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晚间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店内的不法之徒大声吵嚷着,殊不知马上就要被宰得分文不剩。吧台后的老板娘正在擦拭玻璃酒杯,看到熟悉的面孔出现时愣了愣,目光落到他们中间的黑头发小女孩身上:「哟,你们孩子都这么大啦?」

    贝克曼闻言喷出一口烟。「不是不是……」格丽卿哭笑不得,赶忙解释了事情原委。夏琪把香烟夹到指间仔细听着,不时挑一挑眉。说到最后,女医生将双手合十在胸前,语气忐忑地恳求:「很抱歉擅作主张跑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再过两天我们就起航了,会把这孩子送回老家。可以先在这里避个风头吗,夏琪姐?」

    听到这个称呼,短发的女人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你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回身从柜台后抓出一把糖果,弯下腰塞进惶恐的蕾娅手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过得很辛苦吧?你安全了,跟我来吧。」

    女孩被安置进了酒吧后面的房间,睡在屋角的小床上。夏琪又拉开一张破旧的沙发床,无奈地摆了摆手:「我这里地方不大,只能委屈你们三个在一间屋子里挤挤了。」格丽卿低头给蕾娅掖好被角,闻言抱歉地笑起来:「哪里的话,我们才是要好好感谢你……」

    两个女人边笑边聊,手上的活计也照做不误。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贝克曼坐到床边脱了靴子,抬头看向格丽卿,却发现她毫无就寝之意。注意到恋人的目光,年轻的女医朝他笑笑:「你先休息吧,我想跟夏琪姐喝一杯——」她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老板娘接过:「你睡你的,」夏琪偏过头瞥了一眼黑发的海贼,语气轻巧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我们女人聊天,没你的事。」

    一丝轻微的无措从贝克曼脸上掠过,虽然转瞬即逝却没有逃过格丽卿的眼睛。他显然并不习惯被人这样呵斥,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躺下。

    出了房间,格丽卿半是惊讶半是钦佩地看向夏琪。她至今还没遇到过敢这样对贝克曼说话的人,更别提让他乖乖就范。夏琪关上门,弹了弹烟灰笑道:「男人嘛,不能总惯着。该管教时也得管教。」

    回到吧台前,夏琪给二人各倒了杯酒。甘蔗的焦甜香味穿过喉咙带来暖意,格丽卿把手撑在台面上托着腮,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短发女人:「所以……你也在罗杰船上做过海贼吗?」

    就像夏琪看他们一眼便断言他们是情侣,她也不难看出对方和海贼王右手的关系。虽然只跟他们在一起待了短短半天,但她把二人的神情和举止都看在眼里,那样的亲密显然超出了普通同伴的水平。夏琪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罗杰船上的,不做海贼也有三十年多了。」

    「三十年……」海贼王的处刑是在十四年前,格丽卿念此不禁露出错愕的神情,「那就是说……你在这里等了雷利前辈十多年吗?」

    「不是等他。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去等。」短发的女人单手举起烟,兀自把面前的酒杯满上,「只是遇见他之后,发现生活不止一种过法罢了。」

    芍药是艳丽的花朵。她想起二十出头的自己作为海贼女帝征战海上的时候,带着一船的女人去劫掠财宝又被海军追捕。这是女儿岛最强大的战士理应承担的责任,个人喜好在团体利益面前无足轻重,她虽然谈不上喜欢这样的生活,却也从未考虑过其它可能。如果没有那次相遇,她大概会一直重复这样的日子,直到年纪大了再拿不动弓箭,功成身退被供养起来,把帝位让给更年轻的后辈。

    那次她们像往常一样盯上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海贼团。不顾同伴们的阻拦,年轻气盛的她执意独自潜入对方船上,有机可乘就单枪匹马干掉他们,不然就侦查情况后再回来制定计划。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群海贼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从小接受见闻色霸气训练的她居然轻易就被发现,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她想起从小听的那些故事里男人会怎样对待被俘的女人,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然而意料中的凌虐没有来临,对方只是把她关进船舱便在外面开起宴会,歌声伴着欢笑一直持续到深夜。她用指甲一点点磨断了绑手的绳子,拔出有毒蛇花纹的匕首在黑暗中屏息等待着。门一开她立刻持刀扑了上去,然而来者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还稳稳端着盛食物的托盘,镜片在月色下反着冷静的白光:「小心点,饭可只剩这些了。」她紧闭着嘴,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金发男人,让对方感到有趣似地笑出声:「放心,里面没毒,想杀你的话我们早就动手了。」

