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直播嘛。
其实跟电视台放节目也差不多，大都是从晚上八点开始才算是黄金时段。
“玖山文化”的工作时间也顺理成章的安排在了下午到凌晨。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
邱玥想起来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话题。
大致就是说，如果公司有新来的员工，那你一定要带着一起去吃饭，他就会对你感激涕零。
那条话题下面评论里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也同时让邱玥回想起她入职的第一家公司。
当时一整个实习阶段，其实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加班……
虽说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但看着其他人三两成群的排在窗口前讨论今天的菜色，而自己只能无所事事地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两下，然后再装回口袋里。
孤零零的有些寂寥，在别人的目光里，可能还会有些显眼。
……
于此，今天快到吃饭的点。
邱月还特意喊上了任迟青，可这人好像也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跟在几个人后面慢吞吞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端起椅子收到桌下，再慢吞吞的低着头跟着大家往外走。
进电梯的时候，碰巧王茜从行政的办公室出来。
照例迈着那踢踢踏踏的小碎步。
“先别关门，等等我！”
正是下班的点，电梯里挤满了人，等一趟电梯都得上上下下的好久，电梯里的人全当没听到，谁也没想着多按下开门的按钮。
等轿厢门徐徐关上之时，一只手从夹缝里伸了进来，直接把电梯门给挡开了。
王茜拎着包挤了进来。
本来电梯里就已经人满为患，大家还得给她腾出来一个位置，轿井最深处响起了几个叹气和嘘声。
站在门口的任迟青也往后退挪了半步，后背差点撞上邱玥。
王茜刚挤进来站定。
哔哔哔——
电梯就响起了超载的声音。
“哎呀，这才几个人就超员了啊……”
王茜抱怨了一句，明明是最后进来的，却还磨磨蹭蹭的不想出去。
“我等下一趟吧。”
站在门边的任迟青突然说了一句，并主动从电梯里退了出来。
随着他的退出，超载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
王茜见有人主动让位也懒得客气，笑眯眯道：“呀！那谢谢你了，我们就先下去了哦，拜拜~”
电梯门缓缓合上。
整个空间都跟着抖了一下，接着便传来了一阵下降带来的轻微失重感。
王茜回过头，压低嗓音小声八卦道。
“悄悄告诉你们，这小伙来头不小，他爸是集团的高层，庞总直接安排的入职，都没让老朱面试。”
电梯里一片安静，没人理会王茜的话。
显示面板上的楼层数字跳了三下，郝哲才缓缓接话道。
“是么？那老朱什么态度，他就不生气？”
“我才懒得跟他讲嘞！气死他倒好了！”王茜说着，脸上还带了点嫌弃。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哼！这最好啊——是老朱跟这小伙闹起来，然后告到总部他爸那，就算吃不了，也得让老朱兜着走！”
一说起老朱，王茜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老朱的风评在公司里可是相当差劲，以至于让王茜这种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江湖，都敢在电梯里这种公共场所直言不讳的评价。
老朱是分管直播事业部的经理。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很有手腕，做事不择手段且雷厉风行。
深得领导喜欢但在同事间人缘不是很好。
除此之外还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调戏女同事，经常会开一些不合时宜的荤俗笑话，公司里有多半的女生或多或少都被他骚扰过。
可碍于他在公司的位置，又没人敢跟他起正面争执，只得打个哈哈搪塞。
长此以往倒是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甚至还自恋的认为自己在公司里很受欢迎。
而至于王茜口中的另一个人：庞总，行踪更是叵测，邱玥只在重要场合见过他，据说平时都待在国外。
令人非常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右手，少了一个大拇指。
有年他在年会上讲话，刚想称赞营销部的同事，准备拿手比个“真棒”的姿势。
可伸出右手却只攥出个拳头，最后只得自嘲的换成了左手重新比了一次。
那拇指像是被齐根斩断似的，只留下了一点点凸起的粉色肉芽，看上去很是瘆人恐怖。
据公司老员工说，庞总的手早些年还是完整的。
让人不禁猜测，这背后究竟是怎样黑暗的商场黑白、血雨腥风，才会给一个大公司老板留下这样严重的残疾。
-
电梯一直降到地库的餐厅。
六点多，正是下班的时候，晚上的餐厅门可罗雀，除了几个其他公司晚上还要加班的程序员，剩下的就是玖山文化的主播们了。
吃饭的人不多，餐厅也犯不着开那么多档口，只留了零星几个卖快餐的和炒菜的还在营业。
餐厅老板甚至抠门到连灯不舍得全开，只照亮了餐厅的一半，另一半黑灯瞎火。
映着墙上一排类似快餐店那些享用美食的效果图，硕大的人脸呲着一口白牙，昏暗的扭曲了视线，显得阴森森的。
组里的几个人打完饭凑到一张桌上，又过了一阵子，才看到任迟青的身影从外面走过来。
他径直走到离门最近的那个窗口，打了份饭。
邱玥想招呼他过来一起坐，可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主动热情，会不会被同事觉得，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关系才这样刻意讨好的。
便只得抬起头远远望着他，寄希望于他能看到之后主动坐过来。
可任迟青只在餐厅里扫了一眼。
