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尚放下手中的擦布，透过狭窄的窗眺望。
院子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满院都是欢声笑语，陈家旺憨态可掬地揉了揉后脑勺。
总是一脸苦相的梁招娣如今也是一脸喜庆，甚至烫了新潮的卷发。
而她。
陈向尚看着池子里的锅碗瓢盆，沉默半响，她麻木的刷洗锅碗瓢盆。
案板上，角角落落都收拾干净利索。
她觉得做家务活也并没有什么难得，只是。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
星期一，天色阴沉。
办公室，打扮新潮的李老师翘着二郎腿，看了眼少女，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关怀劝慰道：“向尚，你不要拿前途开玩笑，你说不上学你就不上学，你家长那，让你家长来找我。”
邻桌的备课的老师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陈向尚听到家长二字，顿时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倔强地扭过头一言不发。
李老师看着她这幅默不吭声的模样就来气，当即呛声：“你别站着，要退学让你家长来，你站着也没用！你这孩子，你要站是吧，好，滚去门口站，别碍我眼，还有，回家告诉你家长，想退学可以，学费不退了，这都开学一月了，退不了。”
陈向尚眼眸微暗，陈家不缺钱，这点学费还不值得梁招娣看在眼里，但现在的她缺。
更何况这两天她总觉得梁招娣怪怪的。
眼见李老师发火，陈向尚本身就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态，见此她不再纠缠。
李老师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嘟囔：“现在学生，一个个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一点都。”
邻桌文老师是个很文气的女人，她温柔打断李老师，轻声细语道：“李老师，那孩子是叫陈向尚。”
李老师跟文老师一向不对付，李老师觉得当老师要保持距离，这样才能管得住学生，要有威严，而文老师则与之相反，她总能跟学生打成一片。
李老师斜了眼文老师：“我知道啊，这是我学生，我还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文老师被呛的也有些尴尬，但是想到刚才那个学生的眼神，她小声道：“李老师，你先别发火，你听我说。”
“……”
“那就是说，这孩子只剩下舅舅一家，而且在她外公去世当天就对着孩子大吵大闹，这学。”
文老师诚恳点头。
李老师：“嘶，你说这舅舅怎么这样。”
文老师跟着认同：“就是说。”
李老师疑惑地看向文老师，她就不明白，这么私密，详细的事情，她文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文老师对上李老师探究的眼眸，看向别处。
李老师：“文老师，这事你是怎么知道。”
文老师抿了抿唇，语速飞快：“我班学生说的。”说完她立马一脸正色回去批改作业。
李老师在心中暗道：看来以后说话要背着家里的熊孩子。
“喂，校长啊，我是李玲玉，对，就我班有一个学生，姓陈，叫向尚，这孩子……”
校园里空荡荡，花坛里的红玫瑰盛开的娇艳，陈向尚坐花坛边，盯着在玫瑰花心中进进出出的小蜜蜂看的出神。
“向尚。”
陈向尚回头看去，原来是校长。
“张爷爷。”
张校长叹了口气，一老一少坐在一块唠了会家常。
“向尚，你还想上学吗。”老校长认真地看着陈向尚，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变化。
陈向尚摇了摇头，颇有自知之明：“我学习不好，上不上都不重要的。”
张校长失笑：“小兔崽子。”
陈向尚抿嘴笑了笑了，带着一股子憨劲。
老伙计离世的突然，见了这孩子，老校长放心了不少，他将厚厚一沓钱塞给陈向尚。
陈向尚诧异地抬头。
“这是退的学费。”
陈向尚眼眸闪烁，手僵着，不知道该拿还是不该拿。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本来就是你的学费，拿好了。”张校长将钱塞给陈向尚。
“行了，张爷爷不陪你聊天了。”老校长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很认真道：“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找爷爷，一定要记得。”
陈向尚攥着钱，狠狠点了点头。
陈向尚手里攥着红票子，一张张数了数，6张红票子，不仅学费没有扣，还多了两百。
她绷着嘴，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她不该拿这钱，把钱还回去，但另一个声音又说，拿着吧！毕竟你现在自身难保，总要有点钱傍身。
陈向尚左右思量，她还收了钱，又最后看了眼进进出出的小蜜蜂，毅然决然起身。
来到高一12班前教室门口，她停下脚步。
远远的就能听到李老头中气十足的男低音。
“作者的中心思想……”
陈向尚站在门外听，斜眼看着窗台边打瞌睡的好友。
只见田朵朵支着手臂，脑袋一点一点，困的睁不开眼。
陈向尚见此立马乐了。
李老头冷着脸，一脸严肃地站在田朵朵桌子旁，用卷起的语文书狠狠拍在课桌上。
膨隆一声巨响，田朵朵腾地站的笔直，两眼迷茫地看着窗外，随后她一眼就留意到窗外不断摆手势的陈向尚。
她立马来了精神，两眼放光。
