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奕面无表情将那东西扔进垃圾桶里，眼睛却瞟到了里面被填满的另外两只。
他恍惚看到了昨夜在窗边缠绵的两道身影，那是格外漫长的一夜。
少年将起了褶皱的床单抚平，上面依稀还能够看见水痕，许澄奕沉着脸将被子罩在上面，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手抚摸过姚昕的枕头，捻起一根发丝，透着窗外的光看清了上面的颜色——是姚昕的。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张承载着他和姚昕欢愉的床上曾有过怎样的鱼水欢好，姚昕的发丝是否也绕上男人的臂弯，贴着肌肤透过血液缠绕在心上。
许澄奕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嫉妒的发狂，他讨厌对方先自己一步进入姚昕的生命，更讨厌姚昕的味道沾在别人的唇上。
少年躺在枕头上轻轻抚摸，幻想着在轻抚女人的脸颊，用手指去描摹刻画姚昕的眉眼。
许澄奕闭着眼睛手却被东西硌到，他将东西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块男士手表。
即便匆匆一眼但许澄奕还是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的。
他把表盘攥在手里，耳朵敏锐捕捉到玄关处发出响动。
姚昕折返而归，她同少年面面相觑。
她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赶得巧。
“怎么没去上课？”
姚昕自顾自地说着绕过少年往房间里走。
里面的一片狼藉被打扫干净，还算整洁如新。
钟点工还没来，是谁做的姚昕心知肚明。
她转过身子看着少年，心情格外复杂。
你说他蠢，可他也会生气难过会因为被抛弃而质问自己，可若说他真的聪明？
姚昕肯定许澄奕知道这间屋子是做过什么留下的残局，一个男人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愿意收拾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做/爱的痕迹？
许澄奕将那表握在手里藏在身后，用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姚昕，回答得实诚
“我翘课了。”
“为什么”
许澄奕不想回答。
但姚昕就是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一句，他知道这个表情的潜台词是如果还不如实交代，她要生气了。
“我，我想姐姐了……”
许澄奕嗫嚅着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姚昕扑哧一笑，冲少年勾勾手指。
许澄奕听话地走过去，姚昕手掌挥动示意许澄奕将头低下来，他照做。
“那你今晚等我。”
姚昕将吻落在许澄奕的唇角，他明显感觉到那里的皮肤抽动了一下。
女人松开少年，转身去摸枕头底下，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姐姐，你在找这个吗？”
姚昕闻声转头，许澄奕摊开的手掌里静静躺着一只男士腕表。
这不是姚昕要找的，她想找的是之前和别的品牌合作送的一枚戒指。
昨晚她顺势从指节上脱下便未曾细想。
但眼前的东西她认得。
那是蒋昇的手表。
姚昕只觉得自己的眉心在突突狂跳，那里的神经恨不得冲破皮肤的桎梏而出。
他是故意的！
“嗯。”
姚昕上前将表从许澄奕的手里抽离，也不管对方相不相信，随口胡诌道。
“是昨天那个哥哥落的吗？”
许澄奕顺势接下的话语让姚昕突然哑口无言。
“你见过他了？”
姚昕只觉得异常烦躁，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超出自己预知的事情，任何人的自作主张都令她厌恶。
许澄奕如实回答。
“说了什么？”
姚昕周身的温度已经降得极低，脱口而出的话也似数九寒天的冰茬，冻得发凉。
“哥哥说是姐姐的家人和朋友。”
许澄奕隐瞒了昨天蒋昇说得各种话，独独留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姚昕没有继续追问，留下一句
“先去上课，晚上我回这里。”
许澄奕看着女人离开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看姐姐还是在意他的。
另一边——
蒋昇刚刚对接完一个案子，往办公室走。
助理见状立马起身报告
“蒋律，您的私人号码一直有来电。”
蒋昇点头回应，内心却产生疑惑，这个号码只有家里和亲近的人才有，如此紧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蒋昇推开办公室的门，铃声戛然而止。
是姚昕的号码。
蒋昇高兴地往回拨，对面很快接起。
“糖……”
“蒋昇，你故意玩我是吗？”
姚昕的语气很不好，蒋昇感觉心脏猛然一紧，放柔了语气回复
“糖豆儿，怎么了？”
姚昕坐在车里细细把玩手上的手表，语气不屑
“你做演员可能更合适。”
明晃晃的嘲讽，这话让蒋昇心里发毛。
他被抽离的思绪很快回归，在脑海里浮现出答案后，蒋昇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平静
“告状了？”
姚昕没回答这个问题，倒是轻笑一声“表旧了该换了。”
蒋昇听着这话将目光挪到自己的手腕上，往常那里总是扣着一块儿表，如今倒是空空如也。
但蒋昇并不意外，因为那表是他故意留下的。
他以为按照许澄奕的性子会暗自发疯，发狂甚至来找他对质，却不敢去问姚昕什么。
如今看来是他小瞧了那小子，大学生又怎么样，男人玩起心机从不分年龄。