    一天没吃东西她确实饥肠辘辘,于是顾不得什么战士的荣誉,盘腿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往嘴里塞。他蹲在对面注视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微笑,不时随口问她几句话:

    「你是那个女儿岛上来的?」

    「嗯。」

    「那里真的只有女人?」

    「嗯。」

    「你们当海贼是为了劫掠资源?」

    「嗯。」

    「过得开心吗?」

    这句话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她的责任,仅此而已。他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我们船长常说,做海贼不开心就毫无意义。」

    「……你们船长是个傻蛋。」她不知该说什么,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这样答道。羞辱敌方的首领,她清楚这样的行为通会招来怎样的后果,然而对面的男人却笑出声来:「你说得对。」

    对方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她扬起眉毛,而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让她怀疑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这么好笑。受他的情绪感染,最后她紧绷的面容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摘了眼镜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抬头看了看她,不知有几分认真地评价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

    下一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他就倾身吻上她的嘴唇。她讶然地睁大眼睛,却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没有反抗。被他抓着手腕压倒在地板上时,她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说这是为了换取自己一条性命,尽管她清楚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

    第二天她回到自家船上,无论同伴怎样询问都不肯说出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返岛之后她宣布了退位的决定,同伴都以为她是因为出海失利心灰意冷,只有拄着蛇杖的前任女帝一声未吭。最后一次乘着海贼船离开女儿岛时,白发的老妪紧盯着她问道:「是为了男人吗?」她笑了,丢下一句话翩然离去:「不,是为了自己。」

    她跟姐妹们道了别,在香波地群岛下船,观察一段时间后决定在岛上的不法地带开一家酒馆。相当冒险的决定,毕竟这里鱼龙混杂势力盘结,但她用智慧和武力让所有人乖乖闭上了嘴。夏琪这个昵称取代了女儿岛气息浓厚的「夏克雅克」。这里的日子悠闲而不乏乐趣,她头一次真正享受起生活来,只是偶尔难免有点孤独。在那间小小的酒馆里,她用情报织成一张网,也时刻关注着那个最接近大秘宝的海贼团的动向。

    十几年前一个漆黑的雨夜,酒馆里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紧盯着影视电话虫投在墙壁上的画面,里面紧急播放着海贼王被海军逮捕的消息。她眉头紧锁,香烟夹在指间却忘了抽,烟灰积成长长的一条。这时酒馆的门被猛地推开,雪亮的闪电勾勒出一个身披斗篷的剪影。对方垂着头穿过人群,惹出些不满的抱怨,透湿的斗篷下摆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渍。她皱着眉瞥了在自己面前落座的人一眼,腹诽着待会一定要他好好赔偿,嘴上却只说:「来点什么?」

    来者摘下浸满雨水的兜帽,金发和镜片在昏暗的油灯下反着光。她的手轻微抖了抖,暗红的烟灰无声地落到桌面上。「有什么适合久别重逢的酒吗?」他这样问。

    「……时候不早了,去睡吧。」夏琪对格丽卿说,仰头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酒,侧身从柜台后出来,「我要宰客了。」

    ***

    借着香波地群岛的月光,格丽卿推开了客房的门,尽量无视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她先去看了看蕾娅的情况。刚刚获救的女孩蜷缩在小床上,鼻息深重睡得香甜,大概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格丽卿拂开她脸颊上的乱发,落下一个轻吻,然后起身走向旁边的沙发床。

    临时的床铺勉强睡得下两人,破旧的弹簧一触就吱嘎乱响。格丽卿轻手轻脚地爬上去,不想惊动贝克曼。然而她刚刚躺下,他便一回身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低头品尝她唇齿间的朗姆酒香。男人粗糙的手掌钻进她的上衣,沿光裸的背脊抚到腰间,惹得她身子不禁抖了抖,随后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别闹,孩子还在那边。」

    贝克曼当然知道,所以没再动作,只是安分地拥着她。熟悉的香烟和火药气味令她安心,格丽卿把头靠到他胸前,慰藉地舒了口气。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感到思绪异样地翻涌着。「贝克曼……」她小声叫他的名字,感到他在黑暗中看向自己,「你说我们有可能吗?很多年以后,像他们这样找个岛屿定居……」

    当海贼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而遇见雷利和夏琪,让格丽卿第一次有了将来的概念。贝克曼动作略微僵滞了一下,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唔。」格丽卿没再追问,只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酒精的作用加上疲惫的一天,她很快便靠在恋人胸口沉沉睡去。听着怀中女子的呼吸逐渐均匀,贝克曼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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