去——

    那让人恶心不适的笑声戛然而止,靳远山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那种濒死的切实感瞬间将他裹成一个茧,他想哭,想嚎啕,但他只是无能为力地张着嘴,失语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不老实,交易就不做了。”

    霍易抬脚就走。

    这时候谁也没想到靳远山竟然还有力气,他几乎是扑过去扯住霍易裤脚的,高嘉明也在同时扑过去,可尽管他反应迅速,也还是让他得逞了。

    “你不想知道那死丫头当初是怎么伺候我的吗?”靳远山笑容淫邪,殊死一搏地啐了口血水在霍易的裤管上,“你不想知道,我他妈偏得告诉你,我……”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高嘉明亲自操针,推了不知道多少药进去,靳远山舌头一瞬间僵硬,动不了了。

    霍易平静地抽出自己的脚,原地跺了跺。

    “老大放心,剂量都是刚刚好的,这王八蛋就是暂时昏过去,不会立刻就死。”

    “处理干净。”

    高嘉明沉声应了,将霍易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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