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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三章

    “我听师姐的。”奚瑶轻轻放下竹筷。

    风乘正含笑起身,伸出手将奚瑶脸侧一绺碎发掖到耳后,“那今晚只好委屈师妹睡在偏殿了,待会儿我就将寝衣送来,是我没穿过的,师妹先将就穿着。”她又捏了捏奚瑶的袖边,“师妹身上的料子我不曾见过,许是凡间的新奇玩意儿,烟色衬得师妹好看。”

    奚瑶有些不自在地将袖子往回拢了拢,腼腆开口,“师姐,我想先梳洗。”从小山村到己樊城,她还没有个正式落脚的地方,虽然这几天尽量保持洁净,但仔细观察应当能看出她一路风尘仆仆。

    风乘正挥了挥手,宽大的衣袖似两朵低垂的云彩飘过,桌上的饭食就乖乖进了食盒。

    奚瑶先人一步提起食盒,风乘正愣了愣才道,“师妹,跟我来吧。”

    两道清瘦的身影相携着从西侧偏殿走出,院中迎来一侍女,约莫离二人三尺远时停下,对着她们福了福身。

    “这是千疏峰三师叔炼制的灵偶,不能开口说话,我便留在向暖殿做一些杂事。”

    奚瑶会意,将食盒递给灵偶,一人一偶凑近,奚瑶才发现灵偶的双目呆滞无神却盛有一汪月色,五官只求拟态而不求以假乱真,尤其是嘴巴处做了榫卯设计,极易区分。

    灵偶接过食盒又福了福身,她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好的,不紧不慢,步幅一致,只是左右小幅度摇晃,让人无端联想到微醺的邻家少女,鲜嫩可爱。

    奚瑶不由得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

    东偏殿依山而建,月光下屋檐上的瓦石也染上了凛凛霜色,偏殿后的山石与入夜的水汽相得益彰,虽然夜里看不清整座殿宇的全貌,视线朦胧间却透着说不出来的雅致。

    二人进了东偏殿,转角就是一张素色屏风,屏风挡住了后面的陈设,却挡不住四散的白色雾气。

    “里面是我精心调制的药浴,净身决虽方便,到底不如沐浴使人神清气爽。”风乘正轻轻推了推奚瑶,“师妹好好泡一泡,我待会儿将寝衣放在屏风后,师妹梳洗后就自去歇息吧。”

    交代完,风乘正便进了正殿的书房。书房内,架子上的书卷按编号一丝不苟地排列好,书卷中间偶尔放置一个小巧的丹炉,整间屋子整齐得过分。

    少女的长裙轻轻扫过一尘不染的石砖地面,细腿黑漆木质方花几上好端端地放着个玉色瓷质香炉,风乘正弯腰掀开钮镂花炉盖,点燃了熏香。烟雾袅袅中她坐到一旁木凳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熏香有些安神镇惊的效果,风乘正抬手按了按眉心,内心已在盘算着今日的事。

    沈师叔突然收了个徒弟,她倒是没意见。可五峰之中,她辈分最小,若是明日玉振峰那位指责沈师叔坏了规矩,她是插不上话的。至于另外两位师叔,一个是寡言少语的木头人,长年闭关,一个是云游在外的四方客,不见踪影。鹤皋峰的拜师礼,这两位多半连面都不会露。

    十六年前,父亲飞升后,母亲执意回了归一观。她学着做一峰之主,时间长了,看人不说十分准,至少也有七八分。可今日这位师妹,风乘正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她目光清明,瞧着便是心明眼亮之人,又举止自若,全然没有刚到陌生环境的局促。只是,自见到后便绷着嘴角,冷冷清清的没有表情,让人怀疑她身上那些从容气度,都是因为不在意。

    想到这里,风乘正脑海里倏地浮现出月色下奚瑶对着灵偶背影露出的浅笑,她简直像是没有温度的瓷器美人,只是比灵偶多了个魂魄。

    风乘正越想越觉得这个比喻贴切,她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玉牌,这玉牌与奚瑶的不同,上面刻着几朵大小各异的五瓣菱形花,花朵连着枝条将她的名字框起来。

