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新词

    周清嘉跨步走进了书房,心里想的却是要怎样离开这里,出府去找崔彩衣。

    极有可能,齐昀探到了莫徊山的踪迹,然后派人去杀他。

    所幸应当是没有杀成。

    齐昀的书房布置的很是清雅意韵,书桌,竹帘,木架,看着真像是位文臣的地方。

    书桌上摆了一堆文书,看来修沐他也是在家中批改。

    周清嘉只匆匆扫了一眼齐昀的书桌,枢密院的公事她不是很有兴趣去探究。

    齐昀站在周清嘉身后,看着她从书房东侧走到西侧。

    齐昀慢慢道:“我想起来幼时,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周清嘉拂珠帘的手顿住,僵了一会儿,她转头去看齐昀,道了声,“是吗?那时我才多大。”

    “一岁。”齐昀道。

    那时齐昀不过也才五岁,如今他竟然还可以记得清五岁时候的事,真是稀奇。

    周清嘉心中不免惊讶,“你的记性真好。”

    齐昀垂眸,道:“也只记得这一件了。”

    周清嘉抚摸着珠帘上串的珠子,圆润清凉的触感,留在指腹上,渐渐划过,由上至下,一粒一粒。

    她道:“那时候我在干什么?”

    “那时的时节尚且是春日,春日还寒,你母亲抱着你来,你还穿着粉色的小袄。”齐昀回忆道。

    那时候,王瑄抱着小小的周清嘉走进屋子,同齐夫人玩笑说话,又对他说,这以后就是你的未过门的妻子了。

    提及王瑄,周清嘉面色有几分落寞,却又忍不住探寻。

    她问:“我母亲当时有对你说什么吗?”

    “她将你放在我怀里,对我说了你的名字,告诉我你是谁。”

    “没有了?”

    “没有了。”

    十六年前的春日,阳光明媚,屋檐有光,庭院生辉,花草喧闹。

    他抱着她坐在屋檐下,看着这春日美景。

    小小的两个人,许多事都还未知,懵懵懂懂地来到这个世上,却是注定要携手相伴过这一生。

    “当时你攀弄了一枝兰花。”齐昀道。

    “兰花?”周清嘉有有几分诧异,她想起书房外走廊栏杆旁的那一盆兰花。

    “是... ...外面那一盆?”周清嘉问。

    “不是。”齐昀摇了摇头,“太久了,当年的那盆被秋雨淋了水,根已败了,如今的这一盆是新栽的。”

    周清嘉心里无端的松了口气,眼底的紧张之色也淡了些。

    她有些害怕和齐昀共情,她怕这样的自己会动摇离开的念头。

    周清嘉坐到书房内的一张小榻上,齐昀也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想看书吗?”齐昀问。

    周清嘉点点头。

    齐昀又起身去书架旁拿了约五六本过来,周清嘉接过来一看,倒是出乎意料。

    她还以为齐昀这里只有儒道兵法等的书册,没想到还会有一些坊市的话本,书页都比较新。

    周清嘉抬头看向他,问:“你最近还特意去买了这些?”

    “之前就买了的,我猜测或许有一日你来,可以看这些打发时间。”齐昀道。

    周清嘉弯唇笑了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看了稍有一会儿,周清嘉又觉得有些无聊,她将书放回了书架上,齐昀又在她旁边问:“想写字吗?”

    周清嘉看一眼天色,为时尚早,之前被罗朱打乱了思绪,她又仔细想了一下,莫徊山遭追杀,白日里恐怕不会轻易现身,她要去还是需晚上。

    “好。”

    周清嘉又和齐昀走到了书桌前,齐昀将书桌上的文书挪开,腾出一大片地方,接着将宣纸展平,用镇纸压住,提起狼毫笔蘸墨,递给了周清嘉。

    周清嘉挽袖接过,在宣纸上写下了一句词:

    乱山归霁,风絮骤降惊翡水,涟漪青舟。

    周清嘉的字不似如今东京娘子时兴的簪花小楷,也没有颜真卿的笔力遒劲,肖似瘦金一派,自带锐锋,其中或有女子的温婉,但由于她写得稍快,这分温婉也掩去了。

    周清嘉自小也没有请过专门的书法大家来为她授课,周大爷在时,她只在周家家学里习了字,后来周大爷病逝,她直接连家学也未去上了。之后埋头于商贾之事,为了提高效率,她写字也变得快了许多。

    今日在齐昀面前写字,她已经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快了一些。

    齐昀低头看着周清嘉写的字,看了她写的这句赞颂山水的词,赞道:“清嘉写的词,别有一番清雅意蕴。”

    “你也来写一句吧。”周清嘉将笔还给齐昀。

    齐昀接过,复蘸墨,直接便在宣纸上落笔,写道:

    浮光相掺织闲愁,池里杳杳不成幽,绫罗辄使昼光流。

    齐昀将笔搁下,周清嘉偏头去看,齐昀的字她似乎还未见过。

    清逸,有力。

    但似乎有在刻意模仿她的。

    “你接的很好。”周清嘉赞道,“你的字也是很好看。”

    “不及你。”齐昀淡淡道。

    又随意写了些词作,周清嘉便觉得有些无趣了,她道:“我就先回房了,不打扰你公务。”

    齐昀看着她,没有挽留。

    在周清嘉转身欲跨过门槛出去时,他突然说出一句:“之前你在门外待了多久。”

    周清嘉止步,未转身,背对着他,也未看见齐昀定在她身上的目光,答:“片刻,未有半盏茶的时间。”

    周清嘉转身看他,“还有别的要问吗?”

