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明灯

    春日里的阳光并不刺眼,只暖色的光倾泄下来,照在这深深宅院里种着的一干名贵花草里,鲜花娇嫩,光照上去更添几分柔情。

    同样的阳光找到周清嘉身上正红色的新妇装上,单看婀娜身姿,多了一分媚,若看清冷的一张脸,则是媚中不俗。

    走到长廊边,周清嘉看了一眼那养着的名花,那花她倒是认得,这两年东京时兴的兰,这一盆是香袅兰,居兰中之首,卖得银子也最高,就这一盆,看这个色泽,花叶,估计也百来两吧。

    周清嘉曾打算过去培育一些,搭着瓷器卖出去,后来觉得侍弄花草到底麻烦,还要搬运转交移栽,倒不如直接去转手瓷器来得快些,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昀发觉周清嘉在看那一盆兰,出声问:“清嘉喜欢这盆兰花吗?”

    周清嘉听到齐昀问,收回眼,否认道:“不是,只是以前没见过,觉得有些新鲜罢了。细细看来,是个好物件,只是我志趣不太高。欣赏不太了。”

    齐昀也将目光往那盆兰上投了一瞬,说:“我曾派人送过两盆兰给你。”

    周清嘉眉心一跳,想起来似乎有这一回事,她会记得,全是因为那两盆兰花转卖的价钱高。

    “... ...噢,是。”周清嘉答得面不改色,“我不会养花,最后不知怎的,那两盆都死了。”

    花死了就死了,齐昀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可惜的样子来,只说:“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再送你些别的。不劳累你费心神的。”

    这时齐昀一旁的贴身小厮仲衡不由得心疼起来,那两盆兰花,当初可是他家主君花了好大功夫才拿回来的,全京城就只有的两盆高品兰花,竟就这么被养死了。

    回到院子里。

    春日小憩最是长久,周清嘉一觉睡到了申时两刻,醒来时,齐昀正坐在床边。

    看她醒了,齐昀将一叠衣物拿给周清嘉,“换下衣裳,我同母亲说过了,今夜我们在坊市里用饭。”

    周清嘉方睡醒,还有些懵懵懂懂,听到齐昀说今夜出门,疑惑地皱了眉,问:“为什么?”

    齐昀看着周清嘉,只见她鬓发微乱,几撮青丝落在雪白的脖颈上,白色的衣领微敞,露出一部分锁骨。

    他倾身靠近周清嘉,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周清嘉眼里还是有些懵懂,齐昀的这个吻给了她一种极大的不现实感。她本欲往后退出一些距离,哪知一只手已拦住她的腰,将她定住了。

    这一拦,腰伤的温热触感将周清嘉拉回现实,如今她是齐昀的妻,没有道理来抵触这些夫妻间应有的亲密。

    她不再后退,只看着齐昀。

    齐昀亦在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松开握着她腰的手,说了一句:“记得换衣。”起身往外走了。

    周清嘉换好那身齐昀给的衣裙,走出门来,齐昀便在门外等着她。

    齐昀对她说:“今日淮安街上有灯会,我想带你去看。”

    周清嘉明白了,道:“谢谢。”

    二人乘车到了淮安街,还在车里时,周清嘉就听到了车外的一阵热闹喧嚣,但她只在车内听着,没有撩开车帘要去看看外面的光景。

    她想起上一回见到这辆马车,还是在周府外的那条街上。

    当时她拉着岑霜回了周府,在街上看见了这辆马车,她知道这辆马车是齐家的,十有八九齐昀就在那里,看到了她的那一出闹剧。

    她不介意齐昀看没看到,或者,她不在意。

    所以她一直没有主动提起,那日她看见了马车。

    齐昀自然也知道周清嘉看到了马车,但他也没有提。

    到了。

    齐昀先下了马车,帮周清嘉拉开车帘,再扶着她下来。

    周清嘉主动松开了齐昀的手,齐昀对一旁的仲衡道:“你先将车架到僻静处,莫挡了别人的路,我们先在街上走走,你自可去玩。”

    “诶!”仲衡高兴极了,架着马车去了另一头。

    齐昀转向周清嘉,道:“我们一起四处走走吧。”

    二人未曾牵手,并排走着,周清目光放向四周,倒真是在逛街。

    如今这个时辰,天只一层薄亮,眼看着将要入夜了,天边微现出一抹微白。

    周清嘉边看边心中打算着,过几日找个由头出齐府,将她在东京的一些铺子给卖了才好,早些卖了,早些离开。

    “兔子灯嘞!好看的兔子灯嘞!十文一盏!郎君,不妨给你娘子买盏兔子灯?”