    风乘正习惯地摸了摸凸出来的花样,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世人名之辞寒。

    辞寒花大都生于旷野,常混杂在野花韧草之间,其貌不扬。可辞寒花并不泯然于众,其根系属火,每至寒冬百草枯竭之时,辞寒花便会从根系汇聚灵力以自燃,至春日万物复生之时,就彻底化作灰烬回归土地。

    夏生秋长冬藏,却等不到一个春。

    柔和的灵力徐徐走过少女的两处灵脉,从修长的手指处汇出一小股,玉牌上青光乍现,似汩汩溪流描过辞寒花的纹路。

    风乘正开启了玉牌内的小型通灵阵法。

    另一座山峰上,殷以清披着外袍正在篆刻一块灵石,随手放在院中石桌上的玉牌也亮了亮。

    见状,殷以清啧一声,不情不愿地收起受他控制的水刀,与风乘正通灵。

    “师姐,你还没休息吗?”殷以清打了个哈欠。

    “好了,”风乘正心知殷以清今日接连为新弟子释灵,此时正当困倦,便放缓了声调,“我有事问你,不会耽误你太久。”

    “师姐是想问我阿瑶的事?”

    “不错。”

    “师姐慧眼如炬,难道还看不出师妹的心性吗?”殷以清懒懒道,“依我看,师妹性子很淡。据她说,她双亲皆是散修,只是去世的早,略给她留了些积蓄。我看她手上还戴着樵子镯,她的父母生前应当很珍视这个女儿。她来己樊的路上遇到了强人,盘缠也丢的七七八八。倒是可怜。”

    “《五运经》释灵篇中说,言人者求其根,而后观其逆从。师妹五行属冰,可见生性淡漠,又年幼丧亲,现在这副样子才不奇怪吧。”

    殷以清对奚瑶的印象很好。

    “原来是这样。”风乘正叹了一声,“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事事顺心的人本就难有。”

    “沈师叔既然要收她为徒,想必师妹身上是有些过人之处的。不过,她一来就受到这种待遇,内门弟子中定有人不服。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安排到外门的肇基堂修习了。明日师妹若被人找麻烦,我也有由头斥责。”

    内门弟子按照修习的术法不同各居五峰,可道源宗的生意往来、弟子规训以及外派任务,却是一个整体。

    殷以清听了这话却挑了挑眉,师姐说话是越来越含蓄了。

    他直接挑明,“我们玉振峰的人可没这么小气。我师父才不会管师伯身为掌门如何肆意妄为。”

    他故意将掌门二字咬的很重。

    风乘正听了这话却放下心来,不与他计较一语之快,哄他道:“我知晓玉振峰的弟子心胸宽广。你早些休息吧,我也困了。”

    “好啊,师姐安睡。”殷以清说完便断了通灵。

    浴房中,奚瑶束紧了对襟睡裙的系带。她悄悄走出殿门,过长的系带在少女纤细的腰肢前飘荡,奚瑶围着院中花圃走了一圈。而后才回了西偏殿,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昏昏睡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山之大者为主,其余各峰无不向主峰奔走朝会。在峰峦起伏中,其实是不容易迷路的,因为无论如何兜兜绕绕,都是向主峰汇聚。

    奚瑶和风乘正二人走的速度并不快,视线缓缓行进,其中时而穿插着高崖瀑布,还有山脚下的屋宇水榭。奚瑶远远看到几道白影。

    凑近了才发现,是几只白鹤栖息在一旁草地上,有的呆呆站立,有的展翅欲起。

    见状,风乘正随手弹了一下腰间的香囊,玩笑道:“我看这些鹤儿娇气的很。鹤皋峰总共就这么几个水草丰美的地方,每次我来,它们不是在这里卧着,就是在后山觅食。”

    “它们个个体态轻灵,想必鹤皋峰就是以此得名吧。”奚瑶回道。

    奚瑶拐到草地里,想近距离看看,方才那只差点乘风而起的白鹤却像受了惊吓般突然飞扑到后方一棵松树枝上,安静栖息的鹤群也四散开来。

    “别过去,”风乘正也追了上来,对她解释,“这群仙鹤胆子大又不愿与人同处,若是生人在这儿久待,不一会儿它们就要来赶人。”