余光鄙见李老头的脚，她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挪。
只见李老头气呼呼指着她吼道：“ 田朵朵，你给后边站着去听去。”
田朵朵垂头丧气站了一堂课，放学铃声一响立马精神，没等李老头说下课，田朵朵一溜烟地冲出教室，把身后的李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
田朵朵在以干饭为目标人流中穿梭，直奔楼梯间。
陈向尚坐在楼梯间，听着外边的喧闹，眼神放空。
突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
来人逆着光，额前的鲶鱼须凌乱地黏在脸上，少女掐腰，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向尚，我丫的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陈向尚回以微笑：“朵朵。”
两人像以前一样并肩坐在一块，只是不知说些什么。
终于，田朵朵开口：“向尚，你还好吗。”她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扯到好友的痛处。
陈向尚勾起嘴角：“我很好呀！”
田朵朵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家并不是桃源本地的，上星期，奶奶生病，家里人给请了一星期假。
谁想到再回校，好友连着5天没回来，打听一番，这才知道好友姥爷去世。
她是住校生，又出不去，去找老师请假，又因为最近桃源发生的命案，请不了假。
越看好友那死样她越难受：“别笑了，难看死了。”
陈向尚放下嘴角，看着闹别扭的小姑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田朵朵：“你以后还来不来。”
陈向尚：“不来了。”
陈向尚看着脚尖发呆，突然听到隐隐约约抽泣声，是朵朵再哭。
田朵朵扭过头，用手背不停抹眼泪。
陈向尚手忙脚乱，又是给擦眼泪，又是哄道：“朵朵，不哭了，我就算不上，以后我们还能经常玩呀！朵朵，朵朵。”
田朵朵听到这话，更伤心，虽说以后还没呢在一块，但到底不如之前，天天腻在一块。
老人说，人活着就是不停的失去，离别，但是在十五六岁的年纪，离别很重。
陈向尚听着朵朵的抽泣声，脑子很空，心底很乱。
她看向身侧的田朵朵。
田朵朵并不高，还有些微胖，圆圆的小脸此时皱成苦瓜脸，红彤彤的眼眶上挂着泪珠。
陈向尚用这辈子用过最轻柔的语调：“朵朵，不哭了。”
田朵朵扑进陈向尚怀里，死死抱着，紧紧抱着，好像这样就不会有离别。
“我，我不要，我不要，我们说好一起上学的，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陈向尚这次没有哄，没有劝，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抱歉，抱歉。
都这个时间段，食堂怕是没饭了。
陈向尚一手拎着零食一手牵着田朵朵回到教室，看着还泪眼婆娑的小丫头，有些放不下。
田朵朵：“说好了，每星期五放学，你要在校门口等我。”说着说着，她又有要哭的意思。
“好好好，姑奶奶，咱不哭了啊。”
“哼。”田朵朵被这声姑奶奶喊得不好意思，别扭地看向别处。
陈向尚简单收拾收拾东西，将自己用不上的本子，笔全部送给朵朵。
看着厚厚的一摞没用过的本子，还有那一把各色精美的水珠笔。
“朵朵，这些你都留着吧！都是没用过的。”
田朵朵家境并不算好，但是田家，她大伯二伯小叔家，生的全是男娃娃，她上头还有两个亲哥哥，田家这一代就她这么一个女娃娃。
哪怕家庭并不富裕，也依旧咬牙让田朵朵读书。
田朵朵也懂事，她的本子总是正面用完反面接着用。
田朵朵欣然接受好友的赠送，她并没有什么别扭想法，她只觉得她俩感情好。
摸着精美的本子，她不禁叹道：“这本子真漂亮，你确定都给我。”
见田朵朵终于展露笑颜，陈向尚也开心，点头：“嗯。”
陈向尚赶在同学们回来之前离开。
走出校门，她不想回那个地方，一个人转悠到水库旁。
燥热的天气，哪里都热，坐在河边的柳树下。
最近几天接连下雨，水位上涨了不少，垂柳探进水中，不少小鱼在柳条间穿梭。
突然明媚的天空顿时昏黄了下来。
一瞬间狂风袭来，估摸过会儿会下场大雨。
陈向尚眼见天色不对，她不敢耽搁，顶着狂风，紧赶慢赶。
云越来越低，天色也越来越黑。
陈向尚冲进家门后，天上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落下。
来不及庆幸，看着家里的一老一少她愣了神。
老妇人和少女自她进门后直白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
老妇人一双倒三角眼看着就不是简单角色。
少女看着十八九岁，挽着丸子头，也长了双倒三角眼。
她明显是打扮过的，嘴上涂抹着红口脂，穿着红色的格子裙。
少女怎么打扮陈向尚并不在乎，但是少女打量她的眼神很莫名其妙。
陈向尚有留意到少女在老妇人耳畔说了些什么，老妇人听罢后顿时眉开眼笑。
梁招娣看向陈向尚的表情很是不自在，甚至带着愧疚。
陈向尚心底起疑，暗暗留心。
梁招娣一改常态：“向尚回来了，怕是没吃饭的吧！舅妈给你留了饭，在厨房，赶紧去吃。”
陈向尚看着笑容满面的梁招娣，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嗯。”
她有意放慢步子，隐隐约约听见，就这么决定，一家人，选个良辰吉日等的字眼。
一家人，良辰吉日，她在心底暗暗琢磨，这是在给表哥说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