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暮

    夜至。

    又在幕虚堂用好饭之后,又陪着齐夫人说了会儿话,回至折蕖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转眼已至酉时。周清嘉和齐昀纷纷洗漱好睡下。

    拢帐,吹烛,一片晦暗。

    约有一个时辰之后。

    周清嘉在黑暗中睁开眼,静默了片刻之后,她极轻却又灵便地掀被起身,草草用枕头作了个形状,佯装被中还有人,随后自齐昀腿上越过,光脚下床挨上地板。

    拢好帐幔,边向橱柜走去边将散落的发简单盘了个发髻。

    周清嘉翻找出一件褙子,黑暗中辨不清颜色,她也不甚在意,披上身,找出一双鞋穿上,接着翻窗出了卧房,再翻墙出了齐府。

    东京的夜是光明的,一夜鱼龙舞亦是常态。

    周清嘉来至大街上,发觉自己穿了一身白色。

    她走的很快,不停侧身绕过周遭行走的游人,然后到了城南刘娘子经营的成衣铺去。

    成衣铺尚且开着门,刘娘子正倚靠在柜台边看顾生意,今夜的生意似乎不大好,铺中也没有客。

    这大大方便了周清嘉,周清嘉走进去,刘娘子望见她,也是一愣。

    周清嘉道:“刘娘子,我来还是取用我先前存在你这里的东西。”

    刘娘子反应过来,然后领路,道:“清嘉且随我来。”

    周清嘉跟着刘娘子到了后仓,接过一个土布包裹,刘娘子自觉出去了。

    她解开土布包裹,里头放了一把剑,一些暗器,还有一身她尺寸的改良过的夜行衣。

    周清嘉有些担心遇到齐昀的暗探,若是撞破身份可就尴尬了。

    迅速换上衣物,她看到自己右手腕上的那只金镶玉的玉镯。

    只迟疑了片刻,她摘下镯子,放进换下的衣物里,拿起那把剑,自后窗离开了成衣铺,走入小巷,开始寻找莫徊山的踪迹。

    她先去的是崔宅,扣开府门,开门的是凌水。

    凌水红着一双眼,看见来的是周清嘉,不免哭诉道:“周娘子,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

    周清嘉一怔,随即问道:“彩衣怎么了?”

    “... ...姑娘她被卫尉寺的寺丞捉走关进卫尉寺狱里去了!”凌水哭道,“今日寺丞来了一遭,偏说家中藏匿刺客,搜查未果,便将姑娘给带走了!”

    周清嘉看着凌水哭泣的模样,问:“... ...因为莫徊山?”

    凌水点了点头,“还有,昨日周家来了人,说是和姑娘有生意伤的事相谈,谈不成之后便气冲冲地走掉了。”

    周清嘉明白了,周家二房惦记着何操赌输的京铺,想要回来,崔彩衣未答应,周家人又看见了莫徊山的身形肖似拘捕令上的人,买通卫尉寺,专门来针对崔家的。

    周清嘉又问:“莫徊山在这吗?”

    凌水摇头,回答道:“自白日里莫郎君离开之后,奴婢一直未见到他。”

    看来还是被暗探绊住了脚,要么便是在某处躲着,可能他也不知崔宅的情况。

    “他是何时离开的?”

    凌水说了个时辰,大差不差就是周清嘉在周府的用午宴的那段时间。

    周清嘉道:“好,我知道了,彩衣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先忙自己的事吧,不必太过担心,卫尉寺应当不敢随意用刑,彩衣暂时应无虞。”

    凌水点了点头,又拜托道:“我家姑娘的性命,全拜托于周娘子了!”

    周清嘉离开了崔宅,综合考虑了一番,午后她在齐昀书房外听到暗探向齐昀禀报围杀情况,从离开崔宅到这之间隔的时间至多一个时辰。

    和宁街接近城南,街上行人纷杂,围杀这种勾当不可能放到明面上来,莫徊山亦不会连累无辜,将暗探往人多的大街上带,那就只能去偏僻的地方。

    离崔宅最近的一处偏僻地方,周清嘉只知道有一处。

    城南西成街。

    说街也算不上是街,因往日这条街上连死了四户人家,闹出许多不吉利的说法,时人都以为这条街闹鬼,纷纷搬走,纵使租金一降再降,也少有人居住,房屋也变得破败不堪,久而久之,西成街就成了一处荒僻街。

    白日里尚且还好,偶尔会有一些车马路过,却还是不多,但到了晚上,可就真无一点音讯了。

    周清嘉往西成街赶去,穿过小巷,一入这片荒败的大街,入目的就是一摊血迹。

    西成街没有点灯,只有薄薄的一层月色为光。

    周清嘉左手握着剑,站在平地之上,月色之下,看着这一片狼藉。

    这里肯定死过人,尸体应该已经被收捡了。有打斗痕迹,无端的,她也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周清嘉沉默了片刻,随后自腰间取下一只竹哨,放在唇边吹响。

