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中馈

    晨曦微露,阳光透过窗棱映在床帐上时,齐昀方醒。

    睁眼向里侧望去,周清嘉已经不在那里了。

    齐昀的眼睫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心中似有什么被牵动住了,他掀开衾撩帐被下床,甫一定睛。

    正看见周清嘉着一身红色新装坐再梳妆台前,李婆子正为她梳发盘髻。

    齐昀方才未看见周清嘉之前,竟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从来就不在自己的身边。

    听到响动,周清嘉往床帐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是李婆子的声音:“主君醒了!”

    “老奴这便唤人进来伺候主君洗漱更衣。”

    如今时候虽还算早,但比往日齐昀洗漱的时间来看,还是晚了些,许是他昨夜睡得有些晚了。

    不过他新婚,按本朝律例,有三日修沐。

    李婆子心中也暗想,主君主母毕竟都是年轻气盛,又是结发夫妻,恩爱一些也是难免的。

    李婆子面带笑意地给周清嘉梳好发,抹了发油,再分股盘好,簪上几枝珠钗,看着铜镜中的周清嘉,笑道:“主母真是貌若天仙呢!”

    周清嘉浅笑着,谦让道:“是婆子的手艺好,能梳出这般好看的发来。”

    李婆子又拿出眉笔为周清嘉描眉,一笔一笔,勾描得细致。

    周清嘉看着镜中李婆子的手,不禁问道:“婆子可是精于梳妆?”

    李婆子边描边自豪地说:“别的老奴不敢夸大,但若论起这梳头,上妆的活儿,老奴在这宅子里,可是没旁人能比得过的。先前老奴便是为夫人梳头,梳了有二十多年啦,如今给主母梳头,想来也得再梳个十来年。”

    听到李婆子说到这个“十来年”,周清嘉想到自己并不会久留齐家,也莫名多了一丝事与愿违的怅惘来。她心中莫名对李婆子生起了愧疚,不止是李婆子,还有齐夫人,还有齐昀。

    周清嘉脸上的笑不自觉淡了些许,李婆子专心描眉没发觉,这时齐昀已洗漱好,从净房出来,自屏风后将备好的衣物换上,出了屏风,周清嘉的眉也描好了。

    周清嘉是新妇,过门第一日,要去向阿姑敬茶。

    周清嘉向齐昀说了一句:“我先去厅堂。”之后就打算跟着李婆子走了。

    哪知齐昀说:“清嘉,我和你一同去。”

    周清嘉顿步,有几分不解,她看向齐昀,道:“不用了。”

    随后周清嘉走出了门。

    在去厅堂的路上,李婆子便说:“主母过门第一日给夫人敬茶,按往常的规矩都是新妇自己去的,主君爱重主母,这才说着同去,主母怎的却要推拒呢?”

    周清嘉大致观察着齐府的路,好方便自己以后不至于走错了路,听到李婆子的话,她回:“既然是规矩,那就不好破了。”

    或许,她只是想推拒齐昀的好。只是她不承认罢了。

    到了厅堂,齐夫人正坐在上位,下位还坐了两位妇人,三人在聊着话,看着像是齐夫人的妯娌。

    周清嘉进了厅堂,先向齐夫人行礼:“新妇见过阿姑。”

    齐夫人面上含笑,她看着周清嘉,道:“嘉娘快起来吧。”

    周清嘉端过一旁岑霜递过来的清茶,拿着行至齐夫人前,矮身向齐夫人递上。

    齐夫人接过,喝了两口,赞周清嘉道:“好。嘉娘给的清茶,我喝起来真是与别的茶不同呢。”

    周清嘉恭敬回答:“蒙阿姑喜欢。”

    齐夫人又与周清嘉认人,“这位是你二叔母,这位是三叔母。”

    这两位叔母是齐昀父亲那一辈的分房内眷,都是庶出,看着都是与齐夫人一样面善的。

    周清嘉分别向两位叔母行礼:“二叔母安,三叔母安。”

    二叔母顾氏着一身螺甸紫的褙子,面上瞧着光华不已,眼睛带笑,在那笑中打量着周清嘉,嘴上说道:“我记得好久以前,还见过清嘉来府里头,不想如今这么大了呢。”

    顾氏对周清嘉,可说不上喜欢,甚至有几分嫌弃。像许氏,周清窈讨厌周清嘉一样,同样的理由,顾氏本想撮合她母家的侄女顾玖和齐昀,结果还是这个周清嘉死占着婚约不放。

    三叔母焦氏为人更是玲珑剔透,晓得顾氏什么心思,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惯会做了,如今齐夫人高坐上位,对周清嘉这个新妇爱重不已,顾氏迫于长嫂的威严,也必须端出一副笑脸来,这样一个修罗场,岂不是好看?

    焦氏也笑着应和顾氏的话,道:“这日子如流水,我看嘉娘也是越长越美了。”

    周清嘉坐到一旁的木椅上,说了几句恭敬谦让的话,然后就闭口不言。

    这两位叔母好像很会唱双簧,一应一和,将周清嘉夸上了天,又道是齐夫人好福气,能得周清嘉这样的娘子作新妇。

    齐夫人笑,道声那是。目光一转,看到周清嘉空空的手腕,问道:“清嘉,那个金丝玉镯,你怎的不戴上,是不喜欢么?”