    旁边响起摊贩的叫卖声,瞅见了周清嘉齐昀二人从这里经过,一看就是对年轻夫妻,特意对齐昀叫卖着。

    周清嘉看向那摊子,挂了一色的灯笼,盈盈闪着光。

    齐昀注意着周清嘉的神色,心中猜测她是不是喜欢这盏灯。他方要转头去对那摊贩说买一盏来,就听见周清嘉略有些冰冷的话在身后响起:“你这灯做工粗糙,不值十文。”

    齐昀的话止在口中,转头又去看周清嘉,周清嘉没看齐昀,只走到那摊子前,再扫了几眼那些灯,道:“纸是砌成街黄州纸铺里的纸,但是不是成品,看这色泽,是做废了的残次品,这乍一看没什么稀奇,但若是淋了雨沾了水,即刻就糊了。你应是低价买来的吧。”

    摊贩被周清嘉道破,一时尴尬,恼羞成怒,梗着脖子红着脸反驳道:“这位娘子怎的,红口白牙便污了人声名,我这虽是小本经营,但用的料子都是实打实的好!”

    周清嘉垂眼,轻声说了句细语:“是吗?”

    “做生意便做生意,亏心的买卖做多了,不怕吗?”周清嘉淡声反问。

    摊贩一滞,只觉得自己今日运气是忒差了,遇上周清嘉这么个人。

    “得得得,小人也是看明白了,您压根儿就不是来光顾生意,是来砸场子的,您走您走,这生意我也不与您能做了!省的小人夜半睡不着!”

    摊贩连声驱赶,周清嘉也转身就走了。

    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身旁还有个齐昀,走了四五步,才想起来,止步,转身去看齐昀。

    有几分尴尬,周清嘉道:“抱歉,我忘了... ...”

    齐昀走到周清嘉身旁:“无事,灯会要开始了。我们快去吧。”

    淮安街,坐落于东京西北方向一角,这里的场面也最热闹,以往周清嘉也会来逛一逛,她在这条街上也有个铺子,是卖茶叶的。

    淮安街上有一大片空地,时人将这片地规整几番,立了一座大的街坊牌匾,牌匾之下便挂了一盏盏灯笼。

    天色将晚,最后一抹白快湮没了。

    盏盏灯笼一排排挂着,形成了一个灯笼阵,置身其中,火光弥弥,灯笼纸带有不同的色泽,红红绿绿之间映出不同的光亮,一眼望去,只觉流光溢彩,

    周清嘉看着这些灯笼,难得的放空了心思,再也没有想别的。思索是件有几分苦恼的事,人活在这世上,庞杂冗长的事务缠身,像蚕吐出的蚕丝,一根根一股股,结成茧子,而后将自己给缚住了。

    啪嗒... ...

    一滴水落在了周清嘉的手背上,她低头,发现是要下雨了。

    她回头望去时,只余满目灯笼烛光,却看不清人影,更不用说齐昀。

    周清嘉走出灯笼阵,往外走去,找到一家卖伞的铺子前,从袖中拿出荷包,问店家:“店家,伞如何卖?”

    店家是位年近三十的妇人,倒是老练,店家答:“二十文一把。”

    周清嘉数了铜板给店家,挑了一把油纸伞,转身又沿着赖的方向回去,在半道上看见了撑伞的齐昀。

    周清嘉看到齐昀手上的那把伞,觉得有几分眼熟,是她之前在伞铺里见过的其中一把。

    巧了。

    周清嘉撑开伞,道:“真是巧啊,竟然到同一家伞铺里买伞去了。”

    齐昀看了看周清嘉,道:“我原是想先去买伞再回来,不想你也去了。”

    雨下得渐渐大了,雨珠啪嗒啪嗒地打在伞面上,街上游灯的行人也纷纷撑起伞,无伞则到了檐下避雨。

    周清嘉仰头望了望那漆黑的天,但见点点的雨滴,照着灯笼光,无数飞砸而下。

    看见此景,周清嘉心中无端地畅快起来。

    她对齐昀说:“看这雨势不会小,一把伞或许不够遮雨,两把倒是能够干爽些。”

    齐昀在伞下,无数的雨糊了视光线,也糊了视线,他的面容在这夜里看不甚分明,像是古画里头的写意一派,用水洗了墨,在宣纸晕染开,但仍见他一贯清冷的下颌。

    周清嘉只听他道声:“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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