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爷：“老兄弟我就不送了。”
“回去吧！回去吧！”
大舅爷看着夜幕下的一老一少高声道：“老伙计路上慢慢走，注意安全。”
“回去吧，回去吧。”
陈向尚抱着怀里吱呀乱叫的小白狗，稀罕的不得了。
小白狗身上一股奶味，圆滚滚的肚子热乎乎，走了一段，它似乎是意识狗妈妈离开了自己，也不折腾，也不叫唤。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正巧碰见大舅急匆匆冲向厕所。
见到二人，他喊了声“爸。”
随后大舅脸色突然难看，一溜烟跑向厕所。
陈向尚将小狗藏在身后，虽然姥爷批准了，但是就梁招娣那人可不喜欢狗，要是知道带狗回家，指定有的闹。
正想的入神。
姥爷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先去吃饭。”
陈向尚乖巧地点了点头。
即将进门时，不知怎么了，她回头看了眼月光下的孱弱的老人。
心中竟隐隐不安，她摇了摇头，瞎想什么，怎么会有不安的情绪，欢喜地揉了揉小家伙油光滑顺皮毛，轻声念叨：“你是不是饿了呀！”
厨房里留好了饭菜，掀开盖着两个瓷碗，今天什么好日子，竟然还有排骨炖土豆，清炒辣椒，陈向尚震惊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份的舅妈今天转性了。
锅中的米汤放在灶台上一直温着，炖的软烂。
盛好饭菜，从桌子底下翻出个破碗，盛了点米汤，看了眼桌子上油滋滋的菜，她扒拉了点土豆，犹豫片刻，夹了块排骨。
纸箱里的小奶狗蔫了吧唧地卧着，两眼呆呆放空。
看着小狗，陈向尚捏了块土豆在小奶狗鼻子下晃了晃。
小奶狗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两眼闭着，粉嫩嫩的小舌头舔舐着甜糯的土豆。
还未断奶的小奶狗只会舔，不会吃，陈向尚将土豆捏的粉碎，把排骨上肉剔下来，撕的碎碎的，她喃喃道：“这总能吃了吧！”
试探性的将碗放在小奶狗跟前，小家伙闻见味，一头扎进饭碗里。
哐哧哐哧一顿干饭。
陈向尚见小奶狗会吃，会心一笑。
突然院中传来姥爷的怒吼声：“不行，家旺，你良心被狗吃了。”
陈家旺生怕别人听见，赶忙解释道：“爸，你声音小点，我这不是跟你商量来着的嘛！你要不同意，就算了，再说家顺也是您孙子，您，爸 ，你干啥你干啥。”
老爷子只要一想到儿子打的鬼主意，就气上心头，想到自己身子骨越来越差，在想到自己还没撒腿，狗儿子都敢打向尚的主意，自己要是那天撒手去了，他不敢想外孙女的处境。
怒气上头，抄起一旁树立着的扫把，打的陈家旺东躲西藏，嗷嗷直叫喊。
“爸，我错了，我，我错了，哦，媳妇救命啊！媳妇。”
梁招娣掀开窗，看了眼鸡飞狗跳的庭院。
陈家顺听见父亲的呼救，拔腿就往外跑。
梁招娣一声令下：“回来。”
站在门口的陈家顺担忧地看着院子里东躲西藏的父亲，又偷瞄了眼低头缝补衣服的母亲。
梁招娣看着听话的儿子，不慌不忙地说：“你爷跟你爸闹着玩那，我们不掺合。”
“玩？”
“嗯。”
陈家顺听着老爸的惨叫，天真道：“那下次家顺也要爷爷爸爸陪家顺玩。”
梁招娣看着儿子的眼中满是慈爱，随即扭过头，便满是阴狠，要不是当年老爷子非要去接小姑子的孩子，家顺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大意，从床上摔下去，烧成了个傻子。
陈向尚隐隐约约听到有谈论到自己，姥爷追着舅舅跑，这种事时有发生，她也不上前凑热闹，探着脑袋，看大舅抱头鼠窜的模样，捂嘴偷笑。
突然老爷子岔气，一口气没上来，两眼顿时发黑。
变故来的太快，让人始料不及。
陈向尚惊呼：“姥爷。”
陈家旺：“爸，爸。”
梁招娣不明所以走出房门，见倒地的老爷子，快步上前，当即一巴掌呼在陈家旺脸上：“哭哭哭，先把爸背屋里去。”她四顾了一番问：“向尚哪去了。”
陈家旺背起老爷子：“喊医生去了。”
把老爷子小心放床上，陈家旺看着老爷子发青的脸，小心在老爷子鼻子下试探。
他脸色骤然一白，慌乱看向媳妇。
梁招娣见此，不由心底一凉，四目相对。
陈家旺顿时红了眼眶，双腿一软，跪倒在床前，死死抓住老爷子的双手：“爸呀！我的爸呀！我错了，你别吓我呀！爸呀！我再也。”
“家旺，家旺。”梁招娣眼见陈家旺即将把两人的算盘说出了，她当即一把揪住陈家旺的毛寸头发。
“嗷。”
陈家旺可怜兮兮回头，泪眼婆娑，不停抹着脸上的泪水：“媳妇，我爸没了，我爸没了呀，媳妇。”
梁招娣轻柔地捧着丈夫的脸：“咱爸年纪大了，走的快是好事，不受罪，不哭了，去咱舅叔那买副棺材，在把三伯喊来，该给咱爸置办的都置办齐全，家旺，爸就是老死的，换亲的事，你记住，一个字也不能说，知道不。”
陈家旺眼神错乱，随后低头不语，半响：“嗯。”
陈向尚拽着医生疯跑了一路。