“糖豆儿……”
蒋昇还想说什么，但是姚昕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怒不可遏，将手机重重摔在墙壁上。
许澄奕，你有种！
姚昕刚刚说表旧了，但蒋昇很清楚，她说的其实是人。
她如果面有愠色，话语挑衅威胁，说明这事儿进不去心里，她算不上真的生气。
可姚昕一旦冷静下来，就代表着女人真的生气了。
蒋昇第一次想破口大骂，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要和他斗的人。
与此同时，姚昕将手里的表随意丢弃出去，像丢垃圾一样。
深夜——
姚昕开车从公司出来，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黑车。
她加了油路过，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对方也只是很快发动跟上来。
姚昕提了速度，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
另一辆车子跟上来即将和她的车并行，女人见状猛打了方向盘，车身很快偏离原来的车道向右侧撞去。
对方迫不得已踩了刹车，被逼停。
姚昕动作迅速很快调转车头继续沿着原来的轨迹行驶。
车子在路口刚拐弯被人截停，蒋昇松了领带，领口大敞，推开车门大步走过来。
男人眼底泛红，瞧着脸色不佳但还是绅士地屈指叩了叩车窗。
姚昕将车玻璃降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没有分给男人一个眼神。
蒋昇面露苦涩“糖豆儿，就这么厌恶我，连看都不想再看一下？”
“蒋律师有事说事。”
这称呼就是摆明了的意思，蒋昇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是去找过他。”
“你昨晚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蒋昇很清楚姚昕指的是哪一句。
他必须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面对合作方他也从不卑躬屈膝，可偏偏对上姚昕，蒋昇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他不害怕姚昕身边出现别的人，因为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他唯独害怕姚昕下决心。
姚昕平日看着不着调，一旦下了决心比谁都狠，像块冷漠坚硬的石头。
就如同当年她放弃跳舞，即便有着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赋，但姚昕还是放下了，这么多年没有再碰一下。
她的热爱尚且如此，男人便更不值得一提。
“那他呢！”
蒋昇控制不住抬高了音量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他耍的那些小把戏。”
“他耍的小心思我会去解决，不劳蒋律师费心，我说过的，你动了他我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个他并不特指许澄奕，也不是某个具象化的人。
而是姚昕的底线。
挑战她底线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无论对方是谁。
她生气更不是因为有多喜欢某个人，她就是觉得从前对蒋昇的三令五申浪费了口舌。
蒋昇终究被姚昕冷漠的语调和姿态击溃，他的心脏涣散，溃不成军。
“糖豆儿”
蒋昇握着窗框，低声哀求
“别这么对我好吗？我对你的心意你从来都知道的。”
姚昕被这一句逗笑了，她侧过身子用手指点了点男人的心口处
“蒋律师说这种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扪心自问这儿真能只装下我一个人一生一世？”
姚昕是真的觉得可笑，且不说感情之变不可明确，他们这种人要是只懂得什么情爱才算犯了大忌讳。
他们这种人从出生身上就背负了数不清的眼睛，有多少人暗中窥探希望他们身败名裂？又有多少人在黑夜伺机而动？
旁的不说，尹劭泊就是最好的例子，到现在还是港城的笑柄，人人都说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姚昕不屑更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女人不再多言，将车窗升起，扬长离去。
独留蒋昇在原地，晚风萧瑟，男人用手抚摸心脏所在的地方，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里的灼灼跳动。
蒋昇的眼睛如同暗掉的灯光，脸上尽是苦涩。
“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姚昕回去的时候，天上意外飘起细雨，雨珠越来越大，穿成了线，连成了幕。
她照例驱车往停车场走，却透过摆动的雨刷空隙看到不远处长椅上坐了个人。
许澄奕坐在长椅上，浑身都湿透了，他的眼睛被雨水模糊视线，挣扎着眨巴几下。
一双高跟鞋映入眼帘。
他顺势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姚昕。
女人撑了柄黑色的雨伞，表情冷漠。
少年的刘海被雨水打湿粘在前额，雨珠顺着鼻梁往下滑落，一双眼睛不知是不是浸了雨的原因倒显得格外可怜。
雨水透凉，贴着皮肤发寒，许澄奕整个人哆哆嗦嗦，说出的话也才堪堪连成一句
“姐姐，能不能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