    周清嘉立刻往自己手腕上看去,恍然想起,那只金丝玉镯被她卖了。她眼中攸地色变,再抬眼时恢复了之前那般地恭谨温良,“那只镯子,媳妇看了,很喜欢,只是太过贵重,怕磕碰到了。”

    齐夫人又一笑,劝慰她道:“不过是只镯子,哪有什么贵重不贵重,拿来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时新的首饰。”

    顾氏听了,眸中闪过一丝讥笑之色,是啊,也不时新了,不过了传了那么三四代齐家主母罢了。

    这镯子先前由齐夫人戴了个十来年,都说好玉养人,这人也养玉。

    周清嘉笑着用些好听的话回了齐夫人,心中暗想要赶快去寻个可顶替的来。免得到时候就真不好交代了。

    真品她肯定寻不到了,那个苏州客商如今该离开东京,等和离之后,周清嘉能做的也只有把镯子折成白银给齐家。

    那只镯子卖了三千两,周清嘉心中思忖这个价还是低了些,要不到时候就折成四千两。

    聊完镯子,齐夫人又说:“嘉娘,你如今已经过了门,我如今也是上了年纪了,又多病手脚毕竟不如以往轻便,中馈管得也是忙不过来,不如,嘉娘你先游玩几日之后,便帮我管了吧?”

    这话惹得顾氏焦氏俱是心中一刺,周清嘉这个才刚过门的新妇就要掌这么大个宅子的中馈了?真是好笑。宁可给周清嘉都不肯给她这个弟妇么!

    周清嘉自己当然没有心思来管齐家的中馈,她道:“媳妇还是年幼些,恐怕管不好。”

    齐夫人道:“无妨,慢慢学便好,当年我刚来齐家时,也是这么一步一步来的。”

    周清嘉继续推辞:“媳妇还是不敢,这么大的家业,媳妇愚钝,再者,也恐怕再染病,带累主君和阿姑。”

    齐夫人笑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关切:“怎么,嘉娘是身子有些不好?”

    “幼时染过一场病,养了月余方好。”周清嘉胡诌道。

    齐夫人微叹口气,“既是这样,那便先放着吧,待你身子调养好之后再来。我那里还有一些山参,我之后命人送去给你。”

    周清嘉继续推辞:“阿姑关切,媳妇感激不尽,至于山参,媳妇应是用不上的,阿姑还是自己留着好。”

    又说了几轮,那棵山参最终还是送到了周清嘉院子。

    周清嘉出了厅堂,拐过一道月门,就看见一抹太师青的料子,抬眼一看,齐昀正立在那里,一下子来了个四目相对。

    周清嘉因为镯子的事,看见齐昀不免有些微不可查的慌乱。

    齐昀先开了口:“我来是想带你逛一逛府里。”

    她一愣,道:“好啊。”

    周清嘉不大确定齐昀在这里有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担心他会问镯子。

    齐昀带着周清嘉一路走了十几间院子,分别向她说了是哪里。

    “这里是前院,这里是花厅,这里是饭厅,这里是去二叔父院子的路,这里是出府的路……”

    周清嘉一一在脑中记下,听到出府,她看了一眼。

    齐昀又带着周清嘉到了一处园子。

    山山水水的,一片草木青翠,有片小湖,可供垂钓,还可以听见几声鸟鸣。

    齐府倒真是占到了东京城的好位置,建府挨着一座绿林小山,如今东京城里处处高楼,高门之户的园子里大多不过是假山假水,这里竟然还有自然山水。

    可惜周清嘉对这些一贯不感兴趣,看见这些,也只是赞了一句:“是个好地方。”

    齐昀问她:“清嘉喜欢吗?”

    周清嘉随意答:“喜欢。”

    齐昀笑了一下,道:“这片园子就给清嘉,你想要在此处怎么治理都行。”

    周清嘉眉心一跳,她看向齐昀,道:“可我于这些园林治理并不通。”

    是真不通,也是真不想来管。

    齐昀看了周清嘉一会儿,然后转头,道:“那这园子便放在这,让它自生自长吧。”

    周清嘉没其余的话再来说了。

    回院子的路上,齐昀又问周清嘉:“之前我听到你说,幼时生过大病?”

    周清嘉嗯了一声,“现在已经好全了。”

    本来是子虚乌有的事,齐昀竟是较真的很。

    午饭时,周清嘉,齐昀还有齐夫人在饭厅用饭。

    饭毕,下人端上来一碗参汤,齐昀对她说:“你身子不好,要多进补。”

    周清嘉笑着说了谢主君的话,拿过汤碗一口喝尽了,参汤略苦,齐昀在事前已备好了蜜饯,端着盘子放到周清嘉面前。

    周清嘉喝了这碗参汤,眉头也未皱一下,放下碗拿布巾擦了嘴准备起身时,就看见那一盘蜜饯。

    一边齐昀说:“汤有些苦,这个是甜的。”

    周清嘉谢道:“谢主君关怀。”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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