也不确定他看没看到部门里这几个人，便端着餐盘就近坐到了打饭窗口前的桌上，背对着大家，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看上去就跟邱玥在那份实习工作时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是没人喊自己一起，而现在是他主动远离大家。
总不能让自己再走过去拉着他请过来坐吧？
邱玥觉得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似乎是在躲着自己。
又或者说，有可能不太合群。
-
饭间跟大家闲聊几句，邱玥说漏了嘴，提到任迟青长得很像谢宜佳这事，被大家要求拿照片看看。
邱玥送进嘴一勺混着汤汁的米饭，左手掏出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翻找。
一路划到最下面的位置，才找到“谢宜佳0703”这个备注。
她被埋在了一堆设置成了免打扰的微商里。
看着这名字后的四个数字，邱玥发觉再有一个多月就到她生日了。
要放在以前，现在估计早就把礼物备好了。
聊天框里，是谢宜佳发来的一长串的问号，邱玥没有回复，她也不敢回复，她怕看到回复给她的消息前会被烙上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于是，这之后谢宜佳也没有再发来新的内容，最后消息的日期便止步在了三年前。
曾经邱玥把这条最后的消息前前后后看了无数次。
年年月月，周周天天，甚至连消息发来的几时几分都记得清清楚楚。
刚决裂的那段时间，邱玥真是感觉天都要塌了。
每天除了睡觉几乎都在哭。
眼睛前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以泪洗面到几乎快要失明。
吃饭想到她，走路也会想到她；洗脸想到她，刷牙也会想到她；就连梦里哭醒喊得都是她的名字。
邱玥觉得完了，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结果呢？
哈哈。
笑死。
没俩月就忘了。
一眨眼过去这么久。
再点开她的主页，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邱玥心里很清楚，其实她应该早就把自己给删掉了。
可至于为什么还把这个曾经的对话框留在手机里……
偶尔还能看到她会换个新的头像，也让邱玥觉得彼此之间还能有点丝丝缕缕的联系。
说是不死心也好。
说是遗憾也罢。
可能也就是想留个念想罢了……
最后，邱玥还是从自己的空间里才找到了几张老照片。
汤雨欣接过手机。
仔细地端详片刻，又抬头看了眼隔了几张桌子的任迟青背影。
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谢宜佳呀？挺漂亮的，还真的跟他有点像诶！”
“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冯淼的声音突然从背后跳出来。
她一伸手，竟直接从汤雨欣手里把手机抢走了。
冯淼也是组里的三个主播之一，大学还没毕业，只有直播的时候才会来公司，今天听说来了个新人，也提早从学校赶了过来。
汤雨欣冷不防的被她这么一抢，吓得激灵了一下，手还保持着那个拿手机的姿势，没抬脸冲她翻了个白眼。
“哇，真好漂亮啊！五官好精致，尤其是这鼻子，我就想做成这样的！哇！后面这张穿长裙的更仙了！啊啊啊！我要嫉妒死了！”
冯淼的嗓音犹如莺啼，清脆又明亮，天生的一副娃娃腔，讲话的时候总是能带着饱满的情绪，很招人喜欢。
可现在突然冷不丁的冒出来，再加上餐厅那一半没亮灯的空旷部分，居然还荡起了阵阵回声，倒显得有些聒噪了。
她这一嗓子喊得，临近几个桌子的人都频频侧目，脸上还带着些鄙夷的眼神。
邱玥不想太引人注意，便把手机从她手里抽了回来。
屏幕里最后停留着的，就是冯淼说的那张照片。
是谢宜佳跟她的合照，那还是大一刚开学军训的时候。
两人一见如故，也不嫌天气炎热，抱着嬉闹的时候被另一个同学抓拍到的。
照片上俩人都晒得黑不溜秋的，头发跟刘海上沾着汗，粘在额头上一撮一撮的，可谢宜佳却最喜欢这张。
现在再看到这张照片，看到谢宜佳的脸，脑子里总会冒出来任迟青说话的腔调。
邱玥很想把他拍下来发给谢宜佳看，告诉她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跟你长得那么像，居然还是个男的。
谢宜佳肯定会发一长串的“哈哈哈哈哈”，然后跟打来一通电话吐槽她的近况，最后一直聊到安眠。
……
冯淼有些急切的问道：“说了半天了，人在哪呢？我刚从楼上过来没见到啊！”
“呐，就你坐的这个位置往后查六排，左数第二张桌子，卖麻辣烫隔壁那个就是。”郝哲头也不抬的搅拌着面前的一碗米粉说道。
“啊？”
冯淼惊呼一声，赶紧扭头看了一眼。
等她梳理清楚座位之后，再把头扭回来时，脸上已是多了些压抑不住的笑容，眼神里似乎都冒出了些小星星。
“是那个穿短袖长头发扎马尾的？”
“对。”郝哲点了点头。
“哇！古风的小哥哥诶，怎么不拉过来一起坐呀？当叔叔的排挤人是吧！”
冯淼讲话神采奕奕，脸上笑的灿烂，最后还古灵精怪的做了个佯装生气的表情。
“他自己非要坐那边的，我们又没赶他！”
郝哲瞪着眼声辩，挂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分明察觉到了待遇的偏差，以前多少还会喊他声“哲哥”的，现在有了新小哥哥，原地毕业成“叔叔”了！
“嘿e~嘿e~，你们先吃，我去跟他聊聊。”
说完，还伸出两根手指，顺手从汤雨欣的餐盘里捞走了一块糖醋里脊丢进了嘴里。
吮了吮指尖的甜酱，几乎是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她头上扎的两个辫子跟着制服裙摆一齐舞动雀跃着，像是只闪着耀眼光芒的蝴蝶一般，轻飘飘的飞走了。
明明也差不了几岁，但邱玥自诩现在肯定是不敢这么搭的，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都觉得有些怪异和难为情。
俩人都是广海的学生，自然也多了些共同语言有的话聊，不像是社会与象牙塔那般割据。
一边是二次元的活力少女，一边是现代古风美男。
嗯，看上去，还挺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