“陈叔，快点，快点。”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医生惊讶于自己完全是被这个小女孩一路拖着跑的。
他两腿机械地动着，有气无力喊道：“慢点慢点。”
迎面撞见跑来的大舅，陈向尚当场丢下医生，欣喜上前询问：“舅，是姥爷醒了吗。”
陈向尚笑意还未上脸就消失殆尽，看着大舅发红的眼眸，躲闪的眼神。
她当即向家冲去。
还未进家门，远远的就听到老人哭嚎。
白发苍苍的三爷爷见自己最后的兄弟去世，当即痛哭流涕：“弟弟，弟弟呀！”
身后的小辈们拉扯着老人，不停的安慰。
陈家顺扯了扯梁招娣问：“妈，爷是睡着了吗。”
梁招娣叹了口气。
陈向尚心底空空的，干涸的眼底顿时充满泪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姥爷，指尖在颤抖。
“姥爷，姥爷，姥爷啊！姥爷。”以前看那些人奔丧她只感觉哭的太夸张了，但是现在她只恨不能哭的在大声。
这一刻，无论哭的多大声都不为过，哭的声嘶力竭，哭的喘不过气，哭的泪水干涸，哭的哭不出来，哭的内心麻木。
看着跪在灵堂上，两眼呆滞的少女，众人议论纷纷，语气中带着怜悯。
“老陈走了，他这外孙女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别瞎说，在咋说，这向尚是陈家旺的亲侄女，何况，他们老陈家可不缺钱，看见那棺材没有，逮这个数。”
“多少，3000，这可不得了呀！”
“老陈他儿子杀猪的，多养一个女娃娃也不是多大点的事。”
一个嗑瓜子的老嫂子摇了摇头：“不一定，街头王家可不缺钱，他家外甥女不还是给嫁给老王媳妇她那傻子弟，我可听说了，前两天，梁招娣她弟媳妇可来找过。”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灵堂上披麻戴孝的梁招娣。
众人眼观鼻，鼻观口都不出声。
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这场葬礼可是给陈家长了脸，无论是热闹程度，还是隆重仪式，那都是整个桃源头一份。
老爷子下葬，一切尘埃落定。
夜半三更，陈向尚盯着天花板出神，脑海中闪过姥爷的身影，家里除了客厅挂着的照片，姥爷生活过的痕迹被抹去的一干二净。
心脏顿感抽搐，寒冷袭来，一瞬间房间变得很大很大，她蜷缩成一团，很小很小，无助感逐渐侵蚀她。
突然，床底下传来小狗的呜咽声将她拉回现实。
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本就胆怯的小狗直接钻床底下不出来，陈向尚也没空管它，只是准时把饭，水给到位，幸运的是小家伙回回都吃的干净。
小奶狗贴着床脚鬼鬼祟祟探出头，陈向尚谨慎地趴在床边，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只见小奶狗一溜烟跑到床头，熟练地翘起后脚丫，肉肉的小腿一抖一抖，眼看即将放水。
陈向尚傻眼了，先是一愣，随即一把揪住它命运的脖领，小家伙吓得吱哇乱叫，竟然吓尿了。
陈向尚一脸无奈，用纸巾将小家伙湿了的右腿擦干，看了看柜子边，地上一层层的尿渍，这小混蛋。
小奶狗勾头，用尽吃奶的力气，对着陈向尚的手狠狠咬下去。
陈向尚手掌吃痛，下意识松手：“嘶。”这小玩意咋还咬人那。
又看了看手上的牙印，别看小奶狗没多大，力气却不小，虽说没见血，但牙印够深，估摸着要肿。
小奶狗一屁股掉下去，显然摔的不轻，一路吱哇乱叫地冲进床底。
陈向尚喃喃道：“小白眼狼。”
清晨，天还未亮，陈向尚睡梦中隐约感觉床头站了个人，惺忪的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冷冰冰看着她。
梁招娣叉着腰呵斥：“睡睡睡，你还以为你是大小姐，赶紧起来。”
陈向尚猛然坐起，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梁招娣不明所以。
梁招娣不自在地转过头，随后她想到，以后她还要养活这个小拖油瓶，她立马硬气。
“ 看什么看。”
陈向尚下意识怼道：“舅妈，你大晚上不睡觉，站我床头是不是有病。”
梁招娣本就打算挑事，一听这话，往日的新仇旧恨加起来，她尖叫道：“你个拖油瓶，小蹄子，骂谁有病啊！”说着她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陈向尚不惯她，一把抓住迎来的手，反手就是结结实实一巴掌。
梁招娣被陈向尚一巴掌摔倒在地，两眼冒金星，回过神她不敢置信吼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陈向尚揉了揉手腕，一言不发。
梁招娣哪里能忍得了这委屈，当场冲出门。
冲出门后，她舔了舔打伤的右脸，暗暗骂道：“这小蹄子，够可以的。”
陈家旺不安地来回走动，见梁招娣回来，立马迎了上去：“咋样，上钩没。”他留意到梁招娣的脸：“这小王八蛋，媳妇，疼不疼。”说着就上手。