    齐昀已经低头整理笔纸,“没有了。”

    周清嘉抬脚离开了书房,只留下齐昀独自一人。

    /

    肖府。

    肖玉芜被肖夫人勒令呆在家中,说是要与她裁剪两身新衣裳。

    如今,肖夫人正拿着软尺给肖玉芜量尺寸。

    “哎呦,可真是一年一个尺寸。”肖夫人叹道,“为娘记得去年给你裁剪新衣时量的尺寸还不是这个呢,今年春你就长了这么多个儿了!”

    “娘。”肖玉芜好像有几分无奈,“莫非我吃的那些米饭都是白吃的不成,这自然会长个儿了,何况我这个年纪,若是不长,岂不是奇怪”

    肖夫人拍打了一下肖玉芜的胳膊,“为娘不过是说一句,你便要顶嘴了,难道我连说说都不合你的意了?真是越长越野了,越不让为娘省心。这今夜娘娘宣你赴家宴,你难道还是这般说话的?”

    肖玉芜哎呀一声,“娘我错了就是,娘娘跟前,我自然会小心说话的。再说,娘娘不就是喜欢我这个说话的劲儿吗?”

    肖夫人否认道:“娘娘不过是宽宏赏识你罢了,怎的还敢这般自傲?若被旁人听了去,报给了娘娘,不知娘娘又会如何喜欢你。”

    “娘娘喜欢我,是我的福气。娘娘不喜欢我,也是我的福气啊。”肖玉芜很是洒脱的说。

    “你,唉!”肖夫人无可辩驳,量完了尺寸,肖夫人又挑了款式布料,交给了织作娘子,嘱咐今夜便要赶工完成。

    肖玉芜悠闲地坐在桌前喝茶,翘起个二郎腿,肖夫人见了,又将他的腿给掰了下去,“你这像什么样子!”

    肖玉芜自觉没控制好,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

    肖夫人再摸了摸肖玉芜的发,道:”这么些年了,太医出的药方,坊间的偏方都用上了,怎的你的头发就是养不好呢?”

    肖玉芜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那确实有些干燥,比不上肖夫人的油光水亮,道:“时也命也,兴许我就是不能有一头像娘一样好看的头发吧”

    “行了。”肖夫人坐下来,看着肖玉芜,很是郑重的嘱咐道:“今夜家宴,虽说是娘娘私设,但也是重中之重,太子殿下届时定会赴宴,你可得抓住机会,在殿下跟前好好表现,知道了吗?”

    肖玉芜正拿着茶杯喝茶,茶杯外的一双眼看着肖夫人郑重的神色,也染上了几分算计的精明。

    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肖玉芜穿过重重曲折的回廊,午后阳光渐稀,零零碎碎的光透过片片青瓦,一缕一缕穿屋檐青苔而落于石板,竹帘之间。

    肖玉芜一贯走得悠闲自在,她手中把玩着自己的那只玉萧,白透的玉,没有一丝杂质。五指白皙,指间轻盈,玉萧在手指间飞快旋转着,一瞬,忽然停住,又被她握在手中。

    肖玉芜停步,慢慢转头望向远处回廊的一个暗朱色身影。

    那人直直地看着她,肖玉芜亦淡然回视,没有丝毫避讳。

    最终是沈淮序败下阵来,他挪开了眼,肖玉芜微不可查的弯了唇角,在沈淮序走到她跟前时又隐去了。

    “肖玉芜... ...”沈淮序开口道。

    肖玉芜应道:“在这呢,殿下。”

    沈淮序,年已弱冠,当朝的太子殿下。

    沈淮序道:“今夜孃孃设家宴,你不准去。”

    肖玉芜问:“为什么?娘娘说的?”

    沈淮序一怔,然后便道:“... ...对!就是孃孃说的,不准你去了。”

    骗鬼呢,傻子。

    “噢,是这样啊,那臣女便不去了。”肖玉芜很是顺从道,“劳烦殿下特至寒舍一趟,告知臣女娘娘的旨意,否则臣女还需多走几趟才能知道。”

    沈淮序很是吃惊于肖玉芜这般随便的态度,他原以为肖玉芜至少会质疑一下,未成想她竟然直接便相信了。

    他不免有些着急了。

    肖玉芜要越过沈淮序往前头走,沈淮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肖玉芜,你不是要做孤的太子妃吗?就这点恒心?”

    肖玉芜停了脚步,看向沈淮序抓她的那只手,却不说话。

    沈淮序发觉自己此举属实唐突了,忙又放开了她。

    “那殿下觉得臣女应当如何做,才能够得上太子妃这个位置?”肖玉芜这时问。

    “至少,至少... ...”沈淮序一时说不准了,“孃孃虽未宣诏你,可你依然可以去找机会去这场宫宴,而不是就这般知难而退。”

    “臣女为臣,娘娘于臣女为君,未得宣诏私自入内宫,这不是以下犯上,悖君臣之德吗?”肖玉芜淡淡道。

    “怎么就悖德了?”沈淮序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过肖玉芜,只得道:“对不住,是孤骗了你,孃孃没有不准你去... ...”

    “噢。”肖玉芜应了一声,问:“那殿下来寒舍,可是寻臣女父亲的?”

    沈淮序就着这个台阶便下了,“是,孤就是来寻肖指挥使的,孤先走了,不与你在这里废话。”

    说罢,沈淮序绕过肖玉芜,往另一边走去了,尽管那方向也不是肖崇在的地方。

    肖玉芜没提醒,看了一眼沈淮序的背影,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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