    风乘正拉着奚瑶往回走,又说:“都是掌门师伯惯出来的,上个月还有个小弟子被这群白鹤啄伤了呢,偏偏没人敢伤了师伯的宝贝鹤。”

    简直是鹤仗人势。

    风乘正突然就有些不放心奚瑶,便攥住她的手腕诚恳道:“师妹你不知道,师伯的脾气古怪得很,他说喜欢什么东西就是真的喜欢,讨厌也是真的讨厌。师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奚瑶茫然摇头,难道还有假的喜欢、假的讨厌?可风乘正不再多言,奚瑶也知趣地没有追问,就这样一路无话来到沈仲化住的惊鹤坊。

    鹤皋峰的拜师典礼,实在简陋得担不起一个“典”字。

    沈仲化甚至没有束发,依旧披着长发懒散坐着,惊鹤坊十几张折叠殿门一张张敞开,而奚瑶只简单向他躬身行了个拜师礼。

    沈仲化便放下茶盏,语气悠悠:“日后,你就是鹤皋峰的弟子了。出门在外,可以报我玉楸子的名号。”

    他转了转手上扳指,思量了一下,说:“你还未入道,等你筑基,为师再送你适合的法器。”沈仲化的灵识扫过乾坤戒内的各色灵器,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哪样舍得送人的。

    坐在一旁的殷以清徐徐摇着流金扇子,对着风乘正小声说道:“小气。”

    然而这声吐槽几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风乘正一边瞪殷以清,一边咬牙打圆场:“亲传弟子每个月可领一百灵石,既然师伯不知道该送什么见面礼,不如将这一年的灵石补齐赠予师妹。师妹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拿着灵石买了就好,岂不方便?”

    沈仲化又端起茶盏,颔首道:“这样也好。”

    奚瑶立刻说:“弟子多谢师父。”

    话音刚落,沈仲化突然摆了摆手,殷以清被一张金色符纸贴得猝不及防,却突然感到千钧重量压了下来,手中纸扇滑落,与石砖地板合奏出“啪”的一声响。

    他有些无奈:“师伯,弟子失言了。”

    见殷以清吃瘪,风乘正起身掩唇一笑,浅绿色下裙蹭过躺在地上的扇穗,然后扇柄就被一双精巧柔嫩的手捡了起来,她将折扇轻轻放在桌几上,对殷以清说:“师伯恐怕是有事拜托殷师弟,所以才请殷师弟在这里待着。”她将锁骨前的麻花辫撩到背后,又对正座的沈仲化躬身道:“礼也观了,师伯,我就先走了。”

    风乘正话里话外对殷以清的所作所为不无嘲讽,可她转身就走,也没对沈仲化有多少敬重。

    沈仲化没再搭理她二人,他的视线落到奚瑶脸上,“奚瑶,跟为师来。”

    独留殷以清在原地咂舌。

    两人走过一道道敞开的木门,从一个房间拐进长廊,沈仲化一脚踩碎掉落在石阶上的木槿花,他率先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奚瑶低着头,她的视线停在零落的紫色花瓣上,她说:“师父乃一宗掌门,我自知没什么过人之处。”

    沈仲化看着奚瑶乖巧的样子,没忍住想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讪讪将手收了回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穿过长廊,映入眼帘的平屋透着古老静谧之感,沈仲化进去后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折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奚瑶却对屋里的景象扶额,乱,这木屋实在是太乱了。

    她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的地方,一抬脚,绣鞋还是不小心踩在一个硬物上,奚瑶低头瞧去,竟是一张龟甲。她弯腰捡起,却见龟甲上画着些简笔图样。

    她一路走,一路捡,才进了内屋。此时沈仲化的长发已变得肉眼可见的凌乱,见奚瑶进来,对她招了招手。

    沈仲化从来不觉得屋舍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晏白珩在的时候经常帮他打理,大徒弟不在,他的东西便堆了起来。

    他随手展开手中画卷,将画卷立在奚瑶面前。

    画中女子身穿广袖仙裙,两臂之间挽着飘舞的披帛,袖边缀有流珠,她微微抬头,神采飞扬。

    披帛绕肩曳地,画中女子飘飘欲仙。只是,奚瑶长得有些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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