梁招娣嫌弃地一把拍开这没眼力劲男人的手：“赶紧的。”
陈家旺咳咳两声，随即冷着脸。
两人即将出门时，梁招娣留意到门后挂着的鸡毛掸子，随手捎上。
陈向尚看着门，心中隐隐祈祷，祈祷那个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舅舅，能……
陈向尚低眉顺眼地坐在床头。
忽然，一只狗头从床底下钻出，它好像是晓得陈向尚的处境，蹭蹭她的脚腕，泪水顿时充满眼眶。
揉了揉小狗头，将小家伙推进床底下：“乖，进去。”
陈家旺膘肥体胖，且个子并不矮，平日里，他总是嘻嘻哈哈的，也不觉得有多吓人，但今天，他一脸冷漠地走近房门，陈向尚心中顿然一惊。
此刻她被人影笼罩，逃无可逃。
梁招娣顶着猪头脸手里拿着鸡毛担子，得意地从陈家旺身后走来。
“家旺，你可要给我做主，你看看，你看看，她把我脸打的，我当舅妈的不过就是说她两句。”
陈家旺眼神冰冷地看着陈向尚，眼中不见任何温情。
陈向尚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陈家旺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底一颤。
“那只手打的。”
陈向尚不可置信地看着曾经待她友善至极的舅舅，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慌忙解释道：“是舅妈，是舅妈先动手，是。”
陈家旺：“我问你那只手。”
陈向尚不再解释，缓缓低下头：“右手。”
陈家旺：“伸出来。”
陈家旺只用了三成力，但这已然足矣。
鸡毛掸子手柄重重落下，手柄落下的瞬间，剧痛袭来，陈向尚失声地收回手，紧紧攥着麻木火热的掌心。
“伸出来。”
如恶魔般命令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向尚不由攥紧双拳，一种诡异的气氛萦绕在三人之间。
好像一瞬间，她们从亲人转变成了仇人。
陈向尚看着眼前冷漠的陈家旺，嘚瑟的梁招娣，她垂下眼眸，缓缓伸手，掌心朝上。
这一次她没有躲，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心火热麻木，片刻，便肿成两倍大，连握拳都无法做到。
陈家旺冷漠的表情在这一刻有丝丝动容，但是想到儿子，他毅然决然道：“ 她是你舅妈，向尚，父亲如今不在，我就要代他管教你。”
陈家旺对上外甥女通红的眼眸，不自在地移开眼：“希望你以后能明白我和你舅妈的良苦用心，女孩子，还是要贤良淑德的好。”说罢，他便转身离开，走时，还不忘记带上门。
梁招娣看着陈向尚这副狼狈模样，悠哉悠哉道：“你姥爷没了，这家也该轮到我做主了，我也不给你绕弯子，咱啊，打开天窗说亮话，从今天起，你勤快点，我可不养祖宗，你今个学也不用上了，那不老人天天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陈向尚低头，一声不吭。
梁招娣对着陈向尚上下打量一番，讽刺道：“再说，你学习也不行，也不知道那老不死的，怎么想的，就你那成。”
陈向尚瞪着血红的双目，如恶鬼般盯着梁招娣，吼道：“你闭嘴，我不准你骂我姥爷。”
陈向尚知道此刻跟梁招娣对上并非上策，但是，她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忍受梁招娣侮辱姥爷。
对上这小崽子的双眼，梁招娣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自在地扭过头，余光瞄到陈向尚攥紧的拳头，这小崽子的能耐，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别看这小崽子是个女孩子，那力气大的惊人，她不由想到年轻时的小姑子。
生怕把眼前的小崽子惹急眼了，万一逮着自己揍一顿，那就得不偿失。
她也不多停留，丢下一句：“赶紧起来做饭。”后便溜之大吉。”
扒着门偷听全过程的陈家旺埋怨道：“你没事骂我爸干啥。”
梁招娣当场拧了圈陈家旺的侧乳/肉。
“我就骂了，怎么了。”梁招娣骂骂咧咧回房。
陈家旺望着自己风风火火的婆娘，撇了撇嘴，随后撵上去。
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我今天这下马威做的怎么样。”
欲进门的梁招娣听到这儿，看了眼一脸求夸奖的陈家旺:“不错。”
陈向尚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她不停的在心底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往日的亲人会在一夕间变得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