    细细幽长的竹哨声划过冷寂的夜空,悠悠向四周扩散。

    只吹了片刻,周清嘉干脆不再吹,放好竹哨,往一边走去。

    她听到了除了竹哨声以外的声响。

    顺着声响走去,穿过重重破败的庭院,周清嘉立在其中一处有些腐朽的房屋前,透过一层层窗棱,蜘蛛网,破烂的帘布,残败的梁柱,她看到了里面正在打斗的莫徊山。

    这应该是第二批派来围杀他的暗探。

    屋里有两个暗探,莫徊山受了伤,仍在以一敌二。

    周清嘉正要往里去帮他,忽然余光一闪,寒光转瞬即逝,她下意识闪身一避,避开了直冲她脖颈的寒剑。

    原来这里还埋伏了其他的暗探。

    周清嘉右手拔剑,腕间一动,剑刃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剑锋。

    她动作很快,三招之内,也是出其不意,解决了眼前这个碍眼的麻烦。

    周清嘉又拿出一块黑布,蒙住了脸,之后往破屋走去。

    莫徊山在里面亦解决了那两个暗探,正以剑尖指地,支撑着获得片刻喘息。

    他听到脚步声,顿时丹田又聚力,甩剑刺向来者。

    周清嘉抬手用剑鞘抵了剑招,淡淡看着莫徊山,蒙面下平静开口:“是我。”

    莫徊山泄了力,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放下剑,一条腿软倒,坐在了地上。

    周清嘉蹲下,空出手,道:“让我摸下你的脉。看伤得重不重。”

    莫徊山依言伸出手,还不忘讽刺道:“我当初可没教你医。”

    “这不是医。”周清嘉道,只是看你的内里气脉是否平稳。”

    莫徊山又道:“来得倒是时候,你一来,要杀我的人都被我杀了。”

    周清嘉摸完了脉,道:“你气脉不平,调用真气过多,还有... ...旧疾,还没治好?”

    莫徊山心脉有损,周清嘉在七年前认识他时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在外浪迹这许多年,旧疾还没有治好。

    莫徊山道:“死不了。”

    周清嘉收剑入鞘,道:“刚才我进来时屋外有一个埋伏的,我杀了。或许还有别的,只是我没发现。”

    莫徊山沉默一会儿,“... ...这附近现在的活人就你我两个。”

    “那我也算出师了。”周清嘉道,“看你的样子,伤的不轻,这里不能久待,或许下一批就来了。”

    “那还能去哪?崔宅?”莫徊山道。

    “不可以。”周清嘉拒绝了这个选择,随后她的语气便冷了一些,“彩衣被卫尉寺的寺丞捉了。”

    莫徊山一顿,道:“——扣银子就是。”

    “银子我当然会扣,现在要紧的是,你跟我离开这里。”周清嘉扶住莫徊山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

    莫徊山却避开了,自己撑着剑站起来。

    “去哪里?”

    “我有一处私宅,在淮安街。”周清嘉道,“那里我以前就存了药,你自己用,我先送你去那里躲避。”

    “多谢了。”莫徊山向她道谢,“你帮我,这要多少银子?”

    “不要银子。”周清嘉直接道,“这不是生意。”

    莫徊山弯唇笑了笑,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笑,“崔彩衣的爹是崔重陆?”

    周清嘉脚步一顿,她道:“我以为你知道。”

    莫徊山道:“昨日知道的。”

    周清嘉带着莫徊山往外走,边走,周清嘉轻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莫徊山似乎不大想提这个。

    “我原来以为你会想要见他的。”周清嘉道,毕竟是许多年前的故人,总会有些话想说一声。

    “故人?”莫徊山像是听到了周清嘉的心声,“算哪门子的故人,说的话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两句,念一些往年的醪糟。”

    周清嘉忽略了莫徊山话语中的那点讽刺之意,道:“之后崔伯举家会离开东京去杭州,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莫徊山道:“... ...没有打算。”

    “还是这么一直漂泊下去?”

    两人走出了房屋,行至小巷,又往西成主街上走。

    “不行么?”莫徊山反问。

    “既然没有打算,那不如就去杭州吧。”周清嘉建议道。

    “我为何要去杭州?”莫徊山反问,“和你们成为一大家子?”

    周清嘉一梗,一时间无话。

    “你如今嫁了人,是打算生儿育女了?”莫徊山问。

    “当然不是——”周清嘉下意识就否认。

    这时已经走到了主街,刚一出小巷,在那片荒芜的平地之上。

    周清嘉便看到了一个右手执剑的玄色身影——

    她的眸光忽的一凝。

    脚